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劍隱與薩滿
靖康二年十一月,北方天寒地凍,大宋兩次派兵意圖奪回燕雲十六州,卻皆是敗北,損兵折將,最後不得不偃旗息鼓,重返原本對遼時的邊境防線。
此刻大宋舉國震動,消息傳遞開去,江湖市井,南南北北,無不震驚,全都大罵金國背信棄義,豺狼野心。
不少民間仁人志士,自發組織隊伍,多則幾十,少則獨身,奔赴燕地,欲刺殺這次女真南犯的帶兵首領,完顏宗翰。
一時之間,燕北大地,烽煙四起,江湖混戰,城內刺殺,放火下毒,五花八門,混亂不堪。
不過可惜的是大勢之下,這些中原的義士們沒有一個成功,紛紛喋血燕雲,烈魂飄散於外,葉落不得歸根。
女真關外江湖本有兩大勢力,向來與金國朝堂來往密切,其一便是薩滿教下面的二仙門,其二便是女真大部劍隱部。
女真信奉薩滿教,幾乎各部都有薩滿巫師存在,演神驅鬼,言道靈事,以癔診人。
《三朝北盟會編》中就已經有了關於薩滿的記載:“兀室奸滑而有才。……國人號爲珊蠻。珊蠻者,女真語巫嫗也,以其通變如神。”
兀室就是完顏希尹,完顏希尹從來篤信薩滿教,薩滿有仙知,大巫師,小巫師、招舞、識、等等職位。
明裡有女真大軍鎮壓搜捕,暗中有這兩股勢力,雖然過來的中原江湖民間義士大多隻憑一腔熱血,滿心忠義,武藝普通者較多,但裡面卻也不乏個別高手,甚至還有……宗師存在!
然而這些人哪怕視死如歸,有上刀山下火海念頭精神,可連完顏宗翰的毫毛都沒傷到,雖然也殺了些旁的女真官員,但如此多人捨命北地,屍骨他鄉,除了宗師或許勉強逃生,其餘幾乎都葬送了性命,算來此行已經是失敗了。
而“黑號之姓”唯一支系的第一大姓氏,則是唐括。
爲何在宋遼兩地會稱女直,而非女真,是因爲避諱宋仁宗趙禎和遼興宗耶律宗真的名字,所以兩地皆稱爲直,而非真。
真正情況是,打不過,也……守不住。
這時童貫已經卸任了兵權,北方一直是劉延慶在負責防務,結果根本沒防太久,甚至來說除了燕京堅持了半個來月時間,其它十五州的防禦簡直紙糊一般,直接就被撕碎了。
女真族的姓氏特點是有“白號之姓”與“黑號之姓”的區別,並且分爲四大支系。
其中“白號之姓”共分三個支系,九十九個姓氏。
而這薩滿教二仙門與劍隱部的人,此刻就大批集結在燕雲之地,對前來的中土江湖綠林展開漁網般圍殺剿滅。
其中部落男子都被稱爲劍隱郎,女子則被稱呼爲劍隱娘。
百餘年沒收回來也就罷了,那是朝廷不作爲,百姓沒辦法,可朝廷興軍勞重都收回來了,卻被偷襲,得而復失,那就是胡賊狼子罪過,染我故地,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女真族源於古老的靺鞨族,名稱有多個變化階段,最早被稱爲肅慎,漢至晉時期稱爲挹婁,南北朝時期稱爲勿吉,隋至唐時期被稱爲黑水靺鞨。到了宋遼時期,才被稱呼爲“女真”或“女直”。
趙檉當年潛入會寧,初時在完顏希尹手下編纂文字,住在希尹的寨子,那時院落後面鄰居女子,就是劍隱娘假扮,監視於他,在他升官搬出希尹寨的一次刺探之中,被他殺死。
女真的劍隱部,就是唐括姓。
不復,日夜期盼,夢中憧憬,復了又失去,百年之夢打碎,絕不能再忍!
大宋朝堂之上,此刻更是亂做了一鍋粥。
偷襲之詞,其實上是朝上放出去的,實際上女真打燕雲並非偷襲,能偷襲一處,還能處處皆是偷襲?
