陳天時、慕容守城、吳天中三人向青州城走去,越往前走,漸漸發現行人越來越多,推小車子的,挑擔子的,南來北往、絡繹不絕。三人又向前走了幾裡地,擡頭一看,一座城池矗立在大地之上,正是青州城。忽見慕容守城滿眼淚花跪在地上,對着青州城拜了三拜。
陳天時知道慕容守城之父慕容智死在青州城,骨灰被撒在青州城四周並以馬踏之。慕容守城看見青州城牆難忍心中悲痛。見慕容守城拜完了,陳天時將慕容守城扶起來,說道:“城兒,這青州城馬上就到了,你雖未在青州城呆過,但你的父親在青州城的威望很高,若你被熟人認出來,那就不是很好了。”
慕容守城道:“十幾年過去了,青州早已是物是人非,再說城兒長相隨孃親,不會有人認出來的。”
陳天時道:“你是堂堂青州將軍的兒子,雖沒出生在青州,但也應以防萬一,看來得打扮一番,不然若是被人認出來告發了,再把你交給了朝廷或黑衣蒙面人,那是必死無疑了。那邊有間破廟,叫花子給你倒騰倒騰。”
說完三人向破土地廟走去。只見這廟甚是破陋,滿地柴草,土地爺的像摔倒在地上。其他幾尊神像亦東倒西歪的。陳天時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根,把慕容守城的衣服左一道右一道劃破,披散他的頭髮,讓他往地上一躺,滾了幾個來回,只見衣服頓時站滿了灰塵。陳天時又抓起一把土,往他的頭髮上、臉上一抹,又從地上撿起一根長木棍,看見牆角有個破罐子,也撿了起來,遞給慕容守城。這一陣倒騰,一個活脫脫的小叫花子。
陳天時打量了他一番,心中很滿意。吳天中插話道:“小兄弟這一打扮,活脫脫一個小叫花子,我看慕容小兄弟不如加入我們蓮花幫得了。”
慕容守城知曉陳天時一派都是要飯的,心想自己身爲名門之後,怎麼能加入叫花子?若被母親知曉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怪罪我?口中並未答話。
三人走出破廟向青州城走去,只見這青州城上彩旗飄飄,只是城頭上的“宋”字的大旗迎風飄揚,城外並排站着幾個守衛,並沒有盤問來往的進出城的百姓。陳天時心想看來青州城進出自由。
三人跟着人羣走進了青州城,四下觀察,只見大街上人羣熙熙攘攘,酒肆、茶館、客棧鱗次櫛比,一派的繁忙景象。
其實青州自當年慕容智一戰後便無戰事,十年生息,青州城此時亦是十分的繁華。
慕容守城卻沒有心思看着街景,邊走變想:青州城這麼大,爹爹的墓不知在什麼地方?又到哪裡去找呢?或許爹爹根本沒有墓。忽然想起福伯死後被狼吃的只剩下一具白骨,死後連個正經的墳墓都沒有,心裡不禁難受起來。
慕容守城想找人問一問爹爹的墳墓所在,又怕別人起疑。正猶豫間,只見兩人走過來,其中一人說道:“今天是慕容將軍的祭日,我們得多買點紙錢,好給慕容大人燒去。”
另一人道:“當年慕容將軍爲了全城的百姓犧牲了自己,他生前沒有享福,死後就讓他享享福吧,我們給閻王多燒點,可別讓慕容大人在陰間受罪。”
那人啐他一口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慕容將軍那會去陰間?他肯定到天上去了,沒準還能當個神仙。”
另一人道:“是是是,我這張破嘴真是欠抽,你說的對,慕容將軍肯定去天堂了。”
慕容守城聽他們說慕容將軍,心想那肯定是指自己的爹爹了,今天竟是爹爹的祭日,那自己更要祭拜一番了。這二人要去給爹爹燒紙,那肯定知道爹爹的墓在哪裡,何不跟着他們?
陳天時也聽見了二人的對話,便安排吳天中去找尋劉堂主,自己則和慕容守城跟在那兩人身後。只見兩人左拐右拐,走到一座高牆後面。原來此處正是將軍府的後院。慕容守城當然不知這是哪裡。
陳天時低頭說道:“這裡面就是青州將軍府,原來就是你的家,現在還是將軍府,不過已經是宋朝的了。”
慕容守城聞言心中激動不已,自己竟到家了,但卻回不去了,若是母親也在就好了。想到這裡眼淚不住在眼中打轉。慕容守城怕被發現,低着頭跟着。其實這北牆內便是將軍府的後花園,慕容守城沒來過此地,自然不知。
慕容守城心想,爹爹的墓就在這嗎?擡頭一看,大吃一驚,原來地上已經跪了很多人了,地上燒起了一堆堆紙錢。只見一些人眼含淚花,一些人在低聲哭泣。陳天時知道這定是祭拜慕容智,心道:看來慕容將軍很得民心,引得這麼多人拜祭。
慕容守城見旁邊跪着一位老婦,正在把紙錢往火堆裡放,慕容守城問道:“你們這是在祭拜誰啊?”
那老婦回頭看時,見是一小叫花子,說道:“當然是慕容將軍。”
慕容守城道:“這是慕容將軍的墓嗎,怎麼看不見墳墓?”
