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最後還是拒絕了留在迪海。
她瞭解蔣曼,她過於張揚強勢,上次在墓園,因爲環境原因她收斂了不少脾氣。
但還是給了穀雨一巴掌。
她沒有夏舒芒那麼瀟灑,可以一口氣三年多不回家。
離過年還有半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穀雨一直呆在花城。夏舒芒依舊在公司實習,有時空閒了會給她發消息。
但是見不到人。
她一個人在花城呆了半個月,坐上去帝都高鐵的那天,夏舒芒發來照片。
是他的直升機飛行執照。
圖下方是一句話:最近和國際航班的機長一起吃過幾次飯,他們說普羅斯旺的薰衣草每年只開一季,盛開的時候特別漂亮,明天夏天我帶你去。
對話框又彈出一條:開飛機帶你去,不帶柳曦和。
想到夏舒芒,穀雨總有一種怪異的情感。
她不知道現在和夏舒芒的相處是一種什麼樣方式。
她不太會拒絕夏舒芒的提議,夏舒芒也經常帶她去涉獵不同的領域。
這層窗戶紙到底什麼時候能捅破。
煩躁。
歐逸今年在迪海招了50名實習生,兩年駕駛培訓,通過考覈後畢業直接入職。
年關將至,大部分實習生選擇回家,只有夏舒芒一個人繼續留在公司。
上次周月來過,他大概也能猜到周月來的目的。
平靜過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動靜,和暴風雨前的風平浪靜一樣。
他和夏志遲早會有一次爭執。
班級羣裡嘰嘰喳喳討論迪海大學畢業改革的事情。這次改革從大一開始,沒有波及到他們,不然一羣理工男又要開始嗷嗷了。
年二十九這天,夏舒芒回了清水灣,他拉開了客廳中間的沙發和茶几,把畫板和顏料擺在正中央。
調色板已經有些乾癟的顏料,他的這幅畫已經畫了半個月。
畫紙大約長2米,寬半米,上面全部是人物漫畫的勾線。
今天該給他們上色了。
夏舒芒坐在這裡,一直畫到第二天清晨。
年三十這天早上,穀雨準時到達帝都。
蔣曼派人來接她。
蔣曼離開雲縣後,她平均每隔一段時間回去一次。
蔣曼不太待見她,但是外公外婆很喜歡她。
她沒去蔣曼的新家,直接去了外公家。
蔣曼也是這個意思。
晚上吃團圓飯的時候,蔣曼和陳生才慢吞吞的到席。
蔣曼穿了一身白貂,頭髮捲起,應該是剛參加了什麼聚會趕來的。陳生在蔣曼換鞋的時候,又是幫她脫衣服又是提鞋的,別提多狗腿。
蔣國偉坐在主座,“來了就快坐。”
蔣曼看到穀雨,一句話沒說坐到位置上,彷彿這個女兒和她沒什麼關係。
所有人入座,蔣國偉數了數人數,問陳生,“怎麼少個人,不是說要帶曦和過來嗎?”
陳生笑,“曦和說他馬上到,”
穀雨愣了下。
蔣國偉點點頭,忽然想起個事,說,“你們到底有什麼事非要等到今天才說?”
早半個月前,蔣曼和陳生夫妻倆就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說,但是他倆瞞的太死,非要到年三十才說。
蔣曼道:“等人來齊了再說。”
陳生給柳曦和打了很多通電話,最後得到柳曦和趕不過來的消息。
蔣國偉對他這個第二任女婿也沒多喜歡,但是他至少有個工作,而且兩家還算門當戶對,自己的女兒二婚,能找到他這樣一個老公,他也沒太有意見。
“不過來就不過來吧。”蔣國偉道。
孟月有些着急蔣曼嘴裡說的消息,她道:“既然人都齊了,快說吧。”
蔣曼和陳生對視了一眼,蔣曼又深深看了眼對面不在狀態的穀雨,最後她微笑着對着孟月和蔣國偉,緩緩道:“我懷孕了。”
蔣國偉頓時大呼:“什麼?”
孟月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嗎?”
陳生點頭,“媽,這還能有假嗎?醫院的孕檢報告單寫的清清楚楚!”他拿出一張孕檢報告遞給孟月。
蔣國偉只有蔣曼這一個女兒,他喜歡熱鬧,也喜歡子孫滿堂,但是蔣曼只給他生了個外孫女,蔣國偉把所有對下一代的愛全部寄託在穀雨身上。
蔣曼回到帝都後,也是蔣國偉天天催着蔣曼把穀雨接回來住。
但是穀雨要跟着谷加索,蔣國偉也沒什麼辦法把她強行搶回來,只能隔幾個月提醒周月把穀雨接回來在家住幾天。
自己要多個孫子了,蔣國偉開心的不行,“好好好,懷了就好,哈哈。沒想到,我蔣國偉到這把歲數還能添個孫子。”
陳生笑着把蔣曼攔在懷裡,孟月到底是個母親,顧及多一點,“曼曼,你問過醫生了嗎?你這個歲數屬於高齡產婦了吧?”
