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一打寒顫,又讓二牛在火爐裡添了幾塊柴火。
按節氣,春季已經開始好久了,爲什麼自己感覺還是有點冷。
再看向二牛同志,已經是有些微微冒汗了,時不時動一下擦擦汗,還擔心被胡亥看見,只能偷偷摸摸的。
胡亥嘆了口氣:“把爐子撤下去吧,看你熱的不行。”
“是。”
二牛如蒙大赦,趕忙用架子把爐子搬到院裡;又去吩咐家丁,讓整理賬目的黃寄,找幾件厚衣服讓人送過來。
這公子不想委屈了自己;
自己也不能讓公子凍着啊!
等二牛回到屋裡,胡亥已經把茶具擺放好了。他對着二牛輕輕招手:
“來,二牛坐。”
“公子,這就是茶葉嗎?”二牛跪坐在案几一旁,對着玻璃盞裡一抹綠色問道:“看起來和幹樹葉沒什麼區別。”
“不是沒區別,它就是幹樹葉。”胡亥取來一旁房頂上垂着着、地下炭火煨着的銅壺,將兩杯茶葉的香氣,用滾水激發出來。
霎時間,杯內是淡淡綠水浮葉舟,杯外是屢屢茶香繞樑轉。
“這幹樹葉怎麼能發出如此奇香?就好像是……是……”本來沒怎麼讀過書的二牛,已經無法從他淺薄的知識中,找尋到相似的詞語來形容。
“這叫茶香,不同茶有不同味道。”胡亥將銅壺掛在一旁繼續煨着,向二牛問道。
“關於那個‘江東五人衆’,還有消息嗎?”
胡亥這裡說的“五人衆”,是指隱藏在背後、喜歡奪人名號的奇怪團體。
不出他所料,二牛搖了搖頭:“沒有。”
“自從一個月前,我們逮捕並審問了“五人衆”,知曉了背後的那個神秘組織後。就開始了重點行動。”
“可無論我們用盡了什麼辦法,對方就是不上鉤……”
“這可就麻煩了啊……”胡亥單手撐着下巴,手肘抵在桌面上,望向院內即將悄悄抽出的綠芽,有些像喃喃自語道:“心頭之患啊,指不定哪下又跳出來,噁心我一下……”
“不過咱們也不是沒有收穫。”二牛學着胡亥的摸樣慢飲稍覺燙嘴的茶水,彙報道:“我們根據那五個人的描述,係數搗毀了諸如‘同鄉會’、‘江流盟’等諸多的‘反動團體’。”二牛罕見的用上了胡亥帶來的新名詞。
“有沒有拼湊出來一個具體的特徵呢?”胡亥放下杯子,漫不經心的問道。
二牛想了想,回答道:“首先可以確定的是,這些人並不存在一個龐大的組織;收到招納的普遍是江東楚國人士;廣泛活躍於下層百姓中,而且……”
“他們從來不主動出面,任務下達往往是通過竹簡傳遞,所以並沒有什麼中間人的存在。”
胡亥喝一口茶水,沉默不語。
不愧同爲穿越者,建的地下組織也這麼滴水不漏。胡亥搖着頭嘆着氣,一時竟不知道如何是感嘆棋逢對手,還是該跳腳罵娘。
這時,門外有人拱手通報:“公子,墨家鉅子在外求見。”
“你師傅(我師傅)來幹嘛?”兩人各是一臉迷惑。
四目相對,更是迷惑。
當然,還是要恭恭敬敬把對方老者請回後堂內。畢竟前院是公堂,如果在公堂接待,那就是公事了……
“老先生這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哈哈哈……”胡亥遠遠的望見人過來,趕忙起身拱手道。
“公子不必客氣。”鉅子回施一禮,大步流星的邁向堂上。
兩人見面,分主賓坐好,剛剛還和胡亥一起喝茶的陳二牛同志,只能做個侍從,給兩位端茶倒水。
“不知鉅子前來,可爲何事啊?”
