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胤祥驚訝地看着她,接過了她手裡的書信。
快速瀏覽了一遍,越看眉頭皺得越深,看完後不禁懷疑地瞥向我。
我自然有些心虛,卻還是笑着問,“怎麼了?”
“你自己看吧!”把信丟給我,他就有些怒氣地出了門,往祁寧院趕去。
我疑惑地看着那份娟秀的書信:“爺,識君多年,恩寵有加,妾之幸矣,妾原打算伴君左右,終生侍奉,永遠不離。然近日爹孃夜夜託夢,要妾遠回盛京,尋覓吳妹。妾思前想後,寢食難安,去留難斷,然最近見爺與格格重修舊好,夫妻恩愛,鶼鰈情深,而格格之於妾之子女,視如己出,照顧無微,妾心方安。再觀格格之本事,府中事務,必將得宜,妾了無牽掛,方決定趁今夜大好時機離去,望爺見諒。妾拜祭爹孃,尋覓蹤妹之際,也將早晚爲爺燒香祈福,只盼爺平平安安,事事順心。殷雅!”
好情真意切的一封信,可是他爲何看後生我氣?
我收了信,再把桌上的銀兩銀票等一併好入房中,隨後趕去祁寧院。
芸兒和昌兒知道母親不見了,哭得傷心欲絕,我到的時候胤祥纔剛剛將他們哄乖,兩人鼻子還是抽泣,眼睛哭得紅腫一片,像大花貓似的。
見我到了,胤祥交代兩個奶孃,“先把孩子帶下去,我有事和夫人談。”
奶孃把孩子帶走了。胤祥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我一愣,想說不,可是看着他精明的眼神,只能點點頭,“是!”
“既然你早就知道,爲何不告訴我?”
他質問的語氣,讓我頓時有些生氣,卻還是忍了忍,道,“這是殷雅她自己的意思,她不想讓你知道,她怕你傷心難過,也怕她自己傷心難過。”
“什麼叫怕我傷心難過,也怕她自己傷心難過?你們應該知道,若是她真想出府拜祭爹孃,尋找妹妹,我絕不會干涉阻撓,我只會稍微讓她安排一下,不至於讓她這麼獨自一個人上路,她這樣出去,身上肯定沒帶什麼盤纏,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餓死街頭怎麼辦?你都一點兒也不擔心嗎?”
若是他因爲擔心向我發火,那我不怪他。我輕輕一笑,走過去推着他在凳子上坐了下來,安慰,“你放心吧,我已經讓憐兒和翠兒一同出去陪她了,一般情況下應該沒什麼大礙。至於盤纏,我也已經把我包袱裡的所有銀兩和幾樣首飾全給她們了,她們身上少說也有七八百兩銀子吧,只要稍微節省一些,一年半載時間還是不用愁的。至於沒有告訴你,那是因爲我們女人都害怕離別,害怕跟自己心愛的男人揮手說再見,害怕自己掉眼淚。那種明明不想離開卻不得不離開的痛,痛徹心扉,她不想感受那種痛,所以只好躲着你。你應該知道,她捨不得離開你和孩子,卻因爲多次做夢夢見爹孃纔不得不離開的,自古情孝難兩全,咱們就成全她吧,讓她留在府上也是整日魂不守舍,坐立難安的,那也是一種痛苦。”
他愣了愣,問我,“那她又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頓了頓,笑着說,“這個就不知道了,她妹妹一點兒線索也沒有,恐怕要費一些時日,找到妹妹後是一個什麼情況也還難說,所以她自己也不清楚什麼時候回來,只是說她一定要找到妹妹的後纔會回來。說不定很快就會回來了。”
他緊緊看着我,看了好一會兒,纔不服氣地嘀咕,“幸好是我,若是換做別人,肯定會以爲你是在用錢威逼利誘她,讓她走的,免得她留下來跟你爭寵爭地位。”
我臉一沉,瞪着他,那個別人不是別人,就是他自己吧,居然這麼想我,氣死我了。我笑嘻嘻地看着她,“怎麼在十三爺心中,我居然變得這麼溫柔善良了?我記得你曾經送過我蛇和蠍,說我是蛇蠍女人。以蛇蠍女人的心腸來說,我不應該直接下毒毒死她或者是直接設計陷害,讓她永世不得翻身嗎?何必這麼大發慈悲放她離開,指不定某一天你派人尋她回來,到時候該失寵的就是我了,我何必作繭自縛呢?要知道,世界上有種女人,叫無可取代,有種愛情,叫潤物細無聲,有些珍貴,叫遺失的美好,有種思念,叫距離產生美,而有種愚蠢,則叫做放虎歸山,留有後患。十三爺是覺得我太愚蠢了呢,還是覺得我這個蛇蠍女人做的太失敗了,不夠狠毒?”
