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毅看着眼前修羅鬼蜮一樣的場景,揉了揉眼睛,無視了零在耳邊喋喋不休的聒噪,欲哭無淚。
入目數裡平野,整個地面鋪滿了焦土,一道道深紅脈絡交錯,猙獰恐怖又令人厭惡。
中央位置,是一座約十丈高的肉山,看着活像個疙瘩,暗紅彷如惡魔的肌腱。
一個個巨大的軟孢四野裡拔地而起,有些比人還高,如心臟般律動着。
天幕外灑下的光芒依是淡藍,可映着地面反射開來,盡是淡淡的血暈。
鼻頭動了動,似乎有股硫磺燥熱的氣息在空氣裡涌動。
仰望北天,巨大的浮空島嶼緩緩飛來,一條條長長的血肉觸鬚垂下,猶若藤蔓!
“這就是——‘驚喜’?”
柳毅死死的盯着零,顫聲問詢。
“當然了!”
零停下了他興致勃勃的演說,訝然望着柳毅。
隨即恍然,指了指遠處某個角落。
“別激動,考慮到你作爲人類的心態,我這不是還給你留了點自然的風光。”
柳毅極目,加上精神力輻射掃描,終於在半位面盡頭、銜接虛無的地方,看到了一點點萎靡不振的綠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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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指,顫抖着指着零,卻是一句話也罵不出。
零彷彿早就料到柳毅的態度,越顯實質化的臉上,做出一副赧然的表情。
“我知道這次算是爲你立了大功,不用這麼感激我。雖然耗費系統能量稍微多了一點...你既然看到了,無需這麼介意吧。”
系統能量!
這幾個字倏忽劃過腦海,柳毅險些暈厥過去。
他只是驚怒零把大後方搞成了這般鬼樣,還沒想過,讓這些鬼東西出現,究竟以何爲憑!
能量!
當看到原本尚算不少的臨時儲備能量去了大半,唯獨自己所有部分不曾動過,他差點一口逆血噴出。
系統可沒告訴過他,能量還可以這麼用!
“系統!等等!”
柳毅若有所思,快速瀏覽系統面板,發現引導者一欄,零的權限還是二級。
冷靜一想,瞥去視覺上的不適,零的這番作爲,未必是自作主張。
眼前一切,從根本來說,倒很像一座巨大的母巢,變異血肉工廠。區別僅僅劇情裡的母巢依附在高樓大廈建築表面,而這一座,直接霸佔了整個半位面!
在系統、零、和他三者間,對於半位面這種變化,怕只有他一人會反對。
事實已然如此,他的怒意如潮水褪去,也不待零介紹,瀏覽起了半位面新的設施情況。
“半位面:名稱——待定。穩定等級——(I)、不穩定。傳送通道——II級精神傳送通道、II級物質傳送通道。注:可供III階以下強度精神體、物體進行傳送。座標——依附當前主位面。面積——81平方公里。設施——標準草坪、空中花園、母巢原形。”
“空中花園:半位面特殊設施,起到穩定位面結構作用,目前已和母巢原形合一。產物一:DX系列一階變異體。產量:3只/天。產物二:DX系列二階變異體。產量1只/周。產物三:寄生蛭。產量20只/天。”
“備註:母巢生產變異體,需要額外消耗標準能量,可用富含能量的血肉代替。目前工作狀態:停止。”
一階變異體,模擬立體圖形看着很像蛻了皮的人型生物,四肢修長有力,直立約有*尺高,乍看便知長於敏捷。甚至柳毅覺得,先前系統對它媲美斯巴達戰士的描述,根本是在徒手狀態下。雖然想讓這些怪物拿起武器很難,不表示不能打造附加裝備。當然,就算爲它打造上合理的鎧甲裝備,一階變異體,也不等於即時擁有一階的戰力。
按照系統附註,二階變異體纔有相當於一階的實力!
