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大寧南部,鎮南王府。

大寧佔據中原九州富庶之地,除了漠北韃子和海上之國東越國,最大的威脅便是南方十萬大山的妖族。

至於位於西部的大梁,被世人號稱佛國,一直以來與大寧井水不犯河水,據說樑國國主洛南風一心禮佛,不問世事。

位於南部的趙州燕州兩州緊鄰十萬大山,而守衛邊陲的正是當今皇上的三弟,鎮南王蕭永年。

佔地百畝的鎮南王府甚是恢弘氣派,王府內廊回水轉,假山樓閣,亭臺水榭均是出自大家之手。

常規親王府邸規格不過佔地幾十畝,而鎮南王府是聖上格外恩賜,爲的是表彰其弟蕭永年爲大寧鎮守南方數年,立下功勞無數。

此時鎮南王府巨大的練武場上,一個年約十四衣着華貴的英俊少年正手持銀槍,對面是十餘名身着軍服的士兵。

少年並不傷人,槍頭上裹着厚布蘸了粉面,槍出如龍,步法騰挪,或點或掃間,十餘名士兵身上便多了不少印記紛紛倒地。

脣紅齒白的少年站定後顯得很是高傲。

“我兒槍術精湛,比起月餘前,進步頗大!”

鎮南王蕭永年撫須笑道。

蕭永年面目英俊,身材魁梧。與當今聖上還是皇子時,便展露出驚人武道天賦與領兵能力,而且與當時身爲太子的皇上同出一母。

皇上能順利繼位與蕭永年的支持有莫大關係。

少年時期的鎮南王便帶領南部邊軍多次與妖族戰鬥且立功無數,在南部邊軍中聲望一時無兩。

南部三十萬大軍盡在蕭永年之手,當時的太子繼位雖說有幾位皇子虎視眈眈,卻也自知無力對抗手握重兵的鎮南王。

站立於蕭永年身側的是一個面容彪悍的中年男子,正是邊軍中赫赫有名的大將王彥章。

王彥章軍中號稱“王鐵槍”,一首槍法出神入化,每戰必爲先鋒。同時也是小世子蕭長生的師傅。

“世子天賦異稟,只是畢竟未經戰陣,還是有些招式太花。”

不善言辭的王彥章並沒有因爲少年的尊貴地位便恭維,在他眼裡,再好看的招式都沒用,練槍一途只爲殺人!

蕭永年笑而不語,深知跟隨自己多年的大將脾氣秉性,也知道王彥章說的沒錯。

但是世子蕭長生卻有些不服氣道:“師傅,如今我已後天八品,年輕一輩怎麼也算一流高手了吧?”

王彥章皺了皺眉,並不答話。

在他看來小世子實在是過於嬌寵,這世上年輕一輩的天才不知凡幾,如此心境卻是不夠沉穩的體現。

“長生,孃親說了你多少次,莫要驕傲。”

身穿一襲素雅白裙,氣質雍容,面容精緻的美婦人款款而來,向着小世子嗔怪道。

“參見王妃!”王彥章恭敬行禮。

鎮南王妃上官玉兒不僅才貌雙全,對待他們這些鎮南王身邊的下屬亦是向來關懷,爲人很是周到。

“王將軍不必多禮。”

美婦人容顏極美,即便兒子已經這麼大了,但是好像無情歲月唯獨將她遺落。如瀑青絲盤於頭上,螓首蛾眉,挺翹的瓊鼻上是一雙好看的丹鳳眼。

鎮南王蕭永年始終未曾納妾,與王妃一心一意的感情也是大寧的一段佳話。

小世子蕭長生看見孃親來了,頓時撒嬌道:“娘,我可沒驕傲,我說的是事實,父親少年時期便已在南府邊軍立下赫赫戰功。兒也想上戰場,定不會給爹孃丟臉!”

上官玉兒看着自己的兒子,拿出絲巾給小世子擦汗:“戰場上刀槍無眼,你當是演武場上陪你玩的士兵?若是出個三長兩短......”

上官玉兒沒有再說,似是想起了什麼傷心的往事。

蕭長生一看孃親的這幅樣子,就知道她又想大哥了。

他心裡便有些煩躁:“大哥都死了十四年了......”

未等上官玉兒發話,鎮南王蕭永年便怒道:“住口!”

蕭長生嚇得一哆嗦,不敢說下去。

蕭永年深深的吸了口氣,也覺得對兒子語氣有些重了。

“長生,你下去吧。”

蕭長生不敢多言,知道自己犯了父母的忌諱,只能老老實實的行禮:“兒臣告退。”

練武場上的軍士也識趣的退下了,此時便只有鎮南王夫婦和王彥章在。

“彥章啊,這些年......影子還是一無所獲嗎?”