他頓時一臉無奈,有些頭疼,好氣又好笑,“我就按照正常思維隨口說了一句,又沒有真的懷疑你,你就反駁了我這麼多句,我看你啊,是心毒嘴更毒!”
“居然我這麼毒,那你還是別靠近我比較好,你大可以派人去尋殷雅回來,或者是去找你留下來的另外兩位女人,她們可溫柔善良了。免得你靠近我被我毒死。哼!”
我甩袖要走,卻被他站起來猛地一拉,我被她擁進懷裡,他緊緊抱着我,溫聲細語地說,“我真沒有懷疑你,我向你生氣,只是因爲我氣你騙我隱瞞我,並沒有別的意思,你別往他處想。”
聞着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熟悉的味道,我氣得想打他,想了想還是算了,畢竟我們這麼騙他,我們確實也有不對,殷雅對於他,那麼早相識,爲他生兒育女,陪他度過了人生漫長的十幾年的光陰,更是他的髮妻,他擔心着急捨不得也是正常的,說明他不是鐵石心腸,喜新厭舊之人,我應該高興纔對,不是嗎?我伸手抱住了他,與他緊緊相擁。胤祥,若是某一天你知道我最終還是騙了你,知道殷雅已經離開了人世,你會不會怪我,會不會很傷心呢?你放心吧,我永遠不會告訴你答案。
交代祁寧院原封不動地留着,我們帶着芸兒和昌兒又回到了綺春園。
沒多久,管家就來請示說昨天已經離開了三十幾個奴才,剩下的五十幾要如何重新分配?胤祥揮揮手,毫無興趣地直接說,“我不管府中事務,你還是請示現在府裡的女主人吧,一切由她決定,以後無論什麼事兒都不要找我,找她!”說完就拉過孩子,教兩個孩子到一邊讀書寫字了,讓那個管家來找我。
我沒辦法,只好處理,大致瞭解了一下,和管家商量着重新分配了一下。
管家臨走之前,問我說,“夫人,府中沒有多少銀子了,接下來怎麼辦?”
我揮揮手,讓管家下去,我開始看賬簿。
看得出,前幾年府上貌似特別寬裕,康熙三天一小賞,五天一大賞的,加上府上還有兩處皇莊,一些田地,收入倒是挺喜人的,比以前郭絡羅府的高出十幾倍。
可惜,主人卻不太會管理,先不說這下人的月錢問題,其他府上多數奴才是兩三兩銀子,可他府上卻是四五兩銀子,超出不多,九牛一毛,若是闊氣的時候,我倒是挺同意這種做法的,財散人聚,財聚人散,用小小的代價,換取府中衆人盡心盡力的忠心,倒是蠻值得的。而事實也證明,這做法完全合理正確,因爲就在就有五十多人心甘情願爲他留下來,這就是成功。
只不過,殷雅不會變通,以前富足的時候月錢給這麼多無可厚非,可是被圈禁這一年來,胤祥所有收入幾乎全斷,就不應該再每個月都發那麼月錢,稍微減少一下也是應該的,和其他府上同樣多,也不算對不起那些下人。
其次,從賬簿看得出,殷雅太心善,心善有好處,卻也有壞處,兩座皇莊和一些田地,每年收入再爛也有好幾萬兩銀子,殷雅體恤那些百姓和下人,收利少一些也沒什麼,可惜,她大概是放不下臉來催賬吧,導致人家有時候交,有時候不交的,後來不交的次數越來越多,不交的人也越來越多,她也沒有采取措施,只知道妥協,導致有的管事三年一分錢沒上交。而且自從一年前,胤祥被圈禁養蜂夾道後,十幾個管事,就一個把賺取的銀子交上來了,其他那些管事都沒交。現在,一年過去了,府上更是徹底失去了皇莊土地的收入。唉!
