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萍翳這一吸不要緊，關鍵是這一吸之後，李達的魔神血脈像是煮沸的開水，在一瞬間就給引爆起來，天色突然黑暗下來，一對陰冷的、無情的、空洞的眼睛從李達背後冒出，四周黑暗一片，在眼神的倒影中，蔣萍翳的身影像是燒蠟一樣融化掉。
不過蔣萍翳將笑容忽然多了一絲冷厲，乳白色耳垂忽然鑽出兩條白色小蛇，水霧在頭頂上凝成鳳冠，條條珠蕊落下，身上不知何時套上琉璃光澤的神袍。
乳白色神光擴散，散發着與魔神之力極其相似的力量，這股力量激撞在鬼車的魔神之力上，竟然在一瞬間壓抑住這種恐怖的、代表死亡的力量。
不過這種感覺也只是一閃而逝，蔣萍翳面色一白，倒退了兩步，嬌笑一聲，“妾身比不過大人，更跟大人不是敵人，大人難道沒有感覺到妾身的本源嗎？”
蛇在古代代表着陰性未開化之物，白色的小蛇卻是從沒見過，不過那股子感覺做不得假。
“你到底是誰？”
“妾身在轉神軀之前，還有一個名號——奇相。”
奇相，帝女也，卒爲江神——《廣雅》
“長江水神！”李達回想起關於這位的傳說，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要知道炎黃部落最早起源於陝西一帶，黃河中下游地區，長江領域的分封可能跟人道的擴張有關，而按照‘鬼車’的記憶，這一位可不是人道範疇的水神，而是水族魔神！！
上古的魔神和漢朝的老牌水神居然是一體兩面。
“李大人放心，當年的奇相早在絕地天通前就已經死了，如今只剩下蔣萍翳。”
“蔣夫人把這個秘密告訴我，不知所爲何事？”
“只是想跟大人談一場交易，”蔣萍翳笑眯眯的道：“在妾身看來，大人是朝中少有的有識之士，而且又是上清弟子，應該明白我們所居住的這方世界中，那層屏障有多麼重要，世人皆好鬥，但鬥歸鬥，只能窩裡鬥，一旦出格，無人能討的了好。”
李達看着院中枯敗的雜草和盛開的野花，點了點頭，“這點我同意。”
“可惜有些人不這麼想，所以一旦不這麼想的人想要這麼做的話，總要有人阻止他們。”
李達盯了對方好一會兒，緩緩道；“這怕是不大容易吧。”
龍氣是人道力量的具象化，是天地間最強大的力量，只有全盛時期的魔神和陽神才能阻擋，如今魔神隔絕在蠻荒之中，陽神早已不現世，沒有這兩種力量，別說阻止三龍自相殘殺，就算是對付任一一條大龍都夠嗆。
“馭龍之術只有龍種才能駕馭，但是龍種卻並非天生，並非只能姓鄭，它可以姓朱，同樣也可以姓李——”
蔣萍翳上前一步，兩眼嫵媚，正信心十足的準備說些什麼，李達卻在同時倒退一步，面無表情道：“李某不明白夫人在說什麼，如今不該是鄭明天下麼。”
蔣萍翳一時愕然。
李達卻不管對方怎麼想，拱了拱手，掉頭便走。
等李達走後，蔣萍翳的臉色緩緩陰沉下來，她也沒想到自己都已經自報家底了，居然還沒有得到對方的信任。
此人一點野心都沒有嗎?
