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方大將軍又來了。”
有着一老太監,此刻小步快跑來到朱以海身邊,躬身道,臉色很是難看,顯然是被那位方大將軍給叼了一頓。
“告訴他,孤身體抱恙,今日誰也不見。”
聽到方大將軍四個字,朱以海表情就不大對。
隨即,沉聲道。
他已經連續半個月未曾上朝,也未曾在任何紹興政權的臣子跟前露面,主要是不想見到方國安那張不可一世、老子天下第一的麻子臉。
“殿下,方大將軍已經連續三次請見了,若是再不見…”
這老太監臉色很是難看。
其實不僅是老太監臉色難看,整個紹興小朝廷的內外氛圍,隨着朱以海近段日子的不露面,氣氛都是變得極爲壓抑,就當下這局面,誰都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
“王之仁到了沒有?”
朱以海問道。
當下。
在這方浙東紹興小朝廷之中,手中掌主要兵權的只有兩人,一是老太監口中的方大將軍方國安,整個紹興小朝廷約莫七成的兵力,都是在方國安一人手中握着,約莫六七萬人。
剩餘的三萬,則基本上都是在王之仁手中。
雖說。
朱以海打心眼裡對這兩個人都不喜歡,但是經過這半年多的接觸瞭解,他看的出來,方國安這貨弄權只是爲了私利。
而王之仁掌兵,則是爲了一心殺建奴。
相對而言,朱以海自然更喜歡王之仁。
這一點。
朱以海倒也是沒有看錯。
從往後的歷史結果驗證來看,今年五月,清軍趁着錢塘江干涸南下,這方國安在防線崩潰之後,當即選擇降清了。
而王之仁在兵敗之後,則是先自溺妻子兒女等親屬九十三人,而後死戰被俘,面對洪承疇代表的清廷百般勸降,寧死不降,最後更是罵的洪承疇這個大漢奸擡不起頭,這才爲洪承疇所殺。
“回殿下,王將軍進不來紹興。”
老太監壓低聲音說着,顯然對於紹興小朝廷而言,這是個不能公開談的禁忌。
“知道了。”
對於這個結果,朱以海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這也是早就在預料之中的事情。
畢竟方國安要確保自己對紹興小朝廷的中樞掌控,就絕對不會允許朝廷中出現一山二虎的局面存在,自然是不會讓王之仁出現在紹興。
而就在這時。
在這涼亭之中,風掠動草木微晃,再望去,驟然間有着二十多道身影出現。
格登。
站在朱以海身邊的老太監,在望見這幫龍袍人的瞬間,頓時嚇得一個腿軟,撲通就是跪了下去,使勁的揉眼睛,以爲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反觀朱以海。
這小子,竟是神色絲毫不變,哪怕是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驚詫之色,亦是在頃刻間就被壓了下去。
單就這份表情控制能力、過硬的心理素質而言,朱以海絕對是人中翹楚。
頃刻。
在朱以海心中同樣疑惑之際,在他的腦海中,有着一股信息瞬息涌入,跟前出現的這一幫人之身份,都是頃刻明朗。
隨即朝着老朱,朱以海便是撲通跪了下去。
這份接受環境的適應能力,簡直不要太強大。
“不孝子孫朱以海,叩拜先祖太祖高皇帝。”
接着。
朱以海又是看向老朱棣和朱老四,同樣來了一禮。
“拜見成祖文皇帝。”
對於這個‘成祖’之稱,老朱棣和朱老四都只是臉皮顫了顫,這一次並沒有多說什麼。
有些事情,哪怕是聽的不順耳,一旦聽多了,其實也就自然而然的成習慣了。
倒是把嘉靖神仙給驚的脊背一涼,教都往後退了幾步,隨時準備跑路。
“起來。”
在來到這浙東之前,老朱起先是帶着怒氣的,起先是原本親手給這朱以海幾巴掌。
但是當看到朱以海這番穩重氣度,這番鎮定表現,這番沉着冷靜,目中不由泛起對後世兒郎的欣賞之色。
這,必須算是他老朱家的好兒郎了。
念及至此。
老朱心中倒是有些許意難平。
不禁感慨,若非兄長仙師,這儼然是天要亡他的大明。
且不說崇禎末年的天災人禍不斷,在崇禎之後,進入南明時代。
明明是兩個胸有抱負,能力和魄力都在線的君王,卻是盡數淪爲了軍閥手中的提線傀儡,淪爲了爭權奪利的工具。
而反觀原本還有實權在手的弘光朝廷,卻是生生摁了一頭豬坐在龍椅上。
一連串的操作之下,直接讓朱家大明走向了末路。
豈不就是天要亡明。
只能道一聲,世事無常。
朱以海行完禮之後,站起身來,這一臉的書生意氣之狀,凝視着跟前的太祖爺。
既然連祖宗都臨塵顯靈了,必然有事。
“聽好。”
“一,咱與兄長會助你奪得實權。”
“二,往後,你可以繼續以魯王之身領兵。”
“三,即日起,你要向天下人宣佈,表誠隆武,就此爲臣。”
對於朱以海,老朱沒有絲毫墨跡,也沒有給朱以海任何談判的餘地,開口便是直接道出命令。
這不是問你可不可以,而是要求你得這麼做。
