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這人就是秦檜?
趙檉眯眼看去,這秦檜的容貌賣相不錯,此刻表現的也挺有膽色,給他遷封秦王的聖旨都宣讀了,居然還敢站出來反對。
可就不知是真有這般膽量,還是背後有人在給他撐腰。
秦檜衝道君皇帝行禮道:“官家,臣以爲晉封一事不妥,齊王行事驕橫,目無法紀,前幾日還鬧出人命,合該受罰纔對。”
趙檉聞言冷笑,倘若真的反對給他晉封也就算了,反正他也不想當什麼秦王,可竟然還說要罰他,這就有點蹬鼻子上臉了。
道君皇帝淡淡道:“齊王收復淮西,剿滅王慶,大功當獎,如何不能晉封?受罰一事又自哪裡!”
秦檜道:“官家,齊王有功不假,但亦有過,齊王大鬧樊樓,強搶花魁,欺凌百姓,毆人致死,此乃大過,功過兩事未必能低,臣以爲齊王毆人致死過大,自是當罰!”
趙檉聞言嘴角浮出一絲笑意,功過不能相低,收復淮西的大功,居然比不上鬧了一場樊樓的過錯,真是好言辭!
道君皇帝這是要先利用羣臣的反對打壓自己一番,然後再力排衆議,強行遷王,把其中的矛盾都堆在他身上。
這樣一來,他以後在朝堂上不說無立錐之地,怕也是步履維艱。
而這秦檜應該只是個開始,之後說不定還有多少人起來反對,來削自己的面子,弱自己的氣勢。
最後道君皇帝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一力鎮壓,彰顯乾綱獨斷,爲以後的改立太子鋪路造勢。
道君皇帝這麼做不可謂不狠,可他也不能坐看不動,既然道君皇帝意圖讓人反對,再來鎮壓,那他就斷了道君皇帝的念想就是!
趙檉走出案後,前方道君皇帝剛要駁回秦檜所言,忽見他出來,不由臉上露出驚訝。
趙檉到大殿中心一禮,接着開口道:“臣謝恩,謝官家恩典,官家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聲音洪亮,頓時響徹大殿,殿內羣臣都不由一愣。
這怎麼直接謝恩了?
這好像哪裡不對吧?有人反對封你秦王,官家還沒有回話,你怎麼就直接謝恩了?
這好像愈禮了吧?不少大臣都覺得趙檉有些愈禮,但眼下這種情形,他們搜腸刮肚卻又尋不出例子來,也沒找到駁斥之詞,一時間面面相覷。
道君皇帝在上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竟不知如何說纔好。
他看向趙檉,見他一臉歡喜神色,彷彿根本沒聽見剛纔侍御史秦檜的言語。
道君皇帝皺了皺眉,這不是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嗎!
趙檉忽然轉過身去,直奔朝案末尾而去,這時他神色冰冷下來,徑直地走到秦檜的案邊,上下打量着秦檜。
秦檜這個人乃是科舉正途,榜眼出身,生得也算一表人才,不然王家這等大家族,也不會將女兒許配給他。
他此刻沒有露出絲毫慌張,反而是一雙眼定定有神地看着趙檉,道:“齊王殿下可是有事?”
趙檉瞅他,冷笑一聲:“爾可知罪!”
秦檜道:“下官不知何罪,竟讓齊王親來詢問。”
趙檉伸手指着秦檜鼻子,忽然喝道:“你敢摻和皇族家事,還不知罪!”
“皇族家事?”秦檜聞言一愕,隨即臉色變了。
親王乃是爵位,本朝封爵分爲兩種,一種是宗室,一種是臣子。
宗室封爵,是不須經過朝堂探討的,這乃是皇族內部的事情,皇帝這邊只需下旨到中書門下,然後在朝上通知羣臣,再昭告天下,僅此而已。
至於遷爵這種事情更是簡單,也是下一道諭旨的事情,甚至皇帝都不需要出面特意去講。
而此刻趙檉遷爵,正常來說根本不不必這麼麻煩,道君皇帝直接下旨就可以,也不必特意出來強調說明。
但問題差就差在,趙檉有職事,他於朝上有官職。
提舉侍衛親軍司!
這個官職品級很高,權利很大,所以遷封秦王,就不能不讓人浮想聯翩,將王爵和他的官職聯想混淆在一起。
若他不入朝,沒有任何職事,只是個閒散王爺,平日吃喝玩樂,聲色犬馬,那根本沒人在乎他封什麼王號,更別提遷爵了,不會有誰關心和在意。
殿內羣臣幾乎都是這般想法,將他的官職和爵位放到了一起去看,掌管兵馬,又封秦王,這好像不妥吧,這要反對啊,一定要反對!
