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朕所知,鎮南候嫡子牧知白今日參加大儒親傳考驗。”女帝神情平淡地說了句。
金鑾殿中頓時寂靜,隨後便是起伏的議論聲,有大臣不可思議地與人對視,有人振奮地揮舞拳頭,有人則是緊緊蹙起眉頭。
靖王眼眸半開,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原來是那個庸才,可惜了一首好詩……戶部尚書周清平啞然,旋即嗤笑幾聲。
兵部尚書陳知鏡握緊了雙拳,只覺得當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既然是小侯爺作的詩,我如何能墮了侯爺的微風?!朱玄眼光明暗不定。
眼見今日朝會談論完畢,女帝身旁的太監清了清嗓子,喊道:“退朝。”
諸公起身,正要朝陛下行禮,卻聽一道如雷霆般的聲音響起。
“且慢,臣有幾個問題想要讓周大人回答,還請陛下准許。”朱玄捧着明光鎧,不疾不徐地站了起來,一雙虎目森然地盯着戶部尚書。
“你好大的狗膽,竟敢阻攔……”女帝身旁的太監眉眼倒豎,語氣尖銳,話還未說完,卻見女帝斜睨他一眼。
太監立刻給了自己幾個嘴巴子,低着頭不敢再說話。
女帝鳳目落在朱玄身上,語氣淡然,“準了。”
“怎麼,朱大人有何賜教,莫非是先前我說的還不夠清楚?”
周清平眼見朱玄再度站出來,眼中厲色閃動,既然你跳出來,就別怪老夫把你罵得七竅流血。
朝堂舌戰,周尚書還未逢敵手,這也是靖王器重他的原因之一。
以靖王如今的地位,有些話不便開口,周尚書就是他手中最兇戾的刀。
這個朱玄,真是個直性子,朝堂胡鬧,日後還怎麼爲侯爺爭取名號?陳知鏡眉頭緊蹙。
朱玄眼見諸位大臣看來,心頭頓時有了些怯意,這些人中的任何一人,他都得罪不起,若是惹惱了陛下,說不得要落個革職流放的下場。
就在這時,朱玄想到了小侯爺那句,“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
當初若非侯爺救命之恩,老朱早就死在妖族的屠刀下……朱玄摒除心中怯意,將周尚書想象成戰場上面目猙獰的妖蠻。
踏!
他猛地踏出一步,聲音低沉地問道:“敢問周尚書,可曾上過戰場?”
周清平被他身上濃郁的煞氣震懾,畢竟是朝堂文官,心底下意識地露了怯,後退半步,搖頭道:“不曾上過,但我熟讀兵書……”
“那你可知三十萬大軍被殺是怎樣景象?”
朱玄魁梧的身子極具壓迫感,身上隱隱有血腥味,那雙深邃的眸子猶如寒夜下的狼眼睜開,咧嘴露出滿口獠牙。
“是斷肢、是鮮血……是密密麻麻的屍體,就連野獸都吃不過來,堆得像一座小山,死一般的寂靜。”
周清平皺起眉頭,不悅道:“你到底想說些什麼?”
朱玄並不應答,聲音沉痛地說道:“你可知道犧牲的十萬大軍換來了什麼?”
周清平不做回答,心底隱隱有不好的感覺。
“你可知鎮南候率領我軍浴血奮戰,打得妖蠻聯軍丟盔棄甲,殺得妖蠻退回界限,不敢踏入我大乾國土半分?”
“你可知這屍山血海之後,是瀾州城百姓能安心種地瓜,安心收割糧食的景象?”
周清平罕見的無法反駁,這些事他的確未曾親身經歷,不知道以哪裡作爲切入點。
而且他覺得,這個時候要是敢反駁朱玄,這個情緒上頭的大頭兵定然會撲上來打他。
堂堂三品大員,若是被這個莽夫按在地上摩擦,他的面子該往哪兒擱?
朱玄眼眶通紅,滾燙的眼淚流淌,他憤怒的咆哮道。
“既然從未上過戰場,誰給你的膽子將我大軍犧牲說成貪功冒進?”
“既然不知戰場艱苦,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評論鎮南候?”
“侯爺雖然隕落,卻換來妖蠻三年內不得進攻大乾的承諾,這是你周清平能做到的?”
