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重開的早上,趙然、高衙內和野利懷德等幾位股東齊齊到場,共同坐在拍賣臺對面二樓的一間茶室內。
望着臺下院中坐滿了的席位,趙然向其餘二人解釋:“之前的拍賣會之所以把雪蓮的拍賣放在開頭,是爲了營造氣勢,這一場把雪蓮放到後面,同樣是爲了營造氣勢。等會兒開拍之後你們就知道了,拍賣行歇業了十天,受到衝擊的可不止是雪蓮。”
見高衙內和野利懷德若有所思,趙然兩手擡起,比劃了一個環抱的姿勢,加重語氣:“整個市場都會受到衝擊,整個市場!”
隨着臺上樑興夏的落槌,第一號拍品成功拍出,200張東山羊皮,以總價80兩成交,比上次拍賣記錄跌了一成。
緊接着拍出的是紫金木料、芸豆等拍品,各自下跌一到兩成。接着拍出的十多批次各類貨物價格全面下跌,跌幅最大的大明蜀錦,更是直降一半!
濃濃重的陰雲壓在每個人的心裡,幾乎令人窒息。
稍事歇息,第十八號拍賣品開始拍賣,赫然便是200朵十六葉崑崙山雪蓮,由此拉開了下半場雪蓮專場的序幕。
樑興夏報出拍賣底價——5200兩,單價26兩。連報兩次,無人舉牌,就在樑興夏準備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報價的時候,臺下終於有人應價,避免了第一批崑崙雪蓮流拍的悲劇。
接着登臺亮相的第十九號拍品依然是十六葉崑崙山雪蓮,這一次的起拍底價爲25兩,總價7500兩,共300朵,同樣在第三次喊價前成交。
接下來是同樣的300朵,起拍底價繼續下跌,在23兩的單價上成交。
當樑興夏報出第四批雪蓮時,臺下頓時譁然一片,不知多少人在齊聲哀嘆。400朵雪蓮,單價20兩,無論數量和價格都如重錘一般砸得人眼冒金星。
至此,趙然等人徹底將雪蓮清空,其中前三批800朵爲之前所囤積,淨賺一萬兩千多兩,後一批400朵是這些天從市面上高價購入,專門用來砸盤的,淨虧1600兩。
這1200朵雪蓮的重磅砸出,徹底引發了恐慌,拍賣者們匆匆忙忙趕到登記室,修改自己的起拍底價。
天山雪蓮、巴顏喀拉山雪蓮、鄂爾泰山雪蓮等品種一路下跌,很快就跌破十兩,崑崙山雪蓮的價格只在20兩上堪堪維持了不到兩盞茶的工夫,終於跌破20兩重要關口。
臺下李興久、蒲瓜泰、阿勒等人面如土色,他們手中這幾天好不容易湊到手的近七萬兩銀子已經消耗殆盡,再也擋不住這股洶涌的拋售狂潮。
來自天馬臺寺的和尚阿斯蘭已經徹底驚呆了,他連去登記室修改起拍底價的心思都消失得一乾二淨,現在還沒輪到他的雪蓮登臺拍賣,可十六葉崑崙山雪蓮的價格已經跌到了每朵12兩,是他進價的不到一半!
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他現在的心情,所謂“欲哭無淚”,不外如是。
最糟糕的情況終於出現了。第四十二號拍品,80朵十六葉崑崙山雪蓮以12兩銀子的單價登臺拍賣,當拍賣師樑興夏連喊三次後,臺下無人應價,於是宣告貨物流拍。雪蓮的主人——來自回鶻的胖商人忍不住在臺上滿臉涕淚,進而放聲大哭,由此引發了價格的最終崩塌。
10兩,9兩,8兩,6兩,4兩,2兩,1兩,所有雪蓮全部流拍,就連八葉雪蓮的價格也跌到了2兩——這已經是半年前正常行價的三分之一了!