蔣曼一臉幸福,“醫生說我身子好,沒問題的。”她說完看了眼陳生,陳生對着她笑。
孟月:“醫生還有說什麼注意事項嗎?哎要不你搬回來住吧,陳生每天要上班,哪有人照顧你。”
“沒事的媽,我請好了月嫂。”
蔣國偉道,“月嫂也有不周到的地方,你還是回來住吧,這裡離陳生上班的地方也不遠。”
陳生接話:“我也是這個意思,有爸媽照顧曼曼,我也放心些。”
蔣曼妥協:“回來就回......”
她話還沒說完,穀雨忍不下去了。她起身的幅度太大,椅子被彈出去好遠,手裡的叉子也被她丟在餐盤裡打出清脆的響聲。
蔣曼今天是回來宣佈喜事的,穀雨這個樣子,整個餐桌的喜慶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所有人的注意力這才放到穀雨身上。
蔣國偉怕傷了穀雨的心,打着掩護說:“糯糯,你媽媽能再給你懷一個小弟弟,這是喜事啊!”
才懷孕兩個月,怎麼就知道是男還是女?
從蔣曼宣佈消息的那刻開始,她整個人石化在原地。
全家人都沉浸在新生命到來的喜悅中,沒有一個人問她的感受是什麼樣的。
曾經谷加索有一次喝醉酒抱着她哭訴,他說蔣國偉知道穀雨是個女孩子的時候在醫院看了眼蔣曼後再也沒有出現在醫院裡。
那會她還沒感受到重男輕女的利害關係。
當現實狠狠撕開這個事實,她才發現自己彷彿是個外人。
因爲在意,所以被遺忘的時候,她纔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穀雨!你什麼意思?”蔣曼怒了。
不知道她這是在對穀雨生氣,還是把對谷加索的氣發泄在她身上。
穀雨往後退了幾步,走出飯廳,直接出了門跑了出去。
陳生想去追,被蔣曼攔下,“別管她,越大越沒有規矩。”
陳生還是覺得不妥,他給柳曦和發了消息,讓他去外面找找。
跑出這片別墅區好久,跑到腿抽筋,穀雨才停下。
帝都大雪,從昨天就開始下了。
和迪海的雪不一樣,帝都的雪下起來能堆十公分高。白雪皚皚的路邊,她半弓着身子,大口呼吸,胸脯一起一伏,氧氣急缺。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就是心裡很累,很乏的那種無力感。
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呼吸夠了氧氣,她開始漫無目的的走在帝都的大街上,見彎就轉,她不想停下,一停下心裡就會有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涌上心頭。
柳曦和接到陳生的消息到現在已經過去了3個小時。
帝都是國際大都市,柳曦和上哪找人去。
這幫大人真不會辦事,他一腳踢到面前的樹上。人跑了就應該立即出去追啊!
國內丟了人打911找人,這不是缺心眼嗎?
嘩啦一聲書上掉下來一大片拍到柳曦和頭上。
靠!他罵了句髒話,他忘了今天下雪了!
不耐煩的拍乾淨頭上的雪後,他給夏舒芒打了電話。
幾分鐘後,夏舒芒從電話那頭悠悠道:“所以你一直不打算告訴穀雨就是因爲這個?”
“你別說這個了,我打她電話她不接,怎麼辦?我找不到她了。”他呼了口氣,“也不知道她知道我和陳生的關係沒有。”
夏舒芒掛了電話,從一堆顏料堆裡脫身,剛起身,他接到了穀雨的電話。
女孩微弱且帶有哭腔的聲音傳來,“夏舒芒,你在哪?”
夏舒芒安慰她,“你別急,慢慢說。”她那邊聲音嘈雜,應該是在人多的地方,至少是個安全的地方。
穀雨蹲在機場的圓柱後,她無助的望着機場指示牌,語氣委屈,“我買不到去花城的機票了,迪海的也沒了,夏舒芒怎麼辦,我回不去家了!”
她的聲音快要哭出來,夏舒芒已經穿好了衣服,他順手拿起桌面上的鑰匙。
溫暖安定的聲音傳到穀雨耳朵裡,“我馬上飛過來找你。”
穀雨抹了一下臉頰,“你怎麼過來啊?”
她聽到夏舒芒關門的聲音,接着是電梯的運轉聲,夏舒芒的聲音不急不慢,他說:“我開直升機過去,別怕,我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