其中“白號之姓”第一大支系,第一大姓,就是完顏。
不過隨着大宋國內再復燕雲的反金呼聲日高,往燕地誌士不斷,就算之前失敗,卻沒有阻住好漢們的前往,依舊前赴後繼,改形易裝,奔去燕雲,捨生忘死只爲殺了完顏宗翰這金狗。
金史記載,女真建國之後共有姓氏約一百一十五個。
女真此刻氏族的數量已經比隋唐時的靺鞨大大增加,而姓氏也隨之增加。
“黑號之姓”只有一個支系,十六個姓氏。
而劍隱部則是女真大部。
道君皇帝自然是怒不可遏,直接罷免了劉延慶所有官職,將其下了大牢。
然後仿效當初童貫用兵,分了東西兩路,一路辛興宗率領,一路种師道率領,打算復奪燕雲。
可是前後幾次衝擊出兵,皆損兵折將,丟盔卸甲而回,最後無奈退回原本邊境白溝河一線。
從去歲花錢借兵收復燕雲,到現在的燕雲被女真搶走,前後滿打滿算十六州在手上也沒超過一年。
道君皇帝大病一場,酒也不喝了,字也不寫了,畫也不做了,妃嬪也不寵幸了,牛皮也不吹了。
他給太原的童貫下旨,叫童貫掛宣撫處置使,再次帶兵去打燕地。
可童貫哪裡肯接這差事,他又不傻,上次燕京是怎麼拿下來的大家心中全都有數,他已經做到了力所能及之致,也得到了所求最大的名望地位,再次掌兵保不齊就要身敗名裂,晚節不保,這個險是絕對不能夠冒的。
他給道君皇帝上折,字裡行間痛哭流涕,說自己已經年近八十,如今走路都成問題,哪還有力量出徵燕雲,只能在心中祈福,天佑官家萬歲,天佑大宋武運。
道君皇帝對此也沒辦法,童貫雖然是抗旨了,可他確實年近八旬,叫這個歲數領兵出征也的確有點不像話,何況又哭訴有病,一時不好治罪。
此刻又有太原通判報上摺子,說廣陵郡王所言爲真,他曾親自去府中看了,童王爺躺在榻上都難起身,每每說話誕液流滿衣襟,看似病痛纏身。
道君皇帝見了更加沒辦法,各地判官負責監察,他們都這樣說,自己更不好治罪,只能不了了之。
隨後朝上反覆無策,每日鬱郁沉沉,道君皇帝逢朝便大發雷霆,可卻全無辦法。 如今國庫徹底空虛,本來派兵聯金攻遼就花去錢財無以計數,結果雖然拿下十六州卻是隻得城池,於財物補貼之上全無回報,女真奪後,又返攻幾次具爲失敗,現在無策不說,更是無一文錢可使。
道君皇帝只好給自家找寬心的理由,雖然燕雲丟了,但過陣時間說不定還能再拿回來,國庫空了錢沒了,過了這個年,來年收成好國泰民安,還能再收上來。
至於封禪了泰山,這也沒事,反正有逆子在西方徵這討那,胡作非爲,那邊得到的地盤金國總不會搶去吧?老二可不是個善茬,怎麼能把吃進去的隨便吐給旁人?
道君皇帝這般想來想去,心情果然好了許多,之前因爲燕雲丟失造成的病狀,也慢慢全都好轉。
可就在剛進入臘月的時候,大宋朝堂卻接到女真那邊送來的國書。
國書是完顏吳乞買親自所寫,語氣極爲傲慢,主要是詢問大宋想不想拿回燕雲十六州。
若是想拿回去,那就得答應三個條件,三個條件滿足,便還燕雲給大宋,從此睦鄰友好,再不動刀兵。
三個條件不能滿足,那燕雲之地就屬女真了,宋國若是再敢打主意,定然叫其吃不了兜着走。
道君皇帝一開始聽金國使臣簡述,心中還覺驚喜,暗想對方開出條件如果合適,大不了買回來就是了,然後好好經營,斷然不能再被搶走。
可是看了國書上所列條件之後,頓時傻眼,這三個條件,根本就是在強人之難,想要全都辦到,依眼下的情況,根本就不可能。
第一個條件是,宋須像之前給遼國歲幣一樣,從今往後給金歲幣。
歲幣數量爲每年白銀五十萬兩,絹五十萬匹,糧食五十萬石。
而原本大宋給遼的歲幣數量,在仁宗的慶曆增幣後,也不過是白銀二十萬兩,絹三十萬匹。
此刻金國卻獅子大開口,要五十萬兩銀子,五十萬匹絹,且還增加了糧食一項,足足五十萬石。
道君皇帝這時就算想給也拿不出來,大宋國庫已經是建國以來最空虛的時候,就算是把他的骨頭砸碎了,他也沒有。
第二個條件是,把所有遼國的降將降軍,全都抓起來交給金國處置。
