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槍手加入後,
至少那些清軍炮手不敢肆無忌憚的探出頭瞄準了,畏懼鐵砂糊臉。
戰場上,
一聲龍吟,
重炮終於開火了。
320斤重的炮彈呼嘯着砸在安慶城牆上。
肉眼可見的,垛口以下垮塌了好大一塊,十幾個清軍隨之墜城。
城牆出現一個3丈寬,2丈高的一個不規則缺口。
吳軍集體歡呼。
炮手們緊張的再次裝填,先將藥包破開,倒掉了半斤火藥。
然後以原角度、原位置繼續轟擊。
值得注意的是,
最新的攻城重炮,射角是固定死的。
炮筒和炮車是一個整體。
這種龐大的玩意臨時調整角度簡直是噩夢,不如不調整,做成個鐵疙瘩。
……
特製的勺子,每挖掉一平勺就減少半斤火藥,炮彈相應的落點就會向下一點。
重炮重新裝填的間隔是難熬的。
明亮悄悄離開了城牆,要求城中準備塞門刀車還有拒馬,堵塞缺口。
第2發炮彈如期而至。
像一列火車撞在了缺口往下處。
碎磚瓦礫橫飛,煙塵滾滾。
安慶城牆,破了!一道底部寬度4丈,上頭寬11丈的梯形缺口,觸目驚心。
“副總指揮,上嗎?”
“不,再等等。”
鄭河安第一次獨自執掌戰場,出奇的冷靜。
兵法雲,10倍則圍城。
自己的兵力比安慶清軍可能還少,千萬要冷靜。
古人,圍三缺一。
自己,圍一缺三。
目標是驅散清軍,拿下安慶作爲江北據點,而不是入城打巷戰拼消耗。
登陸江北,
雙方必定爆發一場兵力規模有史以來最大的惡仗。但時間不是現在,地點也不在安慶,而是在淮揚一帶。
……
第3發炮彈,擴大了戰果。
安慶城牆,就好像人缺失了一顆牙齒後,旁邊的牙齒也失去了支撐。
缺口擴大了一倍。
之後,重炮就陷入了沉寂。
一則爲降溫,二來鄭河安另有謀算。
熱辣辣的日頭下,
吳軍整齊列陣,開始逼近城牆。
清軍,在這一面城牆集中了所有的火繩槍手。
和吳軍瘋狂對射。
鄭河安集中所有的擡槍,高達600杆~
雙方都發了狠,玩了命。
傷亡急劇飆升。
突然,3輛壕橋一字排開,衝向城牆。
這種專門用於用於跨越護城河的攻城器械,清軍並不陌生。
“快,轟掉它們。”
城牆上督戰的八旗兵,聲嘶力竭的吼叫。
……
城中的清軍,則是擡着一架架拒馬堵塞城牆缺口。
多段拒馬之間以麻繩相連,阻礙吳軍攻入缺口。
此時,
沉寂許久的重炮再次發威,
火藥裝量再次減少了半斤。
重達320斤的炮彈,砸在磚石瓦礫當中,蹦跳着前進。
路徑之上,牆倒屋塌,摧枯拉朽,拒馬好像紙片一樣彈飛起。
恰好有一隊清軍推着塞門刀車,一時間沒來得及躲避~
地面留下了一道恐怖的紅色肉醬,所有人的心理防線崩潰了。
不知誰發一聲喊,衆人齊刷刷的扔掉兵器往後逃。
……
吳軍用推杆挑起折迭在壕橋上面的另外一半橋面,瞬間長度就增加了一倍。
然後,
狠狠的衝進了護城河。
長度恰好夠得着,護城河已經不再是難以跨域的障礙。
3架壕橋,2架完美!
另有一架功虧一簣,遺憾的倒在了衝鋒的路上。
鄭河安望了一眼楊遇春:
“小春子,精神點,別給咱第2軍團丟臉。”
楊遇春放下面罩,舉起長刀:
“殺!”
甲士營率先衝鋒,2個火槍營緊隨其後。
鄭河安沒有動,作爲指揮官他需要冷靜。
沒一會,
甲士營就踩着壕橋殺入缺口。
附近沒什麼清軍阻攔,都溜了。
楊遇春的甲士營已經實現了全員精良板甲,鎖子甲手套,鏤空鐵面罩,武裝到了牙齒。
……
一羣八旗騎兵遠遠勒住馬蹄,張弓搭箭。
清軍軍制,箭壺外側豁口有3支快箭,供騎士在緊急時候快速取用。
主力箭矢則是9支梅針箭。
甲士營絲毫不懼,迎着箭雨衝鋒。
箭矢打在甲冑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好似雅樂。
連續6波箭,
八旗兵崩潰了,心想這是遇上了什麼怪物。
領催大喝一聲:
“撤~”
衆人如蒙大赦,撥馬就逃。
再不逃,就要被那羣鐵罐頭手裡的長槍刺下馬了。
……
明亮不斷收到壞消息,汗珠像瀑布一般淌下。
“主子,主子,怎麼辦?”