背後一道高大的人影浮現，火正官沉聲道：“此人相當狡猾，我也曾暗中招攬過他，同樣失敗了，他很難成爲我們的棋子。”
“哼，”蔣萍翳眼光幽幽，身上的魔神之氣比之剛纔展現的還要強上十倍，“沒想到道門一次道統之爭，居然讓大局演化到這個地步，上清宗主一分爲二，一半化作蠻荒那尊怪物，一半被封印在人間，崇聖真君死不開口，你懷疑這人知道線索？”
火正官點頭，道：“崇聖真君老謀深算，不可能不留有後手，不過自打他建立陽司，組建道司之後，就跟正一道那羣老牛鼻子徹底鬧翻了，所以我懷疑他把賭注放在了這小子身上，畢竟這小子身份特殊，是上清宗唯一的傳人。”
蔣萍翳搖頭往回走，腳下的影子扭曲成各種各樣的怪物，然後搖頭，“三龍爭輝，天地屏障會出現漏洞，到時你們照我傳下的法子汲取魔神之力，不說恢復上古全盛期，七八成的本事總是有的，到了那時，再找機會逼問那小子吧。”
……
李達和老僕一前一後走在洪武大街上，李達回憶之前的一幕幕，不敢說百分百，但至少有六成的把握對方是圖謀不軌，很簡單的原理，對方要真這麼好，當初爲什麼不找崇聖真君合作。
而且在東廠作威作福了近一年，李達也算是見識到了人性的陰暗面，不管表面多麼光明正大、憂國憂民的，刀子往脖子上一架，膝蓋比誰都軟，而一旦抄家滅族的時候，人性醜態畢露，賣兒賣女的也不在少數。
也怪不得上位者的疑心會這麼重，實在是沒有人值得百分百信任。
對付魔神之王，李達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他轉頭看向身邊的老奴，這老頭是漕幫第一代羅祖爺的護法，後來自己乾死了羅祖爺，得到他的通漕皇旨，成了江淮漕幫幫主，這位又成了江淮龍王廟的主持，替自己在江南吸收信徒、擴張神權，在津門的時候，李達特意讓人把他調過來。
“有這十尊水部神靈相助，重煉通漕河神法，八仙過江，掌握運河的把握便更大了吧。”
老人掩飾不住心中的激動，兩眼狂熱的道：“老奴一回揚州便重建安慶道友會，必讓幫主重化漕神！”
李達點頭，在當年，羅祖爺可以說是走到邪教教主的巔峰，成功藉助國姓爺北伐之威，由黑轉白，由人化神，而且不是一般的神靈，是代表漕運的自然神；若不是後來得罪了正一道，被兩個大法師打的神軀盡碎，怕是還輪不到李達來佔這個便宜。
但饒是如此，也足以證明羅祖爺的強悍，李達這一次回江南，表面上是追查鄭王爺，實質上是增長實力、加強羽翼，這種大好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雖然如今沒有‘南朝北伐、上百萬斤漕糧日夜運轉’的大勢，但他有‘地利’，他這個權傾朝野的李督公下江南，就是要證明一件事，有權真的是可以爲所欲爲的。
時間過的很快，北地的精銳很快集結於北京城下，一片劍拔弩張的氣氛，而且今時不同往日，如今邊軍精銳中充斥着大量的官方拳師，就算不是拳師，也都演練過如何防止拳術高手突臉的陣術，而且關外的官軍天天在黑山老林對付各種精怪妖魅，黃皮子都不知砍了多少，可以說是經驗豐富，絕不會正一道施展幾種法術就嚇的軍心大亂。
更何況還有七神僧和他們麾下三千多僧兵，這些僧兵一個個面貌兇惡、氣血強大、有的還未完全化作人形，可以百分百肯定都是妖魔所化，混於大軍之中，一時間兵戈之氣和邪佛妖氣混雜在一起，幾可沖霄。
“我佛萬壽無疆！”
一夕禪師笑呵呵的念唱一句，然後率領鐵甲大軍揚長而去。
他們不擔心正一道會聞風而遁，逃了最好，因爲逃了的正一道，必然會失去天下道門正統正宗的威名。
李達把眼光收了回來，看向下面黑壓壓的一片高手，錦衣衛四大指揮使、惡叟、印雪侗、嘟嘟、玄神、玄玄子，以及後面大把的僞大拳師、武林敗類、刺客殺手，張了張嘴，也難得發什麼豪言壯語了。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