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討厭這種被仇人俯視的感覺,卻無奈被侍衛壓着站不起身,只能含恨仰頭,睚眥目裂的怒道:
“我與樑兒之事同你無關!”
“你與朕的女人同吃同宿了幾日,竟還敢在此大放厥詞,說與朕無關?”
趙政的面上愈發森冷,強大的壓迫感令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鑽出了冷汗來。
“陛下!”
樑兒見趙政動了氣,擔心男子就要小命不保,剛要上前再勸,就聽趙政側頭低吼:
“退下!”
樑兒全身一顫。
如此暴怒的趙政,她也是打從心底害怕的,只得悻悻的退了回去。
男子大驚,怕自己會連累樑兒,連忙改了態度,焦急的對着趙政揚聲道:
“我方纔說的只是氣話,那幾日我們並沒如何,你不要爲難於她!”
“這般爲她着想,你與她當真只是兄妹之情?”
趙政眸如深潭,聲音幽寒。
男子再度肯定道:
“千真萬確,從無非分之想。”
趙政冷言:
“朕不信。”
“你!……”
男子被氣得險些背過氣去,只得解釋得更詳細些:
“其實子房只是我的字,我名叫張良。要殺你,是因爲我出自韓國親貴,祖輩幾代皆爲韓相。當年與樑兒相識之時,我擔心身份暴露就只報了字沒有報名。故而她也並不知曉我想認她做妹妹的真實原因……自古'字'從名,'子房'取自我名中'良'的通字,也就是房樑的'樑'。第一眼見到她,我就覺得她面善,而後聽她說她叫'樑兒',見我二人竟是同名,便更覺親切,就索性認了妹妹。所以,你若傷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聞言,趙政臉色稍緩,脣角微起,調轉了話題繼續問:
“死了的那個力士與你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僱來的。”
張良一臉忿忿的神情。
趙政毀了他的家國,還奴役他的族人。
他的家人都是貴族出身,根本受不住那偏遠之地的連年徭役,已在這些年紛紛故去。
弟弟死去時,家裡更是連下葬的錢都沒有……
他恨趙政入骨,散盡家財才僱來了那個力士。
他本是半句話都不想與趙政說的,眼下卻不知爲何,莫名其妙不自覺的頻頻回了那混蛋的問話。
“這麼說,主謀是你?”
趙政挑眉又問。
張良未答,只白了他一眼。
趙政未加理會,淡着面色再問:
“爲何要選在此地行刺?”
張良一臉不屑,鬼使神差的又答了起來:
“博浪沙的地表有沙丘起伏,車隊行速便會降低,便於瞄準。而且北面是黃河,南面是官渡河,蘆葦叢生,利於脫身。”
見他那滿面驕傲的樣子,趙政不免冷嗤:
“你生得不錯,相貌上倒也配得起給朕的樑兒做義兄,只不過樑兒聰慧善忍、進退有度,可你卻差之千里。”
張良一聽,炸了毛般怒瞪向趙政,喝問:
“你這是何意?”
“從選擇在此地行刺看來,你應是有些智慧的。可你只知普通的車是四匹馬拉,而天子六駕,有六匹馬拉的就是朕所乘之車,卻未做更多的瞭解,對突發狀況毫無應對之法。並且行至此處時,分明眼見多了幾輛一模一樣的車輦,已然分辨不出哪輛之中才有朕,勝算已失,你卻還是冒然動手,如此莽撞,怎能成事?”
趙政負手斜睨於他,滿面揶揄之色繼續道:
“何況蘆葦叢雖能匿藏蹤跡,可我侍衛幾千齊發,你又如何逃得過?就算真的讓你藏在其間躲過搜尋,想必你也是一動也不敢動的。因爲只要你稍動,那一處的蘆葦就也會跟着動,你的行跡自然也就暴露了。只要你黃昏之時還未出來,朕便索性放一把火,你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張良原本對自己是有些自信的,對於行刺失敗又被俘他只覺是運氣不濟,可聽得趙政一番說辭,他訕怒交加,咬牙恨道:
“我既然已經落於你手,你又何必再說這些來羞辱我?”
趙政垂眸,不甚在意的瞥了張良一眼,冷意未除,譏諷之色卻已消。
“你雖年輕,但人的性子與年齡無關。性不忍,粘火着,暴虎馮河,終不能成大器;能隱忍,樹大志,蓄勢待發,則功業成矣。”
他拂袖轉身,金冠熠熠,深眸幽幽,淡聲啓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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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無論你曾經是何等身份,既然你救過樑兒,又是她的義兄,朕今日便給你一次機會放你走。但自明日起,朕會下令全國通緝你十個日夜,如果你有能力躲得得過,從此便可無事;可若躲不過,就無需再被帶來見朕,就地處決。”
“奴婢叩謝陛下!”
身後,樑兒大喜,跪拜謝恩。
趙政微微將頭側向她的方向,悠柔淺笑,暖意蔓延。
張良舉眸望着那如冰雪初融般的笑容,他瞬間驚愕,若非真愛,那野獸般冷血的皇帝又怎麼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他默默斂頭,再度回想方纔趙政對他說的種種,那些與其說是在羞辱於他,倒更像是在提點他。
樑兒,難道你真的得到了那惡人的心嗎?……
第二日,趙政果真下令十日之內全國通緝前韓國丞相之子張良。
“政,關於張良,謝謝你。”
行宮之中,樑兒依偎在趙政懷裡,聲音悠悠的,滿富感激。
趙政斂脣淺笑,輕聲問道:
“你不怨我真的令天下大索,毫未留情嗎?”
樑兒莞爾,氣如蘭馨:
“你未留情,是對張良的磨練。他本就聰慧,只是性子浮躁高傲了些。若能在這樣的十日中存活下來,他必定能學得會如何隱忍,日後也定能有成就一番功業的資本了。”
趙政笑意更濃,修長的手指輕繞着樑兒順滑的髮尾,愛惜道:
“你把所有事都看得這般通透,他想要做你的義兄,沒有些能耐怎麼夠資格?”
樑兒知道趙政寵她,她向來很是享受的,但此番寵得卻令她有些心虛。
說未來的“謀聖”張良沒資格做她的義兄,這讓她情何以堪啊……
樑兒覺得有些羞臊,就本能的又往趙政懷裡鑽了鑽。
趙政被她鑽得心癢,心裡層層化開,脈脈含情,低柔問道:
“昨日那般吼你,你可嚇到了?”
樑兒輕輕搖頭。
“無妨,左右你也是爲了套張良的話。”
趙政將樑兒自懷中拉出,一本正經道:
“怎能無妨我得補償你。”
“如何補償”
樑兒嫣然巧笑。
“以身相許……如何”
趙政微笑着低下頭去,長吻深深,愛意綿綿。
而樑兒亦伸出手臂與趙政緊緊相擁,魚水相纏……
秦始皇終生沒有皇后,而她與趙政的身份又別如雲泥,樑兒早知嫁娶之事與她無緣。
所以此時趙政的這句“以身相許”樑兒只全當玩笑,可往後她才知道趙政已是早有安排,並且,還因此而引發了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巨大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