一盞茶罷,胡亥開始問起鉅子的來由。
鉅子將茶盞放下,看來是茶葉很合他老人家的口味,或是真的有什麼大喜事。他老人家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過:“公子可還記得?您曾拜託過老朽,去幫您物色各門派的人才?”
鉅子這麼一說,胡亥倒真想起來了這麼回事:“是這樣,怎麼了?有消息了嗎?”
“如果沒有消息,老朽也不會跑來驚動公子啊。”當代鉅子哈哈哈笑着說道:“是這樣的,老朽藉助墨家門號,邀請各家門派,在咸陽城外的野遊、辯論。”
“好是好……”胡亥沉吟道:“關鍵是現在朝堂局勢並不清楚,只怕是陛下那邊……”
“您彆着急嘛。”老頭眨巴眨巴眼,笑意滿滿。
“總不能事事讓公子您跑前跑後吧。”
“這件事吧……按您的說法,是‘山人自有妙計’……”
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前堂,有人傳道:“陛下詔令,公子胡亥前來接旨!”
“來了!”那院話音剛落。這邊鉅子急忙起身。衝着胡亥就是拱手一拜,大聲賀道:“恭賀天下才子,盡入公子囊中。”
“鉅子您這是……這是什麼意思。”胡亥有點懵,一時間竟忘了快步趕往前堂。
“公子去了就知道了。”
老人說完,笑而不語,拱手利於一旁。
天子使者不可怠慢,沒顧得上穿官府,胡亥身着便服就趕往了前堂。
傳旨的是秦始皇身邊的心腹宦官,手中捧着諭旨,正立於庭上。旁邊一副官服打扮的,是當今丞相,李斯。丞相臉上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胡亥只感覺是不是這老兒又娶了一房小妾……
不過看樣子都是從宮中趕過來的。
胡亥俯身跪下,跪伏於地:“臣,胡亥,接旨。”
老宦官點了點頭,展開來聖旨,用滄桑的音色,宣讀着秦始皇的決定:“皇帝制詔……”
“朕掃六合、蕩平域內。連年征戰,商周之經典、諸子之絕學,或失於顛簸、或毀於戰火……”
“朕心深感遺憾,欲存經典於後世、護珍寶於當朝。故命丞相李斯、公子胡亥,領(省略官員),立刻籌建‘帝國圖書館’;令各地治工府,收集本地學術門派遺存典籍、門生。匯於咸陽,成立‘帝國文樂府’,速速執行,不得有誤!”
“欽此!小公子,接旨吧。”
老宦官的聲音將胡亥從震驚中喚醒,他連忙叩首回道:“臣胡亥,領旨謝恩!”
他是萬萬沒想到,原本在計劃中的三件事“徵集古籍”、“成立文學院”、“修建圖書館”。竟然在今天一次滿足?!
現事可不是“奇趣蛋”!
這仨願望也不會是奇趣蛋裡的玩具、巧克力之類的……
這三個事項,隨便挑出一個,都足以撬動整個時代的發展軌跡了!
送別了宦官,胡亥也顧不上禮節了,拽着丞相的手,就直往後院裡走去。
“我說公子,沒必要如此興奮吧。”李斯樂呵呵的說道。
“敢問丞相是如何把興奮和着急混爲一談的?”胡亥有些無奈道。
真的,胡亥所擔心、所高興。交織在一起的情緒,已經無法讓他確切的表現出他想表達的一切。
拉着人來到後院大堂,三人在堂上剛坐好,胡亥就按耐不住道:
“怎麼回事啊?你們是不是早就計劃好的……”
“公子你別看我啊!”鉅子老人家“攤了攤手”:“這是當時您說的要建圖書館的,這爲什麼提上日程我可不知道。”
這話不說倒好,一說可就把李斯給氣着了。“也不是當時是誰三天兩頭往我府裡跑,天天攛掇着我趕緊上報上報……”
“現在可倒好,把自己摘得夠乾淨啊!”