二階變異體,在柳毅看來,簡直就是猛男陳震的剝皮翻版。
十尺以上的身高,常人腰身那麼粗的胳膊,水桶粗細的大腿,渾身上下充滿了暴力、猙獰、破壞感!
這些怪物肌腱以某種螺旋方式排列,骨質更是格外粗大堅硬,無怪乎天生就擁有超長的力量。
敏捷不遜色一階變異體,力量更在其六倍以上,已是達到築基期體修、標準一階戰力的程度!
甚至柳毅暗自忖度,若能給這些怪物套上重型板甲,怕不是能和前世坦克機械硬撼,連大唐尋常騎士都能掀翻!
僞一階戰力的一階變異體,標準一階戰力的二階變異體。從零傳來的劇情資料看,這些變異體似乎被稱爲“獵手”,以其兇殘如狼的本質,有夠形象。
關於實力描述,大體經過第一場輪迴,能量暫離告罄,系統給出劃分方式也更加具體嚴密。
比如實力層次,原本按照當前主位面傳統去定義,很多時候和異位面都難以形象比較,只能去推測。
如今連着個人屬性面板,都是以標準階位顯示。
標準階位,系統附註,寰宇通用。
對應着主位面三流、二流、一流、超一流、絕頂,內、外、真五境。系統直接給出了一到五階的標準實力判定。
至於更高,他知曉系統仍以數字歸納,止於十階,具體在本位面如何稱呼,便不清楚。
看來不論在哪個位面,十階都是一種瓶頸、極限。甚至於尋常低等位面,比如他曾經歷的斯巴達劇情世界,根本不會出現這種極限,一系神主能有個七階,就該偷笑了。
量產I階、僞I階,想來這就是零和系統的目的。
能量對於誰人,即便一知半解的柳毅,都是相當珍貴的。
但是可替代能量的血肉,委實廉價。
柳毅詢問過系統後,心底更是泛起了許多寒意。
比如系統提出,倘若能以四階高手的肉身飼育母巢,短時間內無需擔心能量不足。
四階高手,柳毅頭一個便想到近在咫尺的廉韙。
以人爲食——他反感,卻無法牴觸。
這個男人,是名副其實的俠客,快意恩仇。
可惜柳毅無緣與他舉杯痛飲,道不同不相爲謀。
那麼,不若讓他爲自己的事業做出貢獻!
如此惡意想着,刻意的惡毒倒讓心底反感減輕了些。
身處個人半位面,即便不是靈體,也能隨意借用空間規則,鬼沒神出,特別在漸漸熟悉這些便利後。
一轉念,他已經去到了浮空之島,島嶼上結着一些更大的肉繭胚囊,想來應該是尚未破殼的試驗體。
既然系統可以一次性出產這許多試驗體,所謂產量,多半也是能量供應最節約、最合理的方式。假如不計較消耗,短時間拉出一支大軍,眼見可行。
消耗!
想着去了六七成的臨時儲備能量,柳毅竟然開始猶豫,不知是否該再次去到危險的輪迴戰場歷險!
本位面短短一晚,本體再如何瘋魔也不可能從二階突破到三階。輪迴戰場走一遭,非但系統有了富餘能量,生出這般大的變化。連他本人,也得到了三階、甚至目前足矣抗衡四階的備用肉身。
信步踩在柔軟的皮墊上,假如不去細看紋理,倒像是極品的地毯。
柳毅走到盤坐中央的備用軀殼面前,那具身體顯然更高大了,足足十尺,坐着頭頂就和柳毅肩膀齊平,根本就是一頭披着人皮的遠古兇獸。
力量層次停留在三階——煉骨!實際戰力,由於身體內部結構完全改變,短時間爆發並不會遜色廉韙這樣較弱的超一流高手。若是以身爲陷,佈下誘惑之阱,連尋常超一流高手都要吃個大虧!
DX——1118,比起全面強化的T、G病毒,首先在精神力方面,就是蹩腳。
甚至DX病毒更像基礎模板,強化後增益幅度遠不如G病毒,遑論G病毒可以自行調節進化,只要運氣夠好,天然附贈幾種進化形態!