再次,殷雅只知道節流,卻不懂得開源。府上除了那幾處收入,就再沒有別的收入了。
然後,殷雅確實節儉,對自己很節儉,對府上的開支用度也很節省,能不用的,就儘快讓不許用,不是太重要的,她也沒讓買,送禮也並不鋪張,可是,她花錢節儉,卻縱容胤祥大肆花銀子,五年前的整整一年多時間,胤祥在外面花銀子可以說如流水一樣,康熙的那些賞賜,幾乎纔剛剛賞來,很快就被他花光了。
我陷入沉思,五年前,大概就是我“背叛”他,然後出嫁的翁牛特的那一年吧,那時候他每天花的銀子確實很多,大概都花在了青樓妓-院裡面了吧。我擡頭看着他教孩子寫字的認真樣子,心裡澀澀的。
再繼續看下去,後來的四年時間裡,府上的絕大部分開支,幾乎都是胤祥給她的幾位福晉買東西用了。還有就是府上買酒的錢,好大一筆。加上貌似胤祥不再那麼過問政事,整天泡在溫柔鄉里面,康熙的賞賜也相對少了很多。收入自然少了很多。
最後就是借銀子的問題,府中下人居然可以隨意向府上借銀子,真是不可思議。有的都借了好幾年都沒還了,後來又借了,這欠款問題,殷雅貌似也沒有采取什麼措施妥善處理,賬簿上隨處可見標記:嫡福晉仁善,體恤奴才難處,讓不用還了。無語,數了數,六七年時間,共借出去了一萬一千七百五十一兩銀子沒有歸還。剛開始的一兩年時間,就只有一個下人來借銀子的,很快還了,接下來的一年,十幾來借,多數都歸還了,就二個始終沒還,賬簿處就開始有了標記不用還了,導致再接下來的兩三年,幾乎府上奴才都來借過銀子,彷彿不借還不行,不借就落伍一樣,所以一時之間,借銀子變成風尚,借錢不還變成習慣,多次借用成爲令人羨慕的對象。反正到了最後,幾乎統統不用還了。直到最近一年,大概是胤祥被圈禁了,殷雅終於下定決心不讓人再借銀子了,可也沒讓人還銀子。
我搖搖頭,借出去的這麼多銀子,我也別想要了,都標記不用還了,再向下人們要就太丟人了。還是別想怎麼要回銀子,想想怎麼賺銀子吧,銀子是賺回來的,不是要回來的。
因爲殷雅和管家的一系列措施,導致胤祥被圈禁後,府中迅速縮水,最後賬面標記就剩六百多兩銀子了,結果又被胤祥昨晚幾乎全部發放出去了,剛纔還來不及細數到底又歸還了多少。
我擡頭看着胤祥,“胤祥,你府上幾乎成了一座空府了,我們是不是該好好想想怎麼賺錢啊?”
他還在教孩子寫字,彷彿沒聽到我說話一樣。
我走過去站在他身邊,聲音大了一些,“愛新覺羅胤祥……”
“啊……啊……你剛纔說什麼?”他迷糊地擡頭看着我。
我瞪着他,“我剛纔是在和你商量,我們接下來要如何賺銀子養家?”
他嘻嘻一笑,“這些事兒是你女主人的事兒,與我無關,我全由你做主。”他揮揮手,又低下了頭。
什麼人呀?我不服氣地伸出把他腦袋擰過來看着我,道,“喂,愛新覺羅胤祥,這可是你的府邸,你這個主人就這麼漠不關心呀?”
他依舊笑呵呵的,把我的手從他腦袋上拿下來,“我不是不關心,而是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我賺錢的本事絕不如你這個怡萬家的主人,所以我還是省省心吧,免得給你添亂,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或者不懂的,倒可以問我,我會盡量幫你,可是問我怎麼賺錢嘛,我真不在行,你還是自己慢慢想吧,我嘛,繼續幫你照顧兩個孩子,免得你再分神,啊!”他一臉悠閒地說完,又低下頭去教孩子寫字了。
嗚嗚嗚,我怎麼會嫁了這麼一個只會吃閒飯,對我的事兒卻漠不關心的不負責任的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