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有妖孽,必有民間豪傑往來誅之,以保家國社稷,青史留名。
這在趙小鷹看來,也對,也不對。
在評書中,太監大多是被皇帝弄死的,被民間義士刺死的幾乎沒有,尤其是那幾個青史留名的大太監。
但這隻能代表過去,過去沒有武行、也沒有拳師,單兵作戰能力很難衝破官兵封鎖,現在可不一樣了,任何一個死士拳師爆發,都能造成大量的殺傷,這也是爲什麼越來越多的銀錢流於武行,無它,有錢人怕死,花錢保平安。
趙小鷹琢磨了這一趟活幹完,他至少能歇個半年,於是他從東大街炊餅攤上買了個肉餡燒餅,蹲在城門口有一搭沒一搭的吃着。
趙小鷹不是刺客,他是爲刺客服務的情報人員,是武行下九流中的‘走卒’,打探消息、尋找目標、掩護身份。
“趙家郎,我家鞋子還沒修好嗎?”
“快了,快了,今天保準交工。”
趙小鷹溜達回自家的修鞋攤位上,開始了他半年如一日的活兒,改鞋底、抹膠、縫針,自得其樂,有時候他覺的要真在武行混不下去了,開一家修鞋店也能養老。
四月份的太陽已經有點火辣辣的滋味,趙小鷹忙活了一上午,給幾個老主顧的鞋子交了工,這些老主戶以販夫走卒爲多,東南西北跑,往往十天半個月就要換一雙鞋,而他們往往捨不得這一雙鞋,所以趙小鷹很受歡迎,而他們這些顧客的小道消息也是最多的,他們也很受趙小鷹歡迎。
正捉摸着等一位漕幫老主顧來還鞋時,找機會請他吃個飯,順便刺探刺探情報時,陽光被擋住了,兩道人影出現在面前。
“老兄,修鞋?”
“修平底三寸金絲繡花鞋。”
趙小鷹眼光閃動,擦了擦指間的破布屑,磨了磨老繭,在對方用隱秘的手勢表明身份後,帶着二人回到自己住的一個破舊老房子中。
“……十五日前,漕幫那一位在與三位武行大佬見面後,在河道接待某位高官,疑爲新任漕運總督。”
“十日前,漕糧吞吐貨量比以往多了三成,漕幫和東廠高手出入越發頻繁。”
“五日前……”
聽完趙小鷹的彙報後,其中一位點了點頭,道:“乾的不錯,這幾日可能有大事要做,你給我們帶路。”
趙小鷹頓時色變,他雖然是效忠於某個刺客組織的情報人員,但他不是死士,也從不參加超過一定程度的危險行動,這也是爲什麼他能在地下世界活足五年的原因。
“這不是我的任務。”
“現在是了。”
“上頭與我有過約定,你們不能強拉着我做事,否則我們灰星組織會進行報復——”趙小鷹開始威脅道。
“這一次負責帶隊的就是灰星。”
趙小鷹臉一僵,他感覺自己攤上大事了,是什麼樣的能量居然逼迫首領親自出手,要知道首領灰星自打十年前金盆洗手後,已經算是半退出黑暗世道了。
刺客多無善終,但做爲黑暗世道排名第二的大拳師刺客,他以爲自家首領會是個例外,沒想到依舊是這樣。
……
很快,趙小鷹身邊就多了兩個遠方來的兩個親戚,熟悉的街坊都知道,趙小鷹準備找個鋪子,準備大幹一場了。
趙小鷹是個很有眼色的人,通過平常的接觸,生活上的習慣,他可以確定這二位是沒有市井氣息的人,而且交際能力相當差勁,就像是深山老林裡鑽出來的人一樣。
尤其是在揚州四個城門都有漕幫高手封鎖檢查的前提下,這兩人要麼能夠完全隱瞞自己的氣息,要麼就徹底是個普通人,後者不可能,所以他覺的自己的猜測已經不離九八了。
這兩人是喬裝打扮的道人!
