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從澹寧居回到壽萱春永殿,才坐下沒多久,回暖就匆匆跑了進來,“王妃,翁牛特蒙古來人了。”
我一愣,“快請他進來。”
一個蒙古大汗驚惶喘息地跑進去,單手放在胸前匆匆忙忙一躬身,滿臉傷痛地說,“王妃,大汗歿了。”
啥?我傻愣愣地看着他,完全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你剛纔說什麼?再說一遍。”爲了方便我更好地聽清楚他說什麼,我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
他擡頭看着我的樣子,哭了出來,“大汗歿了!”
什麼?原來我沒有聽錯,可是我還是不敢相信,“怎麼可能……”
“王妃,屬下怎敢用這種事騙您?”
我猛地倒退一步……
馬不停蹄地趕回翁牛特。
還沒到王庭就遠遠看到整個王庭淹沒在一片白色氛圍當中,沒有了往日的尊貴豪華,死氣沉沉的,空氣中隱隱約約還飄蕩着草原上特有習俗的輓歌。
我有些害怕靠近,有些手腳顫抖,卻還是不得不趕緊駕馬向前。到了王庭,下了馬,所有侍衛軍兵們看到我都是哭着一臉傷痛地行禮,“王妃。”
我已經沒心思迴應他們了,直接走向祭堂。
祭堂外跪了密密麻麻的王公大臣以及王親貴族,都是一臉傷痛樣。看到我來了,他們自然讓開一條道來。
祭堂裡也擠了一屋子的人。
走進去。
所有人哭着行禮,“王妃!”
我已經看不到也聽不到他們到底說什麼做什麼了,在跨進祭堂看到那一口特大的棺木的那剎那,我全身的力氣都彷彿被抽乾了,心臟冰凍到了極點,我只是傻愣愣地看着那口棺木,呆呆地看着,看着……接着,暈了過去。
“王妃……”
在無數人的叫喚和期待中,我悠悠睜開了眼睛,卻有些迷迷糊糊的。
“王妃,你好些了嗎?來,喝點水壓壓驚。”銀鈴把杯子遞到我嘴邊,我喝了一口,這才慢慢清醒一些,想到暈倒的原因,我站了起來,朝棺木走去。所有人都給我讓開一條路來。
走到棺木前,看着已經蓋上的棺蓋,下令,“開棺!”
“王妃……”有人想勸阻。
我依舊堅持,“開棺!”
棺木打開,我走上前去,其實很害怕死人,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這一次我一點兒也不害怕,看着躺在裡面熟悉的容顏,那雙緊閉的眼眸,那毫無生氣的臉,過往的一切卻突然像幻燈片一樣在腦海中放映:
初見時,他當着很多人,愛慕而羞澀地說出,“皇上,不如就讓微臣送公主回去。”
御花園中,他用口琴吹的那曲蒙古曲調激昂歡快。
出嫁那天,他抱着拳,鄭重嚴肅地向康熙保證,“皇上放心,微臣一定會好好的愛護公主,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我爲了救別的男人,服毒後難受不堪,他急得只能向太醫大發雷霆,“本王告訴你們,王妃要有什麼閃失,你們也小心你們的人頭。”
夕陽下,他把一束格桑花遞到我面前,溫柔而深情地說,“鮮花配美人。”
我說想爲他再生一個孩子,他欣喜若狂,“我太高興了!”
……
可是現在,看着面前這具冰冷的屍體,我又要到哪裡去找回那些曾經的音容笑貌?
看着那雙緊閉的眼,想到它也不會睜開,我終於哽咽,“大汗,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呀,我是你的王妃吶。你不是說會等我回來嗎?你不是說等我回來後就和我再生一個孩子嗎?你怎麼可以食言就這麼走了?你就這麼扔下我們孤兒寡母地走了,你何其殘忍!你讓我們今後的日子怎麼過?”說着說着就不自覺地伸手去搖晃他的身體,“你醒醒啊。”
可怎麼搖都搖不醒,我卻漸漸不能自抑,趴在棺木口失聲痛哭起來。
“王妃。”侍女們見我這樣,在幾個大臣的示意下,連忙走過來扶着我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卻趴在椅子上哭個不停。
耳邊紛紛傳來王公大臣、王親貴族的勸解,說什麼節哀順變什麼的,我卻聽不進去,依舊埋頭痛哭。
他怎麼可以就這麼離我而去,這麼悄無聲息,毫無預兆,讓我一點兒準備也沒有?
我都已經決定要好好和他生活下去了,他還死了。
他就這麼死了,我和哈延以後要靠誰去?我才22歲,還這麼年輕,我還不想當太后。哈延才3歲,他哪有本事治理朝政?我更沒有本事像孝莊那樣,把六歲的順治,八歲的康熙撫養成才,而且還讓康熙最後成爲千古一帝。我真沒那個本事。
此刻我才深深體會到孝莊當年的無奈、辛酸、徘徊和迷惘。
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我趴在椅子上抽噎,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哈延奶聲奶氣的哭聲,“我要找父王,我要找額娘,你們壞人,都不帶我去找父王額娘……”
不知誰在哄他,“世子乖,世子昨天就到這裡看過了,王爺並不在這裡,小世子還是先回去讀書去好嗎?”
“你騙人,很多人都告訴我說父王就在那個棺木裡面,我要去叫他起來……”說完貌似就要硬闖。
“小世子,你不能進啊……小世子……”
我用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站起來走到門口,向小人兒招招手,“延兒,過來。”
侍衛自然讓開。
他幼小的身子跌跌撞撞的跑進來撲進我懷裡,“額娘……”聲音還帶着哭腔。
抱着這麼幼小的人兒,我又是一陣心酸,很想像他一樣無助得的哭泣,可我知道我已經沒資格哭了,只能把所有的眼淚嚥進肚子裡。
我笑着扶正他的身子,“延兒乖,不許哭,延兒是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哭呢?”
他自己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天真地問,“額娘,父王呢,我想找他玩,他人呢?是不是在那個棺木裡?”
三歲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在棺木裡意味着什麼。
“你父王他不在裡面,他去天國了,要過些日子纔回來。如果你乖的話他就會早點兒回來,還會帶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回來給你,如果你不聽話的話,他就不會回來看你了,所以你要不要乖呀?”
“要!”
我摸摸他的頭,“真乖!那你先下去玩,額娘過一會兒來陪你好不好?”
我把哈延支開,因爲直到現在我還沒弄明白我丈夫的死因,我倒要好好問一問,讓這些王公大臣給我一個交代,怎麼我走之前還好好的,才走了沒幾天,人就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