大宋一共接納遼國軍將近三萬人,把這三萬人都抓起來送給女真,這想想都不可能,這根本就是動搖國本之事。
倘若這麼做了,大宋顏面何存?他的顏面何存?如此言而無信之事,對待手下這般冷酷無情,以後誰還敢投靠大宋?誰還敢在大宋下面爲兵爲將?到時候沒人願爲大宋賣命打仗,恐怕遭四鄰欺辱,大宋用不多久便可能會社稷不在,江山破滅了。
第三個條件則是,把秦王趙檉,綁去上京,交給金國處理。
金國那邊並不太知道趙檉已經反出東京,大抵是道君皇帝宣傳工作做得好,只以爲是受他之命,去平定西方。
而且這時女真只知西夏滅亡,至於回鶻和東喀喇汗的事情卻是不太知曉,距離實在遙遠是一方面,女真的見識所限也是一方面,事實上以女真內部大臣將領的所學所知,基本都不怎麼知道西域再往西的事情,中亞那邊對他們來說,完全就是一片空白。
而且女真在河西之地,回鶻沙海,也從沒有過什麼佈置,沒有細作諜子之類,所以並不曉得趙檉這邊真正境況。
對於這一個條件,道君皇帝更是無法做到了,逆子根本就不聽他的,還什麼乖乖綁去送往上京,就是叫他回去東京,他都不會聽從。
何況道君皇帝雖然一直頤指氣使,對外說是他令趙檉去西部做這做那,但實際上他有點怕見趙檉,這老二如今兵多將廣,糧草充足,坐擁偌大的地盤,真要是還有見面的時候,恐怕不會是什麼好事。
他如今對這逆子當時在大殿殺人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想起來都有些身上顫抖,簡直不要太粗野殘暴,說起來逆子也是讀書人,怎麼就能這麼無禮無法,大逆不道?
所以這第三個條件也做不到。
既然都做不到,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看那金國使臣在殿上蹦蹦跳跳,耀武揚威,道君皇帝一氣之下,就令人推出午門給斬了。
沒法子談,金國這根本就沒有談的誠意,這三個條件已經不止是獅子大開口那麼簡單,就是在欺辱大宋,在欺辱他,他決不能忍!
若非現在要錢沒錢,要糧沒糧,士氣也低落到一定程度,他恨不得立刻就發兵再去攻擊女真,以出心中的一口惡氣。
大宋沒答應女真條件,又斬了來使的消息傳回燕京那邊,女真卻沒太大反應,只是保持沉默,也不知具體做什麼想法。
隨着時間一點點過去,趙檉在西寧也知道了這件事情,看着密報上的三個條件,不由一笑。
看來女真並不瞭解大宋眼下的國情,還以爲到處都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金銀滿倉,糧粟滿垛呢,居然開出這般天價。
這是女真錯估了當下大宋的窘迫,大宋哪裡還有什麼錢糧。
道君皇帝本身就窮奢極欲,浪費無度,而且這些年來,不是內戰就是外戰,幾乎年年虧空,光是田虎那裡就打了多少年?
雖然說是消耗梁山人馬,可你能不給錢,不給糧食嗎?兵死的多了,你能不派人去補上嗎?
這都是要花費的。
女真從柳永一首望海潮裡看大宋繁華,又從之前年年予遼歲幣,看大宋富庶。
假倒不假,可柳三變的望海潮寫的是什麼年代?且又是江南,江南士族確實富有,可眼下嗎……
至於歲幣給了遼一百多年,但從神宗往後,又是變法,又是五路徵西夏,無功而返,家底早折騰光了,爲了不兩面開戰,都是勉強在給。
直至這一朝,倒天公作美一直風調雨順,但同樣興盛兵事,卻是內外皆有,內裡些小戰多如牛毛,大的如王慶、方臘、田虎,都是之前歷代沒有過的,再加上道君皇帝的奢侈,還能攢下多少錢糧?
女真想要壓榨一筆,再做他謀,只以爲大宋妥協或不妥協,卻渾然沒想過大宋眼下根本就拿不出來啊!
趙檉放下密信搖了搖頭,便起身出府,去看鐵鷂子訓練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