他猛然一激靈:
“撤,所有人從東門撤,保存實力。”
主帥都如此說了,底下人自然是照辦。
吳軍圍一缺三,東城門逃跑自然是可行的。
騎兵一馬當先,步兵撒丫子跟上。
逃命嘛,自然儘量輕裝。沉甸甸的火繩槍扔掉,礙事的刀矛扔掉,影響視線的涼帽也扔掉。
發展到最後,
月匈前印着“兵”的號服也扔掉,光膀子撤退,極致減重。
老兵都知道,
撤退,說的通俗點,叫逃命比賽。
你只需要比同伴跑的快,你就死不了。
……
楊遇春的甲士營當然追不動,小半個時辰的廝殺後,人幾乎脫力。
加上陽光炙烤,堪稱酷刑。
所有人靠着陰涼處的牆等待軍令。
若無軍令,熱死也不可卸甲。
1個輕裝火槍營不急不慢的追擊,射殺落後的逃兵~
追出去10裡地,軍官制止:
“不追了,回城。”
這一仗,吳軍取得了戰略上的完美勝利。
實際殲敵並不多,殺死殺傷清軍還不到1000人,甚至沒有俘虜的數量多。
明亮如喪家之犬,帶着3000多兵逃亡,沿途不斷減員失蹤。卻也不知他的目的地是廬州還是揚州。
……
距此500裡外的江浦縣,
總兵胡之晃的日子依舊愜意,有兵,有錢,有人望,還有嬌妻、丫鬟、溫泉村姑。
姑爺花心,董府人盡皆知。不出意外的話,胡之晃又要添兩三個子嗣了。深夜對月時,
他也會傷感的想起自己在蘇州還有好幾個娃。
以後誰算正妻,誰算妾,真頭疼啊。
不過,煩惱也就一會會,
老胡想得開,大不了多買幾套宅子分開安置,眼不見爲淨。
自己多跑跑爭取做到雨露均沾。
男人嘛,苦點累點也是應該的。
有朝一日,
大軍北伐,佔領河南了。
他可以驕傲的衣錦還鄉,大修祖墳,告訴地下歷代窘迫的祖宗們,不肖子孫胡之晃如今混的有多好。
妻妾成羣,子女成羣。
以後清明祭祀。
金箔紙錢、豬頭羊頭、水果糕點,還有紙紮的屋子轎子傢俱,應有盡有。
還要大擺流水席,讓鄉親們敞開吃,敞開拿。
不讓鄉親們沾點光,誰能證明你真的有錢呢?誰願意爲你到處吹噓呢?
……
在早餐鋪子吃燴麪時。
掌櫃的抽空和他傳達了上面的最新指示:
“陛下準備徹底摧毀江北大營,控制揚州和安慶。胡總兵你有2個任務。第一,速速和江浦士紳深度捆綁,做好戰後撕掉忠臣僞裝,轉換爲一方軍閥的準備,對清廷聽調不聽宣。第二,想辦法被編入江北大營,在決戰時率先敗逃,留出缺口。”
胡之晃激動壞了,終於輪到自己上場了。
他小口小口的挑着麪條,開始琢磨該怎麼和本地士紳深度捆綁?難道又要找幾個便宜丈人?
不行!
