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婠嘴脣微顫:“妧妧……”
二十年前她尚是襁褓中的嬰孩, 跟隨父母居於姜族,外面是非一概不聞,若不是後來去了西蜀, 偶然得知二十年前些舊事, 她根本不會想到以女媧石爲餌。聽說二十年前的那場戰爭很慘烈, 妧妧爲何會這麼問?難道其中還有玄機?
她心下有些不安, 手指下意識攪在一起。
“妧妧, 你說。”
當她選擇擁有女媧石神力時,就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
妧妧被她灼灼的眼神盯着有些不自在,移開眼。
“你會後悔的。”
她想起父皇臨終時對她低聲說的話:“婉兒, 女媧石出世是逆天之舉,作爲姜族後人, 你要阻止這一切, 殺了姜婠。”
妧妧深深呼進一口氣:“姐姐, 女媧石會反噬你知道嗎?”
二十年前,南楚進攻東吳, 戰場上南楚皇攜帶了據說是女媧後人的姜妃,開始姜妃利用女媧石神力逼得東吳節節敗退,卻在一日忽然病倒。
南楚暫時歇兵,東吳瞧着空子,夜襲南楚, 打算殺了姜妃以絕後患。
女媧石的失控就是在那一夜。
天色驟變, 擡眼望去滿目血紅。
一夜之間, 東吳人死的死, 瘋的瘋, 東吳皇也氣急攻心,一命嗚呼。
“姐姐知道, 那夜發生了什麼嗎?”
姜婠神色微顫:“我……不知。”
她的雙手緊緊交握一處,臉色蒼白。
“女媧石的反噬是瘋狂的,東吳趁着母親病重貿然刺殺,得到的只有全軍覆沒。”妧妧慢慢靠近她,“啃食人肉,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慄。”
她看見姜婠的臉色白的透明,微微一頓,緩緩從髮髻上拔下簪子:“姐姐,你想成爲那樣的惡魔嗎?”
那一夜比地獄更可怕,女媧石反噬,姜妃控制不住自己,南楚東吳的人如惡魔附體,個個見人就撲,他們已經分不清什麼戰友什麼尊卑,唯一的念頭就是啃食人的鮮血拯救自己!
慘叫聲響破天際,一片血海,活生生血肉被咬下的人比比皆是,如同煉獄!
妧妧聽南楚皇描述當時場景時,毛骨悚然,而此時姜婠神色潰散,幾欲崩潰。
“人吃人……”
如果有一天她控制不住女媧石,會不會也造成二十年前的慘狀?
“對呀,人吃人,慢慢的,將血肉一塊一塊要下來……”
妧妧手中緊緊握着髮簪,她能感覺到姜婠神色的變化,她快要受不住了,這是自己最好的下手機會。
她似無意的靠近姜婠的脖頸,狀若親密:“姐姐,野獸吃人你看見過吧,先撕碎血肉,在吮吸骨髓,滿口鮮血。”
握着髮簪的手慢慢靠近姜婠,她的血脈清晰可見,妧妧想,只要她狠狠戳中姜婠動脈,姜婠便完了,女媧石也會落在自己手裡。
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可以搭救更多的人,可是妧妧手指微顫,遲遲沒有下手。
姜婠是唯一真心待她好的人,如果她死了,便連唯一的一個也沒有了。
不,妧妧搖頭,不是這樣的,她不是還曾經拋棄過自己嗎?爲了一個男人,姜婠捨棄了姜族,也捨棄了自己!
她神色微凜,髮簪逼近了姜婠的脖頸,只要她一使力,姜婠便沒有生還的可能。
“妧妧。”
妧妧一怔,收好髮簪,語笑嫣然:“姐姐怎麼了?”
姜婠眸中噙了淚,低低道:“我不想害死那麼多人的,我真的不想。”
“我知道……”
“不,妧妧,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她下脣緊咬,忽從一旁抽出刀來,在妧妧驚詫中狠狠將自己手腕割破。
鮮紅的液體流淌而下,妧妧雙目刺疼,慌忙要去尋東西給她止血,姜婠拉住妧妧的手,微微搖頭:“妧妧,我要解除和女媧石的契約。”
“怎麼解除?”
妧妧聲音微顫,看了看她的手腕:“這樣嗎?”
“我身子已經承受不了了,女媧石失控是早晚的事。”
姜婠慼慼一笑。
她之前當喜煞沾了二十一條人命,攝魂術毫不節制已是傷了根本,這次爲了三皇子,心神耗盡,苦苦撐了這麼幾日,早日解脫也好。
“姐姐!”妧妧悲慟:“你這樣做只能無限消耗自己的生命!”