可宗室的王爵,乃是皇家內部事,不涉朝堂,也不涉及軍國,百官是沒什麼理由和權利去摻和反對的,正像趙檉所說,這麼做就是插手皇族之事了。
而大宋的律法,插手皇族之事,除非皇帝允許,否則乃是重罪。
可皇帝又怎麼會允許百官插手自己家事?
至少眼下,道君皇帝沒有說過這種話,他只是讓宦官宣讀了聖旨,然後說遷齊王爲秦王。
秦檜額頭上的汗水“唰”地就掉落下來,他根本沒想過此事,其實任誰都難想到,畢竟趙檉不僅是朝官,就在之前還帶兵前去打仗。
這誰能往皇族家事上想?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了朝臣,就算是道君皇帝百般算計,也忽略了這點。
趙檉盯着秦檜:“秦檜,你可知罪!”
秦檜此刻再沒了剛纔的鎮定自若,神色間流露出一縷慌亂,他忙道:“齊王,你大鬧樊樓,強搶花魁,毆打百姓卻不是假,下官還聽聞那花魁……”
趙檉冷笑打斷他:“本王問你這個了嗎?本王如何行事,用不着你來說三道四,你以爲自己是什麼東西!”
秦檜眼神閃爍向四周瞅去,只見一殿的目光都聚集此處,他咬了咬牙:“下官雖然只是小小御史,但卻一心爲國,忠於官家,齊王你莫要……”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一隻拳迎面打來!
這拳直中秦檜面門,打得他“哎喲”一聲慘叫,便向後倒!
接着趙檉撩起衣襬,掖進腰間玉帶,隨後“噌”地一下從案上跳過,看秦檜正躺在地上捂臉,便是擡腳踹去。
“混賬東西,膽敢摻和皇家之事!”
“狗東西,居然連本王也敢誹謗!”
“你這廝莫不是收了別人錢財,受人指使前來詆譭本王?”
“本王與遼國恩怨最多,你怕不是遼國派來的奸細!”
趙檉將秦檜踢得滿地打滾,鼻口流血,一時哀叫不停。
殿中衆人全都傻眼,哪裡見過這種情形,便是聽都沒有聽過。
大宋重文輕武,崇尚儀態風姿,士大夫們更是注意言表舉止,對武夫莽漢多有蔑視,又哪裡能做這種事情。
此刻衆臣個個失了顏色,心中鬧騰不止,沒想到趙檉居然使用如此粗暴手段。
衆臣雖然氣憤不滿,卻無人作聲,齊王殘暴,誰敢上前?就是環衛四周的諸直禁軍,也沒一個吭氣,彷彿在那看戲。
趙桓和趙楷也都看傻,趙桓頭一次見,愣道:“二哥兒這是……”
趙楷卻不是第一遭了,上次趙檉闖入他府內殺人,現在還記憶猶新,不由露出些恐慌神色:“這又來了,又來了,二哥就是喜歡動手,全沒有一點君子風度!”
道君皇帝坐在上面,臉色難看至極,他也鬧不清這事兒怎麼竟變成這樣。
老二好像說的沒錯,這遷王爵乃是皇族家事,他怎麼忘記這茬了?
只是就算大臣有錯,你也不能直接動手啊,此刻雖然不是金鑾朝議,可也是慶功宴上,拳打腳踢一名殿中侍御史,成何體統?!
最重要的是,老二這麼一鬧,將他的全盤計劃都給打亂,什麼衆臣反對,什麼乾綱獨斷,什麼爲以後改換太子鋪路造勢。
全都實行不下去了!
道君皇帝的臉徹底黑了下去,氣得渾身發抖,他猛地一拍桌案:“齊王!”
趙檉聞言回頭瞅了瞅,一腳將秦檜踢到桌下。
“官家,這秦檜大逆不道,居然敢摻和皇族之事,兒臣看他定是遼國奸細,還請官家降罪!”
“你,你……”道君皇帝腦袋一陣眩暈,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被氣的,他怒道:“來人,齊王酒醉,將他給朕架回府去!”
“官家,我沒喝醉啊!”趙檉邊說,邊抖了抖吊着夾板那隻胳臂。
道君皇帝氣得再次拍案:“齊王殿內失儀,無禮取鬧,閉門思過一月,罰俸一年,還不趕快給朕帶出去。”
殿內的禁軍急忙來到趙檉近前,小聲道:“王爺,官家震怒,還是回府吧……”
趙檉瞅了瞅殿內羣臣,沒一個敢看他,他嘴裡嘀咕着:“本來就沒錢,還要罰一年的俸祿……”
道君皇帝怒道:“出去,趕快出去!”