王彥章欲言又止。

蕭永年問完後,苦澀的笑笑:“是啊,若是有消息我怎會不第一個知道。”

上官玉兒眼睛溼潤:“永年,不知老大這些年過得好不好,能不能吃飽飯,穿暖衣。”

作爲一個母親,上官玉兒不願接受兒子死去的事實,而蕭永年這些年派出無數影衛,卻依然毫無所獲。

其實他們都清楚,這麼多年沒有消息,怕是兒子早就去了。

這件事也就成了鎮南王府的大忌諱。

王彥章也是心中嘆息:“大世子當年方纔三四歲,就展現出諸多與衆不同之處,聰慧程度世所罕見,三步成詩,五步成文。他們這些將軍也頗爲喜愛,如果不是那場意外......大世子如今早已是這年輕一輩的領軍人物了吧。”

蕭長生很是不忿,他回到屋子將一應擺件砸了個稀巴爛!

兩名侍女皆是嚇得臉色煞白,不知又是何人惹了世子殿下。

“憑什麼!蕭長恭,你都死了這麼多年,父母還是忘不掉你!我這麼努力的修煉武道,苦讀詩書,但他們還是覺得我不如你!”

無人應答,唯有侍女看着一地狼藉瑟瑟發抖。

......

北府軍營,後山墓地。

二十五名犧牲的燕雲騎已經被隆重的下葬。

燕雲騎總統領,北府七大將之一的箭神養由基和大將軍樑閔等人盡皆到場。

燕雲騎第一營近千名軍士列好隊伍,除了狂風吹過戰旗的聲音,便無人說話。

李長山,劉虎兒等人的家眷看着已經下葬的家人神情悲傷,卻也無雜亂哭聲。

北地多英雄!英雄的家眷不能在大將軍面前給他們丟臉。

李長山的小女兒李朵朵今年才五歲,她紅着眼睛,小嘴倔強的抿得緊緊的,硬是沒有在父親的袍澤面前哭出聲來。

而李長山的兒子則是神情悲痛的從一名燕雲騎手中接過父親的戰刀,這是給家人留個念想,同時家中掛着死去軍士的戰刀,也是告誡街坊鄰里不可欺辱烈士家人!

蕭離走到李朵朵的面前蹲了下來,摸了摸小傢伙的臉蛋:“朵朵,想哭就哭出來吧。會好一點。”

小丫頭再也忍不住,一下就撲到了蕭離的懷裡哇哇大哭道:“蕭叔叔,爹爹回不來了,我好想他!”

衆人聽了李朵朵的哭聲,也不禁眼眶紅了。

李長山的妻子是個面容普通的女人,穿着打着補丁的衣服,平日裡在家裡伺候莊稼,還要照顧年邁的老人。

即使飽經風霜,也不漂亮。

但是在李長山的眼中,一直認爲自己的老婆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常常跟蕭離等人炫耀。

那炫耀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而今,人已不在了。

李長山的妻子劉氏摸了摸李朵朵的頭,叫過來長子李秋:“給蕭叔叔磕頭!他替你們的爹報了仇!就是我們的大恩人!”

劉氏和兩個孩子就要跪下,蕭離見狀緊忙扶住:“嫂子,這是我該做的事,萬萬不可如此!”

大將軍樑閔一行人也走了過來,看着陣亡將士的家屬,樑閔道:“他們都是我們大寧的英雄!爲了保衛邊境,保護家園,保護我們的兄弟血親而犧牲!我們,不會忘了他們!”

除了本該有的撫卹金,樑閔個人又拿出二百兩銀子命下屬給陣亡戰士的家眷發了下去。

“大將軍,俺們不能收啊!”

“是啊,大將軍,虎兒他們死的值!是爲了咱大寧的安定!”

“對!俺們不要!”

......

看着這些樸實的面孔,在場士兵無不感動。

樑閔還是命屬下將銀子發了下去,感嘆道:“我大寧北府有此等戰士,此等百姓,怎能不安定!”

燕雲騎總統領養由基抽出戰刀吼道:“抽刀!”

上千燕雲騎抽刀:“忠於大寧!”

蕭離懷抱着小丫頭李朵朵,見此情景,不禁慷慨吟誦:“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幾人回!

兄弟們一路慢走!”

樑閔和養由基愣住,上千名燕雲騎愣住,犧牲燕雲騎的家屬亦是愣住。

樑閔喃喃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好啊,好!”

衆人看向蕭離的眼神充滿了驚訝,這兩天這個伙頭兵已經給了他們很多驚喜。

大寧雖以武立國,但是一個國家若是想長治久安,必定會奉行聖人思想,大寧與蕭離印象中的封建王朝並無兩樣。

所以對於有文采的人,一向尊敬無比。就連老百姓都知道一個道理,萬般爲下品,惟有讀書高。

發展至今,大寧文人騷客聞名天下。

除了京城的四大才子,便是各地亦有無數才華橫溢的文人墨客。

只是此詩如此貼合情景,且對仗工整,就連號稱博聞強記的養由基亦是覺得如神來之筆。

養由基嘴中吟誦幾遍,不禁讚道:“好詩!當真好才華!”

他看了看蕭離,眼中起了愛才之心。

養由基一向喜歡讀書,世人都知道北府七大將之一的箭神養由基不僅箭術舉世無雙,也是當年殿試的探花郎!

衆人見養由基都如此稱讚,且此詩通俗易懂,頓時對蕭離無比敬佩。

令蕭離沒想到的事,自己只是觸景生情吟誦了一首詩,竟在不久之後引起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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