DX病毒則必須額外增加插槽,想要達到劇情主角那種實力,不知要何等逆天運氣,消耗多少積分。
不論如何,在擁有廣闊前景的基礎上,DX病毒感染者從根本並無弱點。腦袋、心臟皆不致命。尤其柳毅這種靈魂凝練的法修,在系統幫助下,完全可以制衡病毒意志,而非被病毒模擬人格反控制!
隨着吞噬強者、其他變異生物越多、或者在主宰處耗費積分優化基因,最終,它甚至可以媲美不死不滅的神魔。除非有人能直接抹殺他的靈魂本源、或者湮滅掉肉身最後一個細胞。當使用這具軀殼,那時的他,天然就立於不敗之地。
這些美妙的前景隨着眼前盤繞在備用軀殼周圍,一根根輸送營養液體的導管,提前讓柳毅看到了可能。
他能感覺,系統控制下的母巢,正在試圖改良這具軀體,亦讀取其中病毒原液數據,進而優化產物。
這時,零在一旁有些擔憂的偷眼望着他,這傢伙看來並非對所爲毫無覺悟。
柳毅也不理會,直接聯繫系統,嘗試討要對方答應過的母巢終端控制權限!
一分獨特的靈魂碎片從母巢意志上被剝離開來,附加到他的靈魂本源,很快,柳毅隱約能感受母巢眷戀的意念。
理論上,那具備用軀殼已經是母巢最完美的產物,最傑出的子嗣。
而現在,不知系統耍了什麼手段,竟讓柳毅有種:“母巢是他孩子”的錯覺。
就算親子,也不虞反戈的可能,系統做的比這更絕。
柳毅和母巢已經在精神上同頻鏈接,一旦一方死亡,另一方必然遭受相當損失。想來就算母巢在系統監視下生出自我意識,也沒可能脫開兩重枷鎖,逆施反戈。
DX病毒,要比T、G病毒,“聰明狡猾”的多!
確認母巢不會繼續朝外擴張後,柳毅放下了最後的擔心。
這意味着當半位面強化拓展,母巢仍只會佔據這一片地方,其他依舊可以發展成原本設想中的美好國度!
至於空中花園,主宰已經給出解釋,半位面空中花園天然契合特殊規則,能夠抽取虛空能量,所以纔會在位面弱小時,有能力培育各種靈草。
現在母巢尚幼,不得不以核心寄居,鳩佔鵲巢。日後強大了,自然會空出寶地,供宿主支配。
話說回來,目前在空中花園受益的,不也有柳毅的軀殼?
百分之九十契合度的軀殼,融合DX病毒後,更是連硬性上限都漲了數個百分點。這是連繫統都奪不走的東西,除非它能模擬出一個和柳毅同樣的靈魂!
重新審視一番自己的王國後,也不理會欲言又止的零,柳毅漠然退出了半位面。
不過在那之前,他仍然將個人儲備能量開放了一半權限給零。
系統和引導者做出決斷,未必事事如他心意。他卻不得不承認,除了對於能量的渴望,從長遠角度,確實較他思慮更周詳。
這兩大存在甚至比他本人更想讓他迅速強大起來。
而在雙方根本利益不發生衝突前,他也可以對他們報以完全的信任。
那種不好的預測,即便果真會發生,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後。
...
不提半位面中天翻地覆的變化,自廉韙去到郡守府,整個郡城都活躍起來!
那個男人尚自在書房和老友侃侃交談,一隊隊裝備精良的士兵,原本逡巡在街道上,這時接到總督府中飛出一隻又一隻信鴿,如同一個個受控的機器,遽然朝着盤踞城中、那座巨大的府邸圍攏!
總督府內,後院客房外,花苑小徑上。
剛纔將廉韙領去書房的大管家,這時在先前引着柳毅二人的小廝耳邊竊竊私語。
他的神色顯得漠然而詭譎,根本不是一個忠心耿直的管家該有。
就連先前唯唯諾諾的小廝,雙眸中分明精光四溢,顯然在武道上頗有火候,最少也是築基有成。
築基有成的小廝?
