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像不是我們所能涉及的吧?”馬家瑞咂巴了一番嘴巴,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兩個大國在亞洲地區角力,如果我們貿然地加入到其中的話,恐怕頃刻間就會被碾壓粉碎。鍾生,難道你真的打算介入嗎?”
鍾石摸了摸下巴,臉上露出略微尷尬的表情,說:“這點覺悟我還是有的,肯定是不能和他們公開叫板對抗。但如果這種對抗只停留在經濟、金融層面的話,我們就責無旁貸,迎頭而上。畢竟我們的行爲完全可以解釋爲投資行爲,因爲他們也是以這種方式來進行進攻的。”
“你還記不記得八月中旬《華爾街日報》的一篇報道?”想了想之後,鍾石反問道。
“當然記得,這麼著名的文章我怎麼可能忘記呢?”馬家瑞臉色不變,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在八月中旬,著名的《華爾街日報》發表了一篇關於亞洲貨幣危機的文章,文中對索羅斯等人在亞洲地區的所作所爲大爲誇獎,稱其爲“壯舉”和“成功”,甚至在文章當中,還透露着香港即下一個進攻的目標。
更爲詭異的是,當這一天報道剛發表後,第二天香港的匯率市場就出現不尋常的波動,雖然目前看來只是一次試探性的進攻,但無疑這是國際投機資本對《華爾街日報》相關報道的迴應。
這篇文章曾經在當時引起軒然大波,新成立沒多久的香港政府更是如臨大敵。時刻在外匯市場監控國際投機資金的動向,並且在他們剛出現的時候就給予迎頭痛擊。使得國際投機資金無功而返,轉而繼續在東南亞地區肆虐。
雖然索羅斯宣稱港幣不是攻擊的目標,亞洲貨幣危機已經接近尾聲,但鍾石很清楚未來可能發生什麼,對索羅斯這種欲蓋彌彰的做法嗤之以鼻,很是不屑。
“結合這篇文章,加上之前索羅斯公開的說法,只能說明一個可能:即目前針對港幣的行動。並不是由索羅斯來領導的,因此他才迫不及待地和即將發生的針對港幣的行動撇清關係。這樣可能是對港府的討好,也可能是爲了將來更大規模的進攻做準備。總之,量子基金肯定會參加針對香港金融市場的行動。”鍾石想了想,就斬釘截鐵地說道。
馬家瑞點了點頭,示意同意鍾石的想法,不過他話鋒一轉。很快就問道:“如果不是量子基金,那麼可能是誰發起進攻的信號?要知道,如果分量不夠的話,很難引起更多資本的共鳴!”
“老虎基金!”鍾石猛一揮手,高聲說道,“93年法國法郎面對數輪衝擊。都是老虎基金帶領國際投機資金進行的,最終法德兩國央行聯手干預,最終還是被迫擴大法郎的波動範圍。這一戰使得朱利安.羅伯遜一舉成名,成爲資本的新寵。事實上,這傢伙除了在宏觀經濟方面非常有建樹外。股票投資也是絕對的高手,手下的研究團隊堪稱豪華。不在索羅斯的團隊之下。這樣一個傢伙,取代索羅斯的領頭羊地位,綽綽有餘!”
……
“好了,現在我們有請來自貝基證券的首席經濟學家克里斯.沈來給我們做亞洲市場、特別是香港市場的分析。”朱利安.羅伯遜穩坐在會議桌最遠端的位置,給其他衆人介紹站在另一端的來自貝基證券的客人。
這裡是紐約老虎基金的總部,位於紐約曼哈頓島中央公園南面的金融區,在這塊不大的地方,雲集了衆多的對衝基金,是名副其實的對衝基金天堂。老虎基金佔據着金融大道旁一棟大樓最高的幾層,在他們的前臺接待處的地面上,鋪着一塊巨大的地毯,圖案是一隻張牙舞爪的老虎,正躍躍欲試,時刻準備着捕捉獵物。
整個老虎基金內部既寬大又簡潔,顯示着他們敏銳而又準確的投資風格。從這裡靠近窗臺的位置看過去,整個曼哈頓下區的風景從玻璃幕牆當中一覽無遺。
從華盛頓回來,朱利安.羅伯遜就馬不停蹄地開始準備對香港的進攻。和索羅斯不同的是,朱利安.羅伯遜始終躲在鎂光燈的背後,使得他們在資本市場的所作所爲並沒有曝光在大衆面前,這使得他們在資本市場上有更多的轉圜餘地。
今天邀請來的嘉賓是貝基證券的首席經濟學家克里斯.沈,他是一名四十歲模樣的中年亞洲人,黑頭髮黃皮膚,鼻樑上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兩隻眼睛時不時散發出懾人的精芒。
