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等我問,丞相就走上前來稟報,“王妃,大汗去了,是不是該早些做準備,選個良成吉日,讓小世子早日繼承汗位?”
我點點頭,“嗯,這件事你們按照禮制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因爲哈延是倉津唯一的孩子,加上我又是大清的公主,翁牛特蒙古歸屬於大清,哈延即位名正言順,朝臣們自然不敢有異議。
御史大夫上前,“王妃,王爺這一去,朝中事務無人打理,就請王妃接管朝政。”
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請王妃接管朝政。”
我在心中翻白眼,他們這哪是讓我接管朝政,只是做做樣子罷了,明知道我不會幹那活兒,他們這是在逼我下放權力,分配責權。
我纔沒那麼傻,朝中以丞相、大將軍和御史大夫三人爲核心,分成三派,這責權無論怎麼分他們都有怨言,到時候都說我的不是,一個不小心就鬧出亂子。衆生的問題還是衆生自己解決吧。我呀,就像菩薩一樣在旁觀靜觀其變,該我出手時再出手。平日裡絕對少開口,絕不讓他們輕易看出我的心思。
我輕輕一笑,“你們都起來吧。這朝政的事兒我不懂,也沒本事接管。大汗死了,我一時也亂了分寸,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這樣吧,你們這些個大臣私下商量商量,拿出一個你們都覺得可行的方案來,到時候給我看看。在新方案還沒出來前,你們暫且還是各司其職,該幹什麼幹什麼,奏章就暫由丞相、大將軍和御史大人你們三個共同批閱商量決定,等決定不了的再來找我吧。”
幸好他們三個不是一條心,也幸好最有權勢的丞相大人向來對倉津忠心,我暫時不必太過擔心,否則真不知道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是,王妃。”所有人應承着。
“你們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就該我問他們了。
“還有就是……”丞相吞吞吐吐的。
“就是什麼?”
他有些爲難,“就是王爺的仇,不知王妃是想立馬討伐準噶爾爲王爺報仇呢?還是等一切安定下來再做打算,或者是等世子長大後親自爲父親報仇?”看樣子他是不主張即刻報仇。
還不等我發話,有人就迫不及待了,“王妃,準噶爾敢如此囂張如此放肆,在我們的土地上殺我們的大汗,此仇不報實在難解我們心頭之恨。”
“是呀,如若不報仇,準噶爾鐵定以爲我們好欺負,說不定趁我們沒有防備之際倒先來打我們了。先出手爲快。王妃應該立即下令調到兵馬,直搗準噶爾老窩,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以我們翁牛特鐵騎的實力,再加上前幾年的老王的勤加操練,也不怕現在已是殘兵敗將的準噶爾,再者,有皇上撐腰,我們必勝。”
“是呀,臣也主張立馬發兵報仇。”
“臣也主張發兵報仇。”
“臣也主張立馬爲堂弟報仇。”
一時之間報仇的呼聲響徹整個屋子,絕大多數朝臣都主張報仇。蒙古是一個驍勇好戰的民族,他們需要戰爭來證明他們的勇猛。
當然也有少數一些文臣是不擅格鬥的,他們自然不同意,“稟王妃,王爺的仇固然要報,可是目前最要緊的是世子即位,安定大局。等大局定下來再報仇也不遲。”
“是啊,這一旦開戰,首先受苦的是百姓,王妃要三思,畢竟王爺是不喜歡輕易開仗之人。”
“你們是何居心?不報仇,王爺在地下能安息嗎?你們想讓大汗死不瞑目?”
“我們並非這個意思,我們沒說不報仇,只是說再等等,等一切安定下來再說,畢竟王爺不喜歡打仗,現在王爺剛剛去世,我們就違揹他的意願,他在酒泉之下也不會高興的。”
“放屁,他在地下鐵定是希望我們爲他報仇的。”
“你們也不想想,這一旦開戰,首先受苦的還是百姓,我們得多爲百姓想想,再等幾年吧。”
“屁話,我們草原的兒女絕非貪生怕死之輩,爲了尊嚴和驕傲,我們寧願戰死沙場,也絕不屈辱地苟活人世。反正早晚都要報仇,不如現在就報,也讓百姓看看我們王庭的魄力和霸氣。別等到戰士的士氣都等沒有了,到時候就永遠報不了仇了。或許你們要等到準噶爾把我們吞併了再考慮開戰嗎?你們根本就是懦夫,根本不是我們蒙古草原的人,永遠成不了英雄。”
“……”
雙方就這樣吵起來了。
我頭都大了,這朝政真不是人受的。
看他們吵個沒完沒了的,我把臉一沉,沉聲斥責,“夠了,你們還讓不讓王爺安息了?”