不平靜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趙小鷹根據他在這半年潛伏得到身份、人脈,成功找到機會混入了漕幫,在一個碼頭上跟幾個漕丁吃酒吹牛,然後‘砰砰’幾聲,喝加料酒的那幾位一個個栽倒在桌上。
“我認識的都是漕幫底層人,根本就接近不了那棟宅子,而且我也不會拳術,要不,我在外面給你們放風?”趙小鷹在做最後的掙扎。
“不用,我們也不會去刺殺那人的肉身。”
一人換上了漕丁的粗布麻衣,然後毫不猶豫的往他背後拍了一張符。
趙小鷹只趕到渾身一冷一熱,像是先灌了一桶冷水再灌上一桶熱水,全身毛孔刺激的張開,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一陣輕飄飄的感覺冒了出來,透過窗戶看向外面,只感到外面世界完全變了個模樣。
原本擁擠雜亂的碼頭上現在被灰光給覆蓋,從光芒之中,隱約可以看到有大量的人影在忙活着什麼,碼頭之外,整條江上都被白茫茫的霧氣給籠罩,霧氣像是有活性的在蠕動一般。
“李賊麾下高手密佈全城,不可力敵,並且正施展妖法血食江河,只有逆江而上,破其妖法,才能重傷他,你熟悉這江南的各處水道,這也是爲什麼我們需要你們的原因。”
趙小鷹回頭,卻發現眼前二人已經大變模樣,一個身穿八卦授衣、兩眼碧綠,衣上點綴着燃燒着的焰花。
另一位則是一身純白色道袍,背掛長劍,渾身散發着一種凌然不可侵犯的氣質。
三人相處多日,趙小鷹還是頭一次不敢直視對方,就像是兩座大山突然從天而降,下意識的害怕和顫抖。
“走吧,”八卦道人穿牆而出,頭也不回道。
“我們回來之後,便是酒醒。”
趙小鷹這才注意到,不遠處倒了一桌的人,一個個面色通紅、睡意正酣,其中還有一個‘自己’。
‘早知道就不該喝那口酒的。’
無奈之下,趙小鷹只能同樣穿牆而過,跟在二人後面。
身子飄呼呼的,五官極其靈敏,什麼物質都能一穿而過,很快,他就看到了灰光中,人影到底在幹什麼,然後倒吸了口冷氣。
人影沒有五官、沒有頭髮、除此之外跟活人一般無二,打扮的就是個普通漕丁,他們正在搬運着貨物,而這些‘貨物’竟然是剝皮的人屍。
確切的說,這些屍體都是活的,一個個眼珠子亂轉,看到三人還會露出驚訝的表情——雖然這些屍體上都爬着蛆蟲、有的身上血筋還一跳一跳的。
“血祭人祀,果然是妖孽!”
“老河神的法子。”
兩人的語氣都很厭惡,趙小鷹順着他們的方向看去,只見屍體一具具被推下河,浪花濺的老高,寬暢的水面也因此漸漸被染紅,一絲絲邪惡的、噁心的血氣從江底溢出,融入江面上的白霧中。
這些白霧就像是一隻巨卵,不斷吸食着生命力。
趙小鷹好奇之下,想要看看河面底部到底是什麼,結果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倒影中的自己朝自己微微一笑,笑容很邪惡,然後臉像是被戳破的氣球,水波盪漾中,一個個孔子被紮了出來,
趙小鷹忽然感覺臉上傳來劇烈的痛楚,就像是有人用刀尖在往自己臉上捅一樣。
臉上一道道刀痕浮出,鮮血溢出。
“正一三景,總氣上元。八景冥合,氣入玄元。中有二將,輔佐重玄。黑風霹靂,黑霧昏騰。爲禍下鬼,驅出患身!”
話音一落,一聲極尖銳的叫聲從趙小鷹嘴裡冒出,一團蛆蟲一樣的東西剛掉下去,就被一道金光擊中,化作一縷黑煙。
“別亂看亂想,這賊頭精通數派道術邪法,又在血祀河神,十分危險。”
趙小鷹諾諾,心中卻在暗奇,自己剛剛怎麼產生一種很舒適的感覺,像是……吃了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