由於老虎基金在亞洲地區並沒有太多的重心,因此即便他們有着讓整個華爾街都羨慕的研究能力,也不得不在亞洲市場上依仗這些專注本土市場的亞洲投行的研究報告。最近他們頻繁地邀請來自專注亞洲地區的經濟學家到紐約,就是想從他們的報告當中吸取有價值的觀點。
這一次老虎基金內部幾乎是精英全出,參與會議的有主管宏觀經濟和貨幣投資的合夥人,有新興市場的主管,有有色金融市場的主管,也有專注於股指期貨市場的合夥人。除此之外,還有相關的研究人員。
“我們已經注意到了香港市場,同時這段時間也將派出研究人員對相關的公司進行考察。希望沈博士能夠給我們具體分析一下最近香港如何面對亞洲貨幣危機,又或者說亞洲貨幣危機對整體香港經濟乃至於華夏大陸經濟的影響。”等會議室安靜下來後朱利安.羅伯遜不疾不徐地說道。
“注意?”沈邁心中就是一凜,對於一個執掌超過100億美元的對衝基金經理來說,一個或幾個股票的投資機會顯然不會引起他的興趣,因爲即便這些股票表現得再好,也很難根本性地改變基金的總體表現。大規模的基金運作要求他們能夠捕捉到足夠大的趨勢,這種趨勢必須是能夠獲得巨大利潤的大趨勢。
清了清嗓子,沈邁開始說道:“具體來說,蔓延到整個亞洲地區的貨幣危機嚴重影響了香港地區的出口貿易,從6月份的出口數據來看,香港地區向其外出口的數據同比下降5%。但是,整個香港股市的表現卻異常出色,甚至一度衝上歷史最高點,這其中肯定有一定的泡沫,根據我們的分析,在香港上市的公司,特別是紅籌股,嚴重受到預期的影響,這種預期今後幾十年通過不斷注資而維持的高速增長几乎不可能,這是我們極其擔憂的地方……”
“除此之外,由於紅籌股多是經營各種業務的集團公司,投資者對這些管理層的期望過高,但是根據我們的統計,依靠這些管理層是不切實際的。事實上,他們完全沒有脫離僵化的思維和管理模式,而且在集團內部,存在着嚴重的內鬥和分權現象……”
隨着沈邁的不斷敘說,其他人不是低頭沉思,就是不停地記筆記,每個人都快速地吸收着沈邁的分析,顯然這是一個難得理解香港市場的機會。
“總之,我們認爲香港股市存在着巨大的泡沫,而這種泡沫的破滅指日可待。這種破滅不僅是由於內部存在着不理智的投資心理,而且也有整個亞洲地區經濟不景氣的功勞。雖然港府三番兩次地宣佈捍衛香港聯繫匯率制度,但是基於整個大環境的考慮,這種聲明並不能給市場提供太多的信心。”洋洋灑灑地講了半個小時,沈邁終於結束了漫長的講訴。
還好,這一次老虎基金的研究人員並沒有中途打斷。原本這種討論性質的報告通常會被頻繁地打斷,然後各種尖銳的話題會被接二連三地提出,但是今天整個會議的氛圍還算融洽,也不知道老虎基金內部對此是不是有過約束。
隨後是提問環節,老虎基金的研究人員只是提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就由負責新興市場的主管羅伯特.賽特隆陪同沈邁閒談,其他人則飛快地撤出會議室,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沈邁面不改色,一邊和羅伯特談笑風生,一邊在心中暗暗嘀咕:該不會是顧忌我亞洲人的身份,從而有所保留吧?雖然這麼想,但他仍然極有耐心地和羅伯特談天說地。
“我們曾經做空過日本市場,從90年開始,直到現在,這些沽單仍然保留着。”羅伯特.賽特隆看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什麼?”雖然以爲是閒聊,但沈邁的確被這個看似無意透露出的消息給震驚了,“離日本泡沫破滅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年的時間,而距離日經指數最高點的39000點到現在的16000點,整個日經指數跌去超過六成,在這種程度上你們還沒有平倉,這實在是太超出想象了!”
“我們的工作是建立在對宏觀經濟的準確判斷和微觀企業細緻的研究之上,這一點我和我的同仁們都極其有信心,事實也證明,我們的判斷是正確的。”羅伯特一臉傲然地說道。
“那麼對於此次調研香港的市場,你們是不是打算複製日本泡沫崩潰或者是東南亞貨幣危機的一幕?”平復了一下心情,沈邁小心地試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