遠處廂房傳來了常磐的喚聲,管家擺手示意,那小廝應着便去。
淡然望了望東面,不知朝誰拱了拱手。
長髯飄飄的大管家,信手從懷中抽出一副畫卷,施然展開。
其上墨跡寥寥,簡簡單單幾道曲線,勾勒出一個惟妙惟肖的少年身形。
那少年身材頎長,隱現丰神俊朗。他兀自信步站立,捉刀指天,傲岸之姿破紙而出!
這少年,竟和柳毅有七八分神似!
...
“阿韙,你這是多久不來了,我這就命下人擺下酒席,今日定要同你喝個痛快。”
敞亮的書房,一幅幅墨寶懸掛四周,皆是大家名跡。
四方書桌背後,一名看着年輕的美須男子,把玩着手中古玉,似笑非笑盯着滿臉興奮的廉韙。
廉韙坐在客座上,卻是時而站起,踱着步,顯得並不平靜。
“你這傢伙,倒曉得說人話。不過今天這席擺得,卻不是爲我接風,而要慶我佳徒入門!”
搓着手,比起面如紫玉、意態若侯的年輕男子,廉韙果真像個等待豐收的老農。不論衣飾姿儀,無一堪比。
兩人言語間甚見親厚,倒是稀奇。
“嘿,你這廝,雖說汝道凋零,億萬子民難覓一人傳承,許多壓力擔在身上。”
“可說穿了,不過曾經隱沒的三百旁門之一。別說如今這世道,就算當年你脈全盛,不比道界幾大淨地,比起凡間武宗大派又如何?”
“所幸這次你找到了徒兒,算是能歇歇,若真不然,你還要一輩子苦逼,孤老伶仃不成!”
“在我看,那勞什子功夫不練也罷,宗門傳承,斷也就斷了。禍國殃民者,盡是爾等匪人。”
儒雅青年嘴裡說着不着調的話,這番言論若是被旁的宗派中人聽去,立刻就是拔刀相向的結局。
師如父,宗似家。這人仗着高官厚爵,要你自覆家門,如何能忍!
廉韙倒是搖頭苦笑起來,看來和這人無話不談、無所忌諱,關係豈止匪淺。
“混帳,都當了大官,嘴上還這樣不把關,當心禍從口出。”
“你並非修行中人,哪裡曉得修行之事,師恩重如泰山,延續師脈堪比血脈傳承。”
“若是宗門斷在我的手上,還提什麼傳宗接代。”
大搖其頭,對於青年所言不假苟同。
“別說這些喪氣話,往年咱們哪次不爲這事吵翻,你我親如兄弟,我父便是你父。這次喜事,當要好好慶祝。待到我徒修行有成,也好輕鬆逍遙,做一遭真男人。”
廉韙惱意頓去,復又笑了起來。
聽他所言,似乎宗門來頭並不簡單。可既然是隱士宗派中人,如何擁有這般精湛的內力?
那廂青年聞到這話,卻是沉默了。
“阿韙,你來了,這酒,我肯定要給你擺。”
說了這麼一句在廉韙聽來完全是廢話的話,相卿聞名江湖,出道前更是有名的才子,豈是傻子。
他臉色唰地沉了下來,仔細聽着。
“你先前問我,治下不周山界,最近究竟發了什麼大事。”
“我自然清楚,也不回你。現在,只問你一句——”
“在你眼裡,究竟是兄弟重要,還是徒弟重要!”
青年收起輕佻的態度,直起身子,嚴肅問道。
廉韙眸間劃過厲色,毫不客氣,冷冷回望了過去。
“我的脾氣,你知道。”
“你我是兄弟,但有所求,便是把命拿去,何惜之有!”
“可你若要動我徒弟,斷我宗門傳承,毀我一生希望!”
“別怪廉某翻臉不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