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後,丁楠常常會想,她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石軍的呢。其實,與其說她未見照片就先喜歡上了他的人,不如說她喜歡的是他的正,她臆想中的他的正,那股子健康向上的精神勁。後來見了人,才又更加地喜歡。但是,好比釜底抽薪般,一旦他的正被抽去,被剝離,他的人也便成了無源之水,讓她覺得寡淡不值,就好比那個人的靈魂已經褪色了。當然,她也有過失。
但是,那時,她卻以爲她遇到了世上最好的愛。
這天晚上,九點五十分時,他提前說話了:“今天晚上突然什麼也幹不進去,就盼着十點鐘快點到來,好和你聊天。其實想提前和你聊,又怕耽誤你的時間。真是的,越是限制了時間,越是止不住地想念。”
她在這邊說:“我也是,晚上突然很想哭。”
他就說:“我知道你覺得苦。”
他這話讓她更想哭了,眼淚很快下來了。她半晌不語。
他在那邊又說:“我們什麼時候見呢?”
她就問:“你想呢?”
“我想現在,馬上。”他說,發過來一個調皮的表情。
她不語。
兩分鐘後,他粘貼過來一張圖片,她打開看了下,是W市飛往北京的機票行程表。然後,他說:“W市到北京的飛機,每天兩趟,我想明天就去看你。”
“來了會怎樣?”
“呵呵。”
“來得快的東西,去得也快”,她說,彷彿擔心的有很多,既怕難逃網友見面的“見光死”,又怕情不自禁發生點什麼,更快地結束。她不得不想到那一層,說是男女之間肉體親密程度的快慢和關係的長短基本成反比,親密得越快,結束得越快,關係就越短暫,反之則相反。她當然不願意和他很快結束,她感覺遇到了對的人,想和他一直牽手走下去,永遠永遠不分離。
於是,她又補充了一句,“我想要的不是短暫的激情!如果是那樣,北京就很方便,我又何必千里迢迢這麼辛苦地和你聊呢?”
他很快回過來說:“是的,我也不想要短暫的激情,我想要一個一生一世的愛人!”
她也動情道:“嗯,我也是,我想找一個能一直牽手走下去的愛人,一生一世不分離!”
他說:“那麼,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見呢?”
她默然半晌,回道:“該見的時候自然會見了。美國電影《金玉盟》看了嗎?”
“嗯。看過了。我們也要來個半年之約嗎?”他問。
“半年以後,如果我們還是這樣聊得來,還是願意在一起,我就去找你,不回來了。北京我是厭倦了,太累了。我喜歡你那個舒緩安逸的城市。”她緩緩地敲完消息,發了過去。
“你如果不喜歡這裡,我也可以和你去任何一個你喜歡的城市生活。我也不是很喜歡W市,總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裡,可能是離開太久的緣故。我寫字刻印,你寫文字,我們總不至於過得太差。”他說。
“真好!就算清
苦,我也願意!”她由衷地說,嚮往和這樣的他,過這樣的生活。
“這中間,我要有時間,就去看你,可以嗎?”他問。
“嗯,好吧。”想了想,她說。
約好的十點半已過了,明天都還要上班,她心裡很想繼續,卻不得不說:“我們下線吧,早點睡。”
他發過來幾行字,無限惆悵的樣子,“總覺得半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沒聊幾句呢。白天又怕影響你工作,不敢找你說太多。好吧,下線吧,明天我等你!晚安!”