他眼睛猛地閃過一抹寒芒,有想法了。
至於說,陛下的要求:
自己混入決戰序列,到時候兩軍剛要開打,他就帶頭高呼“敗了,敗了”,然後率部溜之大吉,給友軍一點小小震撼。
這故事挺熟的,
午睡時侍讀丫鬟讀過,好像叫淝水之戰。
……
朝廷可能要抽調江浦鎮兵力的消息不脛而走。
胡之晃派人散播的,故意試探士紳們的反應。
果然,
董府門口,訪客邏輯不絕。士紳、商賈、舉人,紛紛登門打聽消息真假。
胡之晃一身戎裝,
表情肅穆而緊張,親口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實性至少有6成。
他看出來了,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離開。
戰亂時期,
一頂熟悉而安全的軍事保護傘對於有錢人來說多麼重要。
江浦父老熱情的挽留自己,甚至決定湊銀子幫着疏通關係,爭取讓江浦鎮繼續留守。
知縣更是積極地居中奔走。
……
胡之晃悄悄做了兩件事。
第1件事,派心腹去江北大營拜見主帥海蘭察,主動請戰。
第2件事,悄悄昧下了兵部撥下的“圍殲蘇十八部”賞銀,向心腹軍官吐槽,朝廷不公,斬首1級居然只給5分銀。
首級賞銀,
向來是大頭兵們最看重的一件事。
軍營譁然,所有人都憤憤不平。
各種過激的話往外倒,就差把“5分銀子,大家玩什麼命?”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給喊出來了。
沒人懷疑胡總兵,因爲老胡在軍中的口碑太好了。
幾乎不喝兵血,伙食頂格供給,軍營住宿條件也相當不錯,對下屬有功必酬,屬於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上官”。
而在江浦鎮督戰的1隊八旗兵頗爲尷尬,他們內心也覺得兵部做事太不講究。
但是礙於身份,還是鞭打了2個出言不遜的士兵。
鑲黃旗驍騎校阿吉噶,爲此建議胡之晃找江北地方再要點賞銀。
胡之晃不露聲色,
和他聯合署名找淮安府揚州府索要。
淮揚官紳從上到下,哪兒有心思考慮這個。都在忙着善後“火燒欽差”呢。
雖然有漕督、糧道、多位知府的聯合署名,證明是吳賊縱火燒糧倉,導致欽差大人殉職!但這事,真的是太大了。
大家心裡都沒底。
誰有空搭理一個狗屁江浦鎮的冤屈。
……
軍機處在接到淮安急報時,拆開查閱的章京差點嚇尿了。
衝到隔壁屋子裡,
哆嗦着遞給和珅:
“和大人,出出出大事了。”
和珅三兩眼看完,頭暈目眩,人還沒緩過來~
又來了一份更重磅的急報。
揚州知府胡佐佑急報:
揚州鹽商四大總商攜家產、心腹以及家人叛逃,投奔江南僞吳王了。
……
于敏中聽到動靜,也來了。
詫異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這,這,這~”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尷尬的神遊四方。
兒子在淮安當督糧道。
於氏幾百口在淮安北暫時定居。
幾十年的宦海沉浮,告訴他,此事必定有貓膩,兒子於運和也必定多少涉及其中。
和珅也深深的瞅了一眼這個老奸巨猾的前輩。
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江北,要地震了~”
“多事之秋,哎,哎~”
……
養心殿,
倆人聯玦而至,總管太監秦駟瞬間臉色就變了。
和珅壓低聲音:
“公公,勞煩通報一下,出事了。”
秦駟低聲:
“二位大人,請稍候。”
西暖閣內,
乾隆反覆看了3遍急報,不可思議的望着跪在地下的兩個重臣。
“朕派下去查案子的欽差又死了?”
“揚州鹽商還,還集體反水,投吳賊了?”
于敏中低聲說道:
“還有存糧百萬石的豐濟倉失火了~”
秦駟這個太監只覺尿急,有些控制不住。
沒辦法。
割了一刀,膽子就小,一遇到事就憋不住尿。
他心裡腹誹:
咱大清的地方官是真的太過分太瘋狂了。弄死了一個錢峰還不夠,又把鄭謹生給燒死了,還火龍燒倉。
這可真是~
……
“狗膽包天!”
乾隆一聲怒喝。秦駟頓覺一股熱流涌出,完了,終究是沒守住~
西暖閣內,
充斥着乾隆憤怒而無語的冷笑。
于敏中聽的心頭直沉,突然說道:
“皇上,江北官紳已成朋黨。犬子曾來信抱怨過他們跋扈,尾大不掉,把江北經營的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就連京城~”
“夠了~”
乾隆的手掌在哆嗦,這是暴怒失控的信號。
他指着和珅、于敏中:
“朕登基40餘載,對官紳士子們寬仁優渥。因爲朕不想學皇考,施政苛刻,一體納糧,搞的天下怨聲載道,斯文掃地。”
“朕大抵是太過寬仁了,太寬仁了。”
……
“過去,朕總覺得窮山惡水出刁民,朕錯了!好山好水也出刁民!江蘇!呵呵呵,真是個好地方啊,一半在造反,還有一半等同於造反。”
和、於不敢擡頭。
只聽得一句:
“朕猜測,江北官紳肯定把證據都清理乾淨了吧?說不定,他們的人這會已經在京城各王府、各部堂府邸大肆活動,找人爲他們開脫了吧?”
和珅擡起頭:
“奴才僭越,請皇上將相干人等明正典刑。”
“你告訴朕,這相干人等的名單怎麼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