趙檉摸了摸下巴,旁邊禁軍慌道:“王爺,快走吧。”
他搖着頭慢慢走出殿外,然後就聽見殿內一陣杯盤摔地的脆響聲音……
慶功宴不歡而散,羣臣戰戰兢兢各自回家。
到家之後先是緩了片刻神兒,就有夫人或小妾過來伺候,有那嘴上沒把門兒,平日裡好說閒話是非的,便將宴上之事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聽得家中夫人小妾瞠目結舌,隨後滿府皆知,接着繼續向外傳去,沒幾天的工夫,這件事兒便成了整個東京茶餘飯後的談資,甚至軍營之中亦有議論。
官員們自此更知趙檉跋扈,雖都忿忿,但也無可奈何,只是心中都揣了個心眼,千萬別像秦檜傻傻地去和這位硬懟,這位可不光是詩詞好,這位還帶過大軍上過戰場,殺了賊兵無數,可不單單是大宋第一風流才子,論起驕橫殘暴來,諸皇子中也當稱第一。
市井裡的平民百姓們卻不這樣想,雖然東京百姓生活還過得去,但開封的大小官員太多,衙內無數,沾親帶故的數不勝數,普通百姓難免有被仗勢欺壓的時候,提起朝上這些大頭巾來,再不像仁宗神宗朝時交口稱讚,只道是打得好,但凡二大王打的,絕不會錯,肯定是奸臣一枚。
至於趙檉遷封秦王的事,倒也落定,再無人反對也無人去提,天子的家事,他們管那些做甚,費力惹人厭,賣力不討好。
大臣們可不傻,個個心裡明白着呢,別說這一朝制度與李唐不同,難以發生玄武門那種事情,就算是真的發生了,那也是上面的椅子換人,又幹他們何事?還不是該做官做官,該發財發財,賞梁園月,喝東京酒,哪會變得半樣?
天下總得有人治理,甭管誰做那把椅子,總不會將他們全攆回家就是,更不可能全拉去砍頭,他們心中可是通透的很。
卻說趙楷當日回府,因爲慶功宴開得較早,回去時正月上柳梢頭,他跌跌撞撞就進了中堂,神色陰沉,怒火中燒。
趙檉授封秦王,他心氣不順,酒喝得七葷八素,趙檉又跋扈打人攪散了慶功宴,連驚帶氣之下,他摔摔打打,在堂中耍將起來。
待耍得累了,酒勁散了大半,坐在椅上喝茶之際,忽然外面傳來喜笑之聲,向這邊走來。
他自家心情不好,聽到這些聲音感覺無比刺耳,便要皺眉呵斥。
就這時,那些聲音過到門前,原來是後宅的大丫鬟,帶着兩個婆子前來報喜。
大丫鬟言道:“三大王喜事了,王妃又誕一王子,特來報喜。”
趙楷坐在椅上愣了一愣,王妃懷孕雖然日久,但穩婆說還需幾日,卻是計算差了,竟是今日生產。
趙楷現在的王妃姓向,宣和後期去世,後來又續一王妃朱鳳英,乃是太子趙桓正妃朱璉的親妹妹。
他這時有王妃一人,誥命的側室三人,沒誥命的側室十幾個,但眼下出子嗣的只有王妃自己,前年誕下嫡長子趙太郎,如今又誕下嫡次子。
趙楷此刻聽大丫鬟言語,心中不由高興起來,畢竟無論哪朝哪代,對皇室而言,後代昌盛最爲重要,自是男丁越多越好。
可他高興了沒有幾息,忽然臉色再次陰沉,道:“嫡次子?”
大丫鬟道:“是,王爺,王妃誕下嫡次子。”
趙楷又道:“老二?”
大丫鬟見他臉色不好,也不敢多言,便道:“正是二王子。”
趙楷“騰”地一下自椅子上站起了身,在地上轉了幾個圈後,道:“既是老二,就起名叫趙黑郎好了!”
大丫鬟聞言頓時一愣,“啊”了聲後才道:“王爺,不是……不是要三個月後才起名嗎?”
趙楷聞言瞅她一眼:“起了就起了,甚麼三月百日的,就叫趙黑郎!”
大丫鬟不敢吱聲,只是心裡暗想,怎麼叫了黑郎?我看二王子白白嫩嫩的,哪裡也不黑啊,怎麼起了這般名字呢,莫不是王爺酒醉胡說?
據《三朝北盟會編》《開封府狀》《宋俘記》等記載,鄆王趙楷被俘北上之前,共有五子,按年齡大小分別爲趙太郎,趙黑郎,趙金郎,趙玉郎,趙寶郎。
黑郎不得寵,後過繼給儀王趙樸爲子。
鄆王一脈譜系清楚,蓋無錯誤。
十幾天後,道君皇帝下旨,封鄆王趙楷爲河北東路、河北西路兩路宣撫經略使,殿前司太尉高俅爲監軍,種彥崇、劉光世、折知武爲大將,又配副將二十人。
統領殿前司、京西南路、京西北路、下轄的禁廂鄉三軍十萬人,再匯合河北兩路軍馬,接近十三萬人,征剿田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