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小橋,隱約看到金玲家。沿着一條夾竹桃掩映的小路,我們一前一後走,等看到金玲屋頂飄起的一縷炊煙了,薛冰就站在屋外喊:“姐,我來啦。”
從屋裡聞聲出來的是趙金明,懷裡抱着孩子,一眼看到薛冰身後的我,驚訝得張大了嘴發不出聲。隨後就是金玲的聲音:“冰兒啊,你來啦。快進屋。”
我微笑着,隨着他們一起進屋,老趙不在家,他隨身的皮革手提包擺在堂屋中間的八仙桌上,旁邊是個新買的撥浪鼓。
我叫了一聲嫂子,趙金明很奇怪地看我一眼,抱着孩子進了裡屋。金玲對我的叫喚絲毫沒在意,她嫣然一笑,拉開桌子邊的長凳招呼我們坐,呼喚趙金明拿茶葉出來。
趙金明左手摟着孩子,右手舉着一罐茶葉出來,他明顯的不高興,我的到來讓他出乎意料,我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懷恨。
薛冰起身找來茶杯,我和她分坐在桌子兩邊,她從趙金明手裡接過孩子,逗弄着孩子格格地笑。她自己也快活地笑,樂之不疲。
金玲坐在我們下首,微笑着看薛冰逗着兒子,滿臉的盪漾着幸福。
“冰兒,你娘身體還好吧?”她問,把茶杯裡續滿水。
“還好。她早就說要過來看你,可家裡養了老母豬,一天都離不得人,只好叫我來啦。”薛冰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孩子,有好幾次回過頭瞟我,瞟得我的心七上八下,我後悔自己不該跟着她來,把自己弄得如此尷尬。
薛冰娘與金玲娘是姐妹,金玲娘老大,已經作古。薛冰外公家無男丁,她娘招贅老薛進門,老薛外地貨郎,老家河南,家裡已經沒人,一個人走鄉串寨做遊鄉貨郎,因爲人本分老實,且願意入贅,並答應生下兒子一定要隨女方姓,可惜生下薛冰後,她娘再無喜胎。她外公臨終時交代,倘若不再有生育,女兒還是隨薛姓。老薛念念不忘老丈人的恩典,每日想盡辦法造人,終究天不遂人願,薛冰後再無子嗣,由是耗盡一生心血,把薛冰培養成人,到現在,是蘇西鄉第一個女大學生,也算是爲老丈人爭了口氣。
薛冰家距鄉政府不到四里路,全部是山路,家裡一個老爹老孃,老爹閒時還做他的遊方貨郎,老孃在家,終日伺候一頭老母豬。薛冰能有今日,終歸靠老母豬的功勞,一年產豬仔十多頭,賣與四方鄉鄰,所得全部供薛冰唸書。
“你都工作了,還養老母豬幹嘛呢。”金玲嘆口氣說:“我這姨娘啊,做不死。”
薛冰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頭說:“我也勸她不養了。可我娘總說捨不得,這麼多年了,她習慣了。看不到老母豬她就吃不下睡不着。現在我也拿着一份工資,不靠老母豬吃飯了。她閒不住,就讓她養着去。”
“冰兒啊,你是我們老金家的後人,老金家傳家接代都靠你了。”金玲突然語重深長地說,弄得薛冰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姐,我一個女兒家,傳宗接代是男人的事啊。”薛冰吃吃地笑:“你看姐夫,我這個小外甥就是他們老趙家的傳人啊。”
坐在一邊的趙金明手裡剝着蒜頭,眼睛裡顯過一絲尷尬。
孩子在薛冰的懷裡扭動了幾下,張開嘴巴就哭了。
金玲從薛冰手裡接過孩子,毫不避違地掀開衣襟,把雪白的奶子露出一大截,捏着*塞進孩子嘴裡。
我尷尬地轉過臉去,旁邊的薛冰看我的樣子,吃吃地偷笑。
“你去菜園裡拔些韭菜來,冰兒最好韭菜炒蛋這口。”金玲指揮着趙金明。
趙金明一聲不響地站起身,笑笑說:“就去就去。”
等到趙金明一走,金玲看我一眼說:“陳秘書,城裡生意還好吧?”
我說:“過得去。”
“盤小芹和奚枚竹都去了城裡?”
“是啊,她們做生意還真不錯。”
“哦。”金玲若有所思:“我問你句話,要告訴我實話,不許騙人。”
這口吻,聽起來就有撒嬌的味道。
“那兩個妹子都漂亮,你看上誰了?”她直言直語,眼睛盯着我看,敞開的胸脯雪白誘惑。
我搖搖頭說:“嫂子,你是什麼意思嘛!”
金玲笑嘻嘻地說:“還能有什麼意思?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唄。”
我再次尷尬,結巴地說:“早哪。”
“早什麼呢?其實,依我看,她們兩個加起來,都不如冰兒一個人。”她努起嘴,示意我去看薛冰:“要人才有人才,要知識有知識,還是個吃國家糧的人,她們能比麼?”
一邊的薛冰羞得急紅了臉,起身就去搔她的咯吱窩,嘴裡逗嚷道:“姐,你太壞了,玩笑開到我身上了。”
金玲躲閃着她,把孩子往我手裡一塞,摟着薛冰說:“冰兒,姐不開玩笑,你想想啊,你們都是國家的人,男才女貌的,多般配啊。”
一天遇到兩個這個的玩笑,我的心裡居然蕩起一層漣漪。偷偷看一眼薛冰,她皎潔的臉龐因爲激動而潮紅起來,恰如屋外的夾竹桃,燦爛無比。
現在是什麼情況?金玲、奚枚竹、薛冰,三個表姐妹,她們的血管裡流動的是一個祖先的血脈,我在其中,何福消受?
“冰兒啊,老金家就你一根血脈了,你現在又吃的國家糧,難道你還準備找一個農村人啊?你爹在地底下都不安生。”金玲淳淳善誘,把*從孩子嘴裡扯出來,撫平衣角,把孩子遞給薛冰說。
“姐,”薛冰珠淚欲滴的樣子,楚楚可憐。
“你自己想想吧。我先去炒菜,你們兩個是同事,又是熟人,聊聊吧。”她一扭身進了廚房,扔下我們兩個尷尬地坐在那裡。
我打破沉默說:“薛老師,你姐喜歡開玩笑啊。”
薛冰白我一眼說:“你看她像是開玩笑嗎?”
我語結,起身出屋,站在夾竹桃邊,聞着花兒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心情十分的複雜。
據說,夾竹桃花有毒,聞多了對身體有害。這夾竹桃花,嬌豔可愛,奼紫嫣紅,誰會料到它是有毒的東西?
趙金明握着一把綠油油的韭菜過來,看到我,展顏一笑說:“陳秘書,怎麼不在屋裡坐?”
我說:“我看看花,這花漂亮,好看。”
趙金明踟躕了一下說:“是啊,花漂亮,有毒呢。我準備剷掉它們,種一些月季。”
我說:“多可惜啊。”
趙金明笑着說:“一點也不可惜,有毒的東西,還是不留的好。我們大人沒所謂,現在孩子出生了,總會到花底下玩,萬一真的有毒,豈不是害了他一生?”
屋裡傳來金玲的喊聲:“趙金明,你去買韭菜啦?還不回來。”
趙金明答應着,客氣地招呼我說:“去屋裡坐吧,外面蚊子多。”
我隨着他一起進屋,看到薛冰抱着孩子站在神龕前,指點着祖宗神位說話。
她是在教孩子認祖宗?我啞然,這孩子連話都不會說,他會懂得認祖歸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