“以前看過一篇文章《沒有錢,我們的愛能走多遠?》,講異地戀的,很感人。兩個人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城市,一天,女的在男的單位樓下打電話說,你下來吧,我在你樓下。”另一天晚上QQ聊天時,她給他講看到的故事。
“哦,是真的嗎?”他回過來。
“男的下樓,看見女的什麼也沒有拿,然後女的說,我們就這樣在一起吧。”她輕巧地在鍵盤上敲完消息,發過去。
“真的很感人。需要很大的勇氣。”他回道。
“是的。也許哪一天,我也會在你的城市給你打電話,說,我在W市呢。”她說,眼淚噙在眼眶裡,她很想念他,另外,自己也被那個故事打動了。
“那我真的會開心死了。”他很快回過來。他告訴她,他很思念她,真正嚐到相思的滋味,恨不得馬上從W市飛到北京。他說想她時,爲她刻了一方印,等將來見面時親手送給她。
她就說不出話來,趴在電腦旁邊,臉貼着冰涼的桌面,流下淚來。
“看了你空間裡的很多日誌。男孩要比女孩難帶多了,是嗎?”他關切地問道。
“是的,他又尤其要比同齡的男孩們更頑劣,真的好難!”她坐起來,扯過一旁的餐巾紙擦了把淚,又不安地補充了一句,“你不用擔心,我知道孩子會影響重組的家庭,雖然我從來沒介意過別人的孩子。如果將來我們能在一起,我可以把兒子先給他父親,他答應我我再婚時接孩子過去的,或者讓我父母帶。等過兩年我們生活穩定了,孩子願意來,再接他過來。”
都說女人爲了愛情能夠付出一切,其實不假。這話聽起來似乎很高尚,很無私,但它何嘗不是另一種自私的顧影自憐?人性總是平衡的,你對一方面無私了,勢必會對另一方面自私。倘若細細究來,有哪一種無私的背後不隱藏着潛意識的連局內人自己也不易察覺的自私呢?她這樣說時,心裡當然是有深深的罪惡感的,還有愧疚,同時又覺得自己卑微卑賤又卑鄙,但帶着孩子不好再嫁也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和現實,她只得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我並沒有拋棄他,我也並不是不給他安排別的出路,我已經帶了他這麼多年,總好過太多離婚時就不要孩子的母親。
“不要,我不想你將來心裡不安,因爲你是個母親。我能接受孩子。”石軍很快回復說。他的話總是能恰如其分地慰藉她由於屢受傷害而日益對這個冷硬的世界無所適從的不安的心,她的眼淚又
流了出來。
石軍給了她很多美好的承諾,確切地說,應該是向她勾畫了許多美麗的婚姻藍圖,說將來要和她一起去周遊世界,遊歷列國,他來攝影,她來配文字,老了合作出一本書;說若她去W市,會讓她過上幸福安逸的生活,若她不能去W市,幾個月後,他等女兒高考完了,會來北京陪她生活,等等。
“我們還沒見面呢,你就認定我了嗎?”那個遠在天邊的安靜溫暖的男人,美好得讓她覺得不真實,那些甜蜜的綺夢她也害怕永遠只是夢,她這樣問時,就像使勁在搖撼着他問,迫他清醒,也讓自己清醒。
“我感覺你就是我等待的那個人,我已經被你的思想折服了,別的我都不在乎。”他說。她曾問過石軍: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最看重女人的哪一方面?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思想!這當然讓她覺得,如此回答本身就證明他自己也是一個深刻有思想的人,即便不是,也必定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
“可是,我的脾氣有時候不太好,性格有時也會很固執。”她說。
“沒關係,我能包容,我能包容你的一切缺點。”他如此說。
那一字一句點點滴滴的誠意,她相信是隨着他心底那滾燙沸騰的血液緩緩流淌出的,即使有熱血上涌一時衝動的成份,她也接受了它們在彼時彼刻存在的合理性,也從未將他的那些話定位成具有哄騙性質的甜言蜜語和花言巧語,即便後來他傷了她,即便很久很久以後,她的判斷依舊不改初衷。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只能說,此一時,彼一時。
他經意不經意間勾勒出的那些藍圖,令人不由自主就會想到“天長地久”、“白頭偕老”等讓人永不分離的美好詞眼,令人是如此地憧憬,令人無法自拔地想去期待和爭取美夢成真。可是,如果他不能給她一個保證,似乎就不該把她領進一個不能兌現的希望裡。
她怨恨他不能兌現的承諾嗎?或許恨過,但終於不恨了。在一場雙方都傾力投入了時間和精力的感情中,有美好的承諾總好過沒有承諾,可是,爲什麼在她還在沉醉的時候,在她還不願醒來的時候,他卻對她一邊說着“向前看”,一邊卻翻舊賬要轉身離開了?
也都是後話了。
那時,她以爲,她遇到了世上最好的愛。他的安靜溫暖,他的包容淡定,他的謙遜好學,都讓她喜歡,她的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安然和甜蜜。於是,在一天早上七點十分左右的時候,在她即將上班出門的時候,她第一次在那個時刻給他發短信,告訴他:“遇到你,我很幸運,也很幸福,我慶幸自己遇到了世上最好的愛!”
然後,馬上,立刻,很快,他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一定是感動了。這是他第一次給她打電話,以前除了QQ,只發過手機信息。他說看到信息,就想給她打個電話,沒有別的,就是想,想聽聽她的聲音,說他的心裡和她是一樣的踏實和幸福。電話裡,他的聲音舒緩,低沉,給她從未有過的安心和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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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