“你少憑空污人清白!”鉅子老人家臉都紅透了!“這不是着急給公子立功啊!”
“是!也着急給你墨家著書立傳,你好將來上什麼……‘名人榜’!你們墨家就是虛僞!”
“你們法家殘暴無情!”
“你們墨家虛僞無比!”
“無情!”“虛僞!”
“兩位不要吵了!”胡亥忍無可忍,怎麼原來在歷史書上看着無比正經的兩人,現在跟小孩子吵架一般……
制止了即將變成“法”“墨”之爭的胡亥,無奈嘆了口氣。
“所以,這事是我最後一個知道的嘍!”
“可以……”
“這麼說……”
兩位訕訕一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關於打亂胡亥計劃的事情。)
“其實也沒什麼,這些天您兩位不計劃,小子也就要一一上門策劃此事……”胡亥讓人給兩位斟滿茶水。
“只是我很好奇,鉅子我還能理解。但是丞相大人,您爲何如此着急呢?”
丞相聽完,嘆了口氣,表情比胡亥更滄桑:
“您沒聽聞,您的大哥扶蘇,已經出了咸陽,去監修馳道了……”
“修馳道?!現在不是還早……”
忙碌的他,之前察覺到時間的變化……
轉眼間,歷史的篇章已經翻過了公元前221年,進入了公元前220年。
而這一年,秦始皇下令修建馳道,加強了各地之間的聯繫與調運,同時保證了大秦鐵騎能更快速的抵達任何地方……
“這麼快啊……”胡亥說着,微微搖了搖頭。時間流逝總是在不經意間。他轉過頭對丞相懇切地說道:“您的擔心我明白。”
“自從鋼廠出事,我被迫交出玻璃廠的控制權,玻璃在我大哥手中經營的是越來越好,這次又被父皇派去監修馳道……”
“您是擔心我在父皇那邊落了下風,對吧。”
李斯張了張嘴,但終究忍住,並沒有多說什麼。
胡亥又看向鉅子,說道:“我也能理解您的苦心,誰不想早點看見自家門派早日興盛,所以……”
鉅子老人家垂下頭,沉默不語。
“兩位老先生的心意,小輩明白。只是說,給小輩點準備的時間。我們所作的任何一件事、一項決定,放置於後世、放置於史書,都是舉足輕重的。”
“所以,‘下子謹慎’,畢竟‘落棋無悔’。”胡亥輕輕說着,站起身來,從身後的匣子中取出兩卷潔白如絹的紙張。
仔細辨認之後,他將外面一卷,交由李斯。
“丞相大人,這是圖書館和文樂府的建築圖紙,請務必按圖建造!”胡亥鄭重道。
“公子請放心,必定萬無一失。”看人準備齊全,李斯心中那一點不好意思也消散幾分。
畢竟剩下的事情,只要做好,就是大功一件!
自己的目的、自己的利益……
雙全!
至於第二卷,胡亥將其給了鉅子。
“公子……這是……”鉅子展卷一看,整個人都傻了。
巨大的設備、複雜的結構、精巧的設計……
作爲常年研究並精通機關學的老者,他一眼就看出,這東西的複雜程度與劃時代的革命性之間的關係……
絕對是正相關!
“這這這……這東西是……”鉅子緊張到話都說不出來:“這東西是是是……給……我我我們?”
“是的是的,是我送給墨家的禮物。”胡亥微微笑着說。
“本來這開天闢地的事物,是想靠你們研究出來的。”
“不過既然要收你們的書作爲‘首推’,沒點驚世駭俗的東西可不行。”
“公子,敢問這東西叫什麼……”鉅子無比嚴肅,像胡亥一拜,恭恭敬敬得像對待自己的老師一樣求問道。
“這東西啊……”
“叫蒸汽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