老婦說道:“你是外地人嗎?誰不知道慕容將軍的衣冠埋在這後花園啊。”
慕容守城見老婦這樣說,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地上大哭起來。這一哭倒嚇那老婦一跳,那老婦見這孩子哭的悲痛,簡直是撕心裂肺,心道:“沒想到一個孩子也這麼重情意。”那老婦亦傷心的落下淚來。
這一哭就是半個時辰,只見周圍的人都不燒紙了,擡着頭看着慕容守城,都感覺奇怪,不知爲什麼一個孩子哭得這麼起勁?慕容守城也發現了,心想這樣哭下去恐怕會被人識破身份,站了起來,擦乾眼淚。衆人見他不哭了,又繼續燒起紙來。
忽聽一人喊道:“轟走這些刁民。”只見一大羣官兵涌上來,見人就打,人羣頓時四散跑開了,來不及跑的被打的很慘。陳天時見官兵兇狠,本應出手相救,轉念心道:此時還是不宜動手,上去拉着慕容守城就走。
二人順着原路回去,到了街角,停下腳步。慕容守城見官兵不斷毆打百姓,就是剛纔那老婦,亦捱了幾拳,心中義憤填膺,恨不得將這些官兵都殺死。陳天時見他滿臉怒氣,說道:“當年你爹爹死去時,宋主曾下令不得祭拜,違令者斬。今天官兵只是驅趕毆打百姓,並未殺害,已經是不錯了。城兒,你也別太難過了,今日算是祭拜了你爹爹,我們走吧。”
慕容守城蹲在牆角里,半響說道:“爹爹就埋在這後花園裡,做兒子的連一抔土都沒上,一個頭都沒磕,枉做兒子了,城兒今晚想進去,給爹爹墳頭上抔土,磕幾個頭,也算盡了一份孝心。”
陳天時見慕容守城說的在情在理,說道:“也罷,難得你如此重情重義,叫花子就陪你到底,今晚我就送你進去。”
慕容守城道:“叔叔不必相送,城兒剛纔祭拜時,發現我家後花園東牆角根有一個狗洞,從哪裡爬進去正好。”想到自己身爲慕容家的後人,怎麼能爬狗洞呢?以後傳出去,豈不是侮辱了爹爹的名聲?但是自己家的城牆很高,大門又有重兵把守,不爬狗洞又進不去,怎麼辦?思前想後,最後又想:能爲爹爹墳頭上抔土,磕幾個頭,爬個狗洞算什麼?爹爹要是知道自己這樣做的苦衷,肯定會原諒自己的,想到這裡,心想已經想開。
陳天時卻沒有多想,他手下幾千叫花子,誰沒爬過狗洞?說道:“那樣也好,叫花子在外面接應。城兒放心,沒人會傷到你的,你就等後半夜沒人的時候鑽進去,給你爹爹上抔土,報個信,若你爹爹知道你還活着,死也瞑目了。”
這時兩人感覺肚子有點餓了,摸摸身上,發現一個菜餅子都沒有了,身上又沒有一文錢,不知道該怎麼辦。慕容守城發現前面不遠處有賣油條的,很多食客在那吃的滿嘴流油,看的慕容守城只咽口水,肚子咕嚕咕嚕直響。慕容守城閉上眼睛不再去看,又勒緊褲腰帶,但是那種飢餓更是揮之不去。
慕容守城無奈,以前吃飯挑食,現在呢,就是給他最難吃的東西也能吃下去。忽然,只聽地上一聲脆響。慕容守城睜開眼睛,發現有人往他跟前扔了個銅子。只見一位公子哥打扮的人經過,見慕容守城蹲在牆角,就把慕容守城當成叫花子了可憐他,扔了個銅子。
慕容守城見行人把自己當成叫花子,一下站起來說道:“你幹什麼,我不是叫花子,不用你可憐我。”
那公子哥一愣,打量了慕容守城一番,見慕容守城就是叫花子打扮,卻不要錢,罵道:“老子還不可憐你,小雜種,活該要飯。”說完把地上的銅子撿起來,回頭又說道:“餓死你。”說完揚長而去。
陳天時看在眼裡,說道:“這一個銅子咱們能吃點飯,可惜啊可惜。”
慕容守城心想慕容家後人絕不能當叫花子,回頭見一位父親正給兒子買糖葫蘆,回想起以前在守城谷的往事,此刻情景,物是人非。慕容守城心潮彭拜,鼻子發酸,眼淚止不住的掉了下來。
忽然街上一陣騷亂,百姓紛紛躲避。只見一大隊官兵向這裡走來,爲首的是一位騎着白馬的中年將軍,三十多歲,身披鎧甲,腰繫長刀,在衆百姓的注視下,威風凜凜的走過。
只聽人羣中有人說道:“韓將軍又打勝仗了,看來又要升官了。”
另一人道:“他在石將軍手下當了十年副將,在升還能升到青州主將上去麼?我看很難,畢竟是當年的降將。”
原來此將軍正是韓重安,如今大宋正在大力征伐南唐,奉宋主之令,韓重安率領青州一部參加了此戰,今天得勝班師歸來。
慕容守城並不認得韓重安,待官兵走遠,陳天時說道:“你可知此人是誰?”
慕容守城搖搖頭。陳天時道:“此人叫韓重安,曾是你父親手下的副將。當年宋軍大軍壓境時率部歸降了宋朝,如今在宋朝大將石邊雲麾下效力。”
慕容守城點點頭,剛要說話,忽聽肚中咕嚕咕嚕之聲又響了起來,看了陳天時一眼,甚覺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