面對如此極度恐慌的市場情緒,趙然和高衙內、野利懷德就在二樓現場緊急磋商,繼而宣佈拍賣會臨時停拍。
場中的商賈們不知所措的等待着,焦慮着,有人大哭,有人慘笑,更有人想到了結束自己的生命——比如阿斯蘭,他實在不知道回去後應當怎麼面對撫養自己長大的師叔師伯們,不知道如何面對充滿期盼的師兄弟們,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些嗷嗷待哺的幼童。
經過緊急商議,拍賣師樑興夏重新登臺,在無數期盼而焦慮乃至絕望的目光中,樑興夏代表金波拍賣行作出瞭如下聲明。
市場是無情的,也是冰冷的,可以帶給人們鉅額的財富,同時也充滿着巨大的風險,每個人都應當敬畏市場。
而作爲國中唯一的拍賣行,同時也是興慶府市場交易價格的權威指導機構,金波拍賣行是有良心的、負責任的、有擔當的、具備雄厚實力的市場交易行會。
值此危急關頭,金波拍賣行決定投入鉅額白銀實施託市,以維持整個市場的穩定發展。本次託市的商貨品種共計五大項十三類,託市價格參考永安三年冬季拍賣均價,具體爲:
其一,十六葉雪蓮單朵託底價格白銀1兩3錢,八葉雪蓮單朵託底價格白銀2兩8錢,不分產地品種。
其二,靈州絲繡每匹3兩2錢,銀州織錦每匹3兩7錢,明國蜀錦每匹4兩6錢,明國蘇繡每匹5兩,明國湖綢每匹5兩5錢。
其三,3歲雙峰駝每峰8兩,3歲單峰駝每峰10兩。
……
以上,金波拍賣行將敞開收購,務求穩定時價,務求穩定市場。
金波拍賣行託市的政策是趙然力主出臺的,基於這大半年來對“成東家”逐漸建立起來的信心,其他股東還是同意了趙然的建議。
趙然知道這幾位擔心什麼,所以對此作出了詳細解釋。
聽上去似乎金波拍賣行的託市行爲將耗費鉅額白銀,但實則不然。宣佈的託底價本身就很低,可以樂觀估計,除雪蓮外基本是收不到貨的。
如果真有人願意以這份託底價將貨物賣給金波行,趙然不介意全部吃下,等市場情緒緩和之後,隨便倒倒手就能賣出去。
趙然估算,也許總共花不了1萬兩銀子,就能在底價上把市場托住。其中的關竅還是在於充分利用金波拍賣行良好的聲望和在商家心中的地位。
趙然講到這裡時笑容頗爲古怪:“這叫國家隊進場……唔,這裡沒有國家隊,咱們就當國家隊!”
高衙內:“……”
野利懷德:“……”
見高衙內和野利懷德一臉茫然,趙然略略鬱悶,深感雞同鴨講,想了想,還是用兩人能夠理解的方式點透。
換一個角度來說,就是隻需暫時拿出一萬銀子,便能將金波拍賣行的底氣和名望拔到最高,從此奠定金波拍賣行在夏國名列第一的權威性,這種機會可是不多!這下子兩位股東纔算是懂了。
樑興夏在拍賣臺上對夏國商家們的託底承諾宣佈以後,各類大宗貨物的價格隨之企穩,尤其是列屬五種十三類名錄上的商貨,如單峰駝、大明蜀錦等,價格觸底反彈,甚至略有上升。
這些商貨本身就屬於日常消耗品,有其自在的價值和需求,之前完全是被市場恐慌情緒所錯殺,如今價格上漲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與此同時,金波拍賣行與前面流拍貨物的主人協商,或是以託底價格吃進,或是重新登記,等待三天後再拍,交易情緒進一步回穩。
阿斯蘭在渾渾噩噩中完成了自己六十朵雪蓮的拍賣,以單價1兩8錢的價格成交,等拍賣會結束後,他才似乎清醒過來,盤算一番之後忍不住熱淚長流,才過了不到兩個月,一千五百兩銀子只剩下一百多兩,當真是十亭去了九亭!
三人回到龍馬臺寺,各自枯坐僧舍,良久無語,又是心痛又是悔恨,只覺天地茫茫,竟似無處可去!
直到天黑掌燈時分,阿斯蘭才猛地一拍桌子:“我去找樑師傅,他說過,金波拍賣行是有良心有擔當的拍賣行,我去求他想想辦法……”
竹本和竹慧兩位小沙門望着自家這位師叔,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但臉上那份絕望卻刺痛了阿斯蘭的眼睛,他紅着眼道:“你們且在這裡等我消息,若是事有不諧,就……你們就自行返回天馬臺山吧,向方丈和住持說……就說我阿斯蘭對不起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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