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放臉色木然道：“一開始……只是嘗試，到後面漸漸發展成執念了，因爲已經虧欠你們很多了，也不在意會不會更多了，在你們這裡，我已經是個罪無可赦的父親了……我只想在有生之年，還你們一個還活着的媽媽……是我對不起她。”
陸硯卻神色淡淡的來了一句：“你也對不起你自己。”
陸放：“……”
“明知道自己的選擇不對，會虧欠更多的人，但還是繼續走下去了，內心沒少受煎熬吧？”
陸放完全沒有想過，和成年後的兒子第一次見面，說的會是這樣的話題。
倒是阿乾，略顯得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陸硯。
陸硯淡笑道：“學過心理學，對生父所作所爲進行過一定的解析。”
好吧。
阿乾還能說什麼……陸硯的態度太旁觀者了一些。
彷彿並不認爲自己是整件事情中的受害者一般。
面對從未管過自己的生父，也能做到淡然應對，好似在跟一個普通人聊天一般。
陸放不否認的道：“我所做一切也算自作自受，無論你們什麼態度對我，我都接受……我也知道我老了，陸家已經更新換代了，往後是你當家做主了……我只求一樁，不要讓我跟你媽媽分開即可……我要一直守着她，無論她會醒來嗎，我都必須守在她身邊。”
陸硯淡淡道：“這一點你擔心得有些多餘，沒有人會拆散你們，包括姐姐，她雖嘴上對你說着充滿恨意的話，但很明顯，看到你變化很大，她也是心疼的。”
陸放毫無神采的眼睛，突然爆發出一絲光亮來道：“阿瑤……心疼我嗎？”
“她以前應該很喜歡你這個父親？”
“嗯，我們以前相處很愉快……但時間並不久。”
“也夠了，曾經有過共同美好記憶的人，總歸是愛過的，愛過的人，哪怕恨了，也容易在某些層面上產生心疼的情緒，說明內心還在意。”
陸放聞言，手指下意識的顫抖了下，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因爲他知道，他不配。
曾經擁有的東西，全部失去了，變得不配繼續擁有了。
他只剩下一股子執念了，那就是救醒白霜……將女兒的媽媽還給她。
至於自己，只要霜兒能醒來，哪怕他下一刻就死去，他都不在乎。
如今活着，也不過是在贖罪罷了，早就活得沒有自我了。
阿乾心情複雜的看着兩人道：“接下來的事情，怎麼打算？”
陸硯掃了一眼陸放，淡淡道：“送終的事情，還得您來，我和姐不參與。”
陸放點頭道：“好……我來。”
見過鞭屍嗎……
那一天，陸家就發生了類似的事情。
陸放帶着無盡的恨意，送走了陸展鵬，讓他永遠遠離了現在的陸家。
陸展鵬的骨灰盒，就葬在陸老太爺墳墓的旁邊。
陸放站在那新立起來的碑面前，面色猙獰道：“這就是您臨終前都要護着的愛子……現在的結果，您滿意了嗎？？”
“您老總告訴我，他是您唯一的兒子，沒有他的誕生，就沒有我……可我想告訴您，我寧可沒了我自己，也不要有他！
若不是因爲有我這麼一個存在，我的霜兒也不會因爲我受盡磨難！
若不是因爲有我，阿瑤也不會是我陸放的女兒，過着遭了天譴一樣的人生！
還有阿硯！
他們是有多倒黴，才成爲我陸放的兒子啊……因爲您的兒子，導致我的孩子們都沒了母親，導致我這一生都活得不安寧，您滿意了嗎！！”
陸放捂着心臟站在那嘶吼着，發泄着內心的無數不甘和痛苦。
不遠處，沒有現身的阿瑤，捂着嘴靠在阿乾的懷裡泣不成聲。
依舊是那種恨陸放，又心疼陸放的複雜情緒在心底蔓延不開。
倒是陸硯，依舊冷漠的看着這一切，彷彿一個局外人一般。
原本沒打算來的，但阿瑤執意要來看看，便陪着一起來了。
所以，按照心理學算，陸瑤雖心裡憎恨父親的無能，但因爲曾經真心愛過這個父親，所以會產生心疼的情緒。
也算正常。
陸放一直到離開前，還忍不住踹了陸展鵬的墓碑兩腳。
也因此用力過猛，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暈倒在墓前。
阿瑤第一時間飛奔了過去。
“陸放！！”
那是她憎恨的陸放，但也是她曾經喜歡過的爸爸啊。
那個把她寵成小公主的爸爸啊。
陸放被阿乾揹着上車，三人一起將他送往了醫院。
一番急救過後，說是急火攻心導致。
且，患者身體大大小小十幾樁問題，必須靜養，否則持續下去容易出大問題。
還給開了不少治療的藥物。
阿瑤看着那些檢驗單，聽着醫生說的話，整個人都迷茫了。
終究陸放還是老了……一身疾病的迴歸了。
可陸放醒來後第一件事卻是要出院回去找白霜，任由醫生把他的病情說的多嚴重都無用，他執意要回去。
可以配合吃藥治療，也可以聽話靜養，但必須讓他回家陪着妻子。
最後阿瑤無奈，讓他出院了，給送回了家。
一直到看到白霜的那一刻，陸放的內心才安下來。
他知道自己身體狀況，也並沒有當一回事。
甚至還刻意任由自己身體一些不好的情況越發不好，知道也不治的那種。
因爲他已經產生了一種病態的心理，認爲……或許能用自己的壽命，換妻子的壽命呢？
自己的情況越差，妻子的情況會好轉嗎？
常年守着一個植物人，自身心理也是容易出問題的，變得病態了。
阿瑤站在一邊，紅着眼眶看着他和昏迷中的白霜。
“多久了？”
“什麼？”
“你身體那些病痛，多久了？”
“我……”
“我要聽實話！”
“真不記得了……”
“你是不是想一死了之？這樣所有事情就能一了白了？”
“我沒這種想法。”
“你就有！！今天開始，我會讓人看着你，你必須每天好好吃藥把身體養好，否則你就是有這種想法！你想一死了之，一了白了！
可你配嗎！”
陸放苦笑道：“好……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