周清平下意識搖頭。
朱玄距離周清平不過三尺,這位眼裡閃着淚光的鐵血漢子,從齒縫裡崩出了一句話。
“那麼……你他媽有什麼資格說我兄弟貪功冒進,有什麼資格說侯爺惡貫滿盈?!”
周清平被朱玄猛然一吼,噗通倒在地上,嘴脣蠕動着想要反駁,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朱玄這番話引的朝堂震動,諸公不可思議地望着他,問道:“妖蠻承諾三年內不得進攻大乾?”
若此事屬實,我就有三年的緩和,想辦法拔出靖王這顆釘子……女帝袖口裡的手握成拳頭,鳳目微微眯起,只覺得能清晰聽見心跳聲。
三年時間,夠了……靖王雙目張開,看了眼龍椅上的女帝,眼眸晦暗。
陳知鏡看着發飆的朱玄,只覺得心頭暢快不已,他嘆息自語,“大抵是脫離戰場多年,學會了朝堂上的步步爲營,卻忘了當初跟隨侯爺上陣殺敵的熱血。”
……
今日的京城因爲一首詩,變得比往日更加熱鬧。
大街小巷,皆是有人談論。
“如此好詩,卻不知是誰所做?”
“適才的鐘聲是從青雲書院傳來,想來是書院裡的弟子。”
“我覺得這首詩寫的是鎮南候,沒了咱們這位侯爺,往後去臨仙樓都不安心了。”
……
終於,有好事者打探到了消息,今日鎮南候之子牧知白在青雲書院參加親傳考驗,此詩乃是爲了懷念父親所做。
一時間京都震動,聯想到鎮南候隕落的消息,萬民悲痛。
酒樓中,說書先生奮筆疾書,將這首詩寫了下來,現場開始拍賣。
虎賁營中,陳適聽到統領說,往後每日操練,都要將這首詩作爲口號。
白鷺道院,拿着戒尺的先生收回目光,開始教導學子們書法,寫的第一句,便是“黑雲壓城城欲摧。”
青雲學院。
牧知白跟隨陳仁回到探雲臺,數百學子竟沒有一人離場,皆是神情複雜的盯着牧知白。
適才有人傳來消息,鎮南候隕落了,緊接着便聽山頂青雲鐘敲響,牧知白再度念出了那句詩。
衆人頓時覺得五味陳雜,停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
鄧慎望見牧知白下山,重重地嘆了口氣,面色沉痛地說道:“鎮南候隕落,舉國悲痛,節哀。”
鄧慎大儒原來也有柔情的一面……牧知白眼眶微紅,彎腰行禮,“多謝先生關心。”
鄧慎搖頭,道:“無妨,我忽然想起來,你父親離京前曾囑咐我收你爲徒。”
鄧慎也並非完全只看規矩,往後無事倒是可以邀他來喝酒……陳仁聽了前半句,微微點頭,緊接着面色微變,這老匹夫是圖窮匕首現!
陳仁眉頭倒豎,衣袖被澎湃元氣撐的鼓鼓的,道:“老匹夫,你想搶我弟子?”
“過了大儒考驗,牧知白便是你的弟子,這是規矩。”鄧慎神情嚴肅,看了眼牧知白道。
“不過我看知白戰鬥天賦不錯,你整天只知道搗鼓你的詩詞,可別浪費了這麼好的苗子。”
鄧生說罷,端正的國字臉露出微笑,朝牧知白說道:“你也可以拜我爲師。”
“不行,要拜師也要經過我的同意。”陳仁伸手攔在牧知白身前,“修行戰鬥,老夫也不弱於你。”
鄧慎眉頭一挑,“你這是想打架?”
“誰怕誰?”陳仁橫眉,毫不弱勢。
下一刻,數百學子便是驚愕地望向天空,兩位大儒騰空而起,天空頓時泛起陣陣青光。
狂暴的勁風向着四面八方擴散而去,一衆學子震驚不已,這便是四品大儒的實力?
而後衆人便是神情古怪地望着牧知白,就在今日之前,這位鎮南候嫡子還不顯山不露水。
今日卻讓兩位大儒爲了收他爲徒直接打起來,簡直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