大家安靜下來,祭堂裡鴉雀無聲,全部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讓眼神變得犀利,橫掃了一圈四周,沉默着就是不說話,儘量讓他們畏忌我。
過了一會兒,看他們一個個忐忑不安的,我這纔開了口,“你們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怎麼回事?大汗到底是怎麼死的?”目前我還是迷迷糊糊的。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究還是丞相走上前來,“回王妃,那日在熱河,王妃走後不久,準噶爾的首領策妄阿拉布坦就派使者前來邀大汗一敘,說他人此刻就在熱河。大汗去了,策妄阿拉布坦卻勸說大汗與他聯盟,趁大清皇太子被廢,朝野不寧這一大好時機一同發兵攻打京城。大汗不答應,準噶爾因此懷恨在心。三天前大汗同以往一樣,只帶了幾個侍衛出去草原上體察民情,沒想到他們會喬裝成牧民在草原上放羊,大汗自然走過去與他們交談,就在所有人都不注意時,他們刺殺了大汗。”說到這裡他就哭了起來。
其餘的大臣也跟着哭了起來。
我怎麼聽得迷迷糊糊的?“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準噶爾下的毒手?”
一個大臣走了出來,“王妃,大汗待人寬厚,從來沒有什麼仇家,除了準噶爾,誰會來刺殺他?”
也對,我確實沒聽說他得罪過什麼人,而且,雖然畢裡哀達齎無恥,卻不得不承認,他對這個兒子還是有些貢獻的,他死之前已經爲他兒子大汗之路剷平了道路,那些叔伯兄弟、有權勢的大臣幾乎都被打壓得不成氣候,甚至還殺了倉津的幾個有野心的親兄弟。這幾年來沒人敢輕舉妄動,也沒人有力量叛變,因爲兵力基本上都掌控在倉津手裡。
在這種情況下,誰還會刺殺他呢?
“回王妃,大汗死後,老臣們請了人爲大汗驗屍,據驗屍官回稟,那把刺殺了大汗的匕首,確實來自準噶爾沒錯,上面有準噶爾王家護衛的特殊標記。”
“是呀,王妃,此事鐵定是準噶爾所爲,因爲王爺被刺殺後,有幾個侍衛想爲大汗報仇,就去追殺那三個喬裝的人,發現他們向準噶爾方向逃去。”
這麼說來這件千真萬確了?“有沒有派人找準噶爾理論?”
一個文官站出來,“丞相大人派老臣去的,大臣質問策妄阿拉布坦,爲何刺殺我大汗?可他們死活不承認,說我們誣陷他們,還說有人想栽贓嫁禍他們。”
“王妃,準噶爾殺我大臣,是可忍,孰不可忍?請王妃做主,爲大汗報仇。”又有人開始義憤填膺。
有人附和,“請王妃爲大汗報仇。”
也有人反對,“請王妃三思。”
我擡起手來制止了他們的喧譁,“此事容我再考慮考慮,先看看我皇阿瑪和準噶爾的動向再做打算不遲,畢竟這些年大清和準噶爾在不停地交戰,我們暫時沒必要參合進去。說不定不用我們動手,皇阿瑪就替大汗報了仇呢。我們何苦勞師動衆的,先等等再說吧。目前最要緊的是先準備大汗的葬禮,同時準備新王即位的事,等一切安定下來再談報仇的事。”
“一切謹聽王妃諭旨。”
“好了,你們都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我在這裡陪着王爺,多爲他燒些紙錢。”
跪在靈柩前,我認真地燒着紙錢,心裡說不出來的疲憊與惶恐,彷彿短短几天時間,我已經蒼老了不少。短短几天,彷彿有幾千年那麼漫長。
這幾天,是我一生中最煎熬最痛苦的時光,每當想起,總是心顫。
我不能把心裡的話說出來給任何人聽,只能在心裡默默的講給躺在棺木裡的人聽,“大汗,其實我也想要爲你報仇雪恨,也想手刃策妄阿拉布坦,可我知道不能衝動,不能隨心所欲。我必須爲我們的兒子考慮考慮。他太小,我又是女人,這一旦開戰,兵權交了出去,我們就難再控制局面了,只怕到時候武將們勢力越做越大,窮兵黷武,我們孤兒寡母的也就成了傀儡,受制於人。再者,我也不想百姓受苦,所以只好暫時對不起你了。你的仇,就讓延兒長大後再爲你報吧。請你在天上保佑我們的延兒快點兒長大。”
跪在靈柩前,看着那棺木,想着裡面的人,突然就想到了那首歌詞:
花開的時候最珍貴 花落了就枯萎
錯過了花期花怪誰 花需要人安慰
是呀,格桑的花語是憐取眼前人,可惜我沒懂得及時憐取,現在錯過了花期,能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