也是在消耗女媧石的力量,姜婠生於姜族長於姜族,應該比她更清楚。
“我沒有其他法子了。”
姜婠輕輕咳嗽,有血絲自她脣邊慢慢淌下,她面白如紙,微微笑道:“妧妧,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不好。”妧妧鼻間酸楚,“我母親也曾用過女媧石,她不還好好生下了我,好好活了好幾年嗎?姐姐,從現在開始你不要擅動女媧石,好生修養。”
目光瞥向一處,妧妧道:“姐姐,我替你保管女媧石。”
姜婠怔怔瞧了她好一會,脣角忽綻放出一抹笑意:“好。”
她拿出女媧石,鮮血緩慢在上面流淌着,慢慢消失不見。
“妧妧,怕疼嗎?”
妧妧遲疑一會,將手中髮簪攤出來,她刺破手指,也學着姜婠將血跡滴到上面。
“女媧石是有靈性的,從此之後,它在也傷不了你。”
姜婠抿嘴一笑,將女媧石交給她:“你的了。”
妧妧捧着女媧石,入手溫潤,從心間升起一陣無法言喻的親切和激動。
“物歸原主,姐姐,我們一起回姜族罷。”
她一臉期待的看向姜婠,看見姜婠搖頭,不由失望:“爲什麼?”
“我是姜族的罪人。”姜婠指了指自己瞳孔,神色大悲:“越來越紅了,我的罪孽越來越深。”
妧妧一時不知如何勸解。
“妧妧,你放心,我不會在錯下去了。”姜婠勉強一笑:“我幫了西蜀這麼多,剩下的聽天由命。”
野獸傷人她心下也瞧着不忍,若不是爲了他……不,她已經做了這麼多,他不會在有事的。
“妧妧,我命不久矣,你一定要答應我這件事。”
姜婠認真的看向妧妧。
妧妧想這件事對於姜婠來說一定很重要,要不然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跟自己提及,她心中酸楚滿滿,下意識點頭。
“姐姐說。”
姜婠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妧妧,謝謝。”
寒風微微,薛笠警惕的留意着四周,帳中絮絮低語傳入他耳中,隱約聽不真切。
忽聽動靜,薛笠回頭,妧妧一臉疲憊之色走來。
“回去吧。”
薛笠頜首,瞧見她身上一處,眸色一沉:“受傷了?”
妧妧瞧了瞧身上沾着的鮮血,搖頭:“不是我的血。”
“怎麼回事?”
“先回去罷。”
妧妧敷衍的應了一句,徑自擡腳離開。
夜色深深,她的心也慢慢落了下去。
一人隱於黑夜中,瞧見二人身影漸去,才轉身前往一處大帳。
“大人,妧妧姑娘和薛公子離開了。”
佟行之微微咳着:“走時可有什麼異常?”
“姜姑娘好像受傷了,妧妧姑娘身上有她的血跡。”江雲湛猶豫道:“會不會是妧妧姑娘……”
“不會。”佟行之淺淺一笑,端起茶盞入喉:“除了姜姑娘自己,誰能傷的了她?”
其他人他說不準,但姜婠對妧妧的歉疚顯而易見,她不會傷害妧妧,同樣,妧妧嘴硬心軟,也不見得會傷姜婠。
江雲湛皺皺眉,有些不明白。
佟行之道:“妧妧姑娘走時,面色怎麼樣?”
“不是很好。”
“怎麼不好?”
江雲湛斟酌着用詞:“很悲傷的樣子,不太開心。”
自陵洲一路,妧妧姑娘向來不吃虧,做什麼都是一副寧可她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她的模樣,如此頹然,倒有些看不習慣。
佟行之低低一笑:“她呀,要麼是傷心女媧石沒有拿到,要麼是因爲姜婠。”
她那小性子,好久沒見,倒真是懷念。
江雲湛試探道:“大人,那要不要把妧妧姑娘夜探姜姑娘的事告訴大皇子或者三皇子?”
佟行之跟着西蜀出怔,名頭上是軍師,實際上什麼都不管,大皇子和三皇子多次前來求教,都被佟行之輕描淡寫的擋了過去,便是江雲湛這等不會看眼色的人都知道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經對自家大人有些意見,自家大人想來明哲保身,這次,難道不做些什麼打消二位皇子對他的不滿?
“急什麼,該知道總會知道的。”
佟行之漫不經心,眸中閃過一道微光:“薛笠爲什麼捨棄性命也要幫南楚,他和淵明太子之間究竟達成了什麼協議?”
他心下隱約有些不安,尤其想起薛笠那日聽見他說妧妧時的舉動,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那是嫉妒?
薛笠嫉妒他,因爲妧妧?
佟行之眉頭越蹙越緊:“雲湛,其他事你先別管,好好幫我看住妧妧。”
那丫頭,他們都已經有了肌膚之親,她還想始亂終棄不成?
“哼。”
佟行之輕輕一哼,她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