聞言。
朱以海微微一頓。
隨即竟是沒有絲毫考慮,拍了拍胸脯。
“太祖爺,只要我可以繼續領兵殺建奴,爲臣爲君都無所謂,哪怕就算是不做這個魯王,做一個我大明的尋常將領,亦是無妨。”
這話說的,極其之乾脆,從朱以海的臉上,竟是看不出絲毫不悅之色,顯然是發自內心。
話音落。
“好。”
老朱棣笑了笑,擡手一拍,落在朱以海的肩膀,眼裡的欣賞之色不加掩飾。
“有血性。”
但也同樣有着幾分惋惜。
畢竟。
這朱以海並非是他的燕藩子孫。
仙師季伯鷹則是瞥了眼朱以海,對於這位歷史上監國魯王的表現,着實是有點驚異,不過綜合朱以海後面幾十年的抗清事蹟來看,朱以海能夠毅然接受這個決定,倒也絲毫不意外。在清軍南下,紹興政權和隆武政權相繼覆滅,朱由榔的永曆政權創立之後,逃往海上的朱以海重新從福建登陸,重新舉起了抗清大旗,將閩浙一帶的大明之士收攏,相繼打了好些個勝仗,更是收歸了諸多失地,這時他完全可以再行自立,並且還是親掌君權,但彼時的他並沒有選擇再領監國或者稱帝,而是公開宣佈承認永曆帝朱由榔的天子之位,避免天存二日的情況再發生。
從這裡便是看出,朱以海心中所在意的,或許真的不是皇帝的那把椅子。
這貨,是真的恨辮子,一心抗清。
“既如此,我現在就讓方國安來見。”
朱以海絲毫不墨跡,他想砍方國安已經想了很久了,瞥了眼身邊的老太監,一個眼神授意之下,這老太監也是心領神會,隨即快步起身小跑而去。
至於接下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
季伯鷹瞥了眼這幫人,他用腳也能想到。
索性。
‘小黑,划動一個小時。’
「小黑:好的老大」
這一次時間划動,季伯鷹是隻針對自己的體感,也就是說,這一個小時他感覺是過了一秒,而包括老朱在內的等人則是依舊過了一個小時。
當時間跨度結束,眼前畫面,重新凝聚之後。
在季伯鷹的眼中,這地上已然是多了一具屍體,滿是血的腦殼,雙眼瞪得滾圓,正是這紹興小朝廷的方大將軍方國安。
“太祖爺放心,只要這方國安一死,我自可掌權。”
朱以海瞥了眼地上已經被祖宗們剁成爛泥的方國安,眼中透着解恨之意。
他這方紹興小朝廷的情況和隆武政權的情況有一定程度上的不同,方國安的這些兵從某種意義上並不是方國安的私兵,只要朱以海繼續給他們飯吃,這幫人便是會聽命朱以海。
“另外,請太祖和諸位先帝放心,我會即刻遣使往福州而去,同時宣告天下,我朱以海將即刻退去監國之位,奉隆武爲正碩。”
老朱只是看了眼朱以海,微微頷首,沒有多言。
“兄長?”
微微偏身,老朱看向一直沒有發言的仙師兄長。
當下抗清勢力,主要分成三股,隆武、紹興,以及張獻忠的大西軍。
“大西軍那邊,不需要我們干涉。”
季伯鷹淡淡一語。
這一點,也很好理解。
本來現在的張獻忠在見到李自成被幹死之後,就是定了聯明抗清的策略,只要南明的使臣到了張獻忠軍中,東西兩線,共同約定過河反攻的計劃,便是得以形成。
相比這件事來說,還有更爲關鍵的一點。
“嗯。”
老朱凝重的點了點頭。
“當下最爲重要的,是方纔所言的海上開闢敵後戰場的計劃。”
話音落。
人羣中的嘉靖神仙,再一次激動了起來,有一種被祖宗選定了的使命感。
“沒錯!”
“我建議……!”
還沒等嘉靖神仙將肚子裡的建議說出口,一旁的武宗朱厚照已然是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沒有建議。”
武宗生生將嘉靖神仙給拽到了後面。
老朱和老朱棣等人瞄了一眼這兩個厚字輩,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嘉靖神仙剛纔雖然創造性的提出了這個海上登陸,開闢敵後戰場的計劃,但他對於用兵的瞭解,大概率也就是僅限於此了。
再進一步的,說了也是白說,反而是浪費衆人的時間。
具體的戰略制定,就得老朱棣這些真刀真槍在沙場淦過的馬上皇帝來做了。
“永樂老四。”
“你覺得當如何用兵。”
老朱的目光,直接看向了永樂老朱棣。
雖然朱老四和老朱棣這兩個都是久經戰陣,但是老朱棣畢竟年歲更高,統御大軍親征的次數也更多,尤其是數十年的歲月打磨之下,對兵道的瞭解更甚。
聞言。
老朱棣微微蹙着眉頭,僅是思索片刻,便是開口道。
“父皇,方纔我們已經議定。“
“速攻朝鮮,主要就在其中的這一個速字。”
“而大軍行進,有糧草輜重爲負,速度難以增快,一旦朝鮮國方面反應過來,通知建奴,對我軍加以阻擊,我軍或有陷入戰爭泥沼的可能。”
聞言。
衆人都是頻頻點頭。
所謂的開啓敵後戰場,絕非是嘉靖神仙所說的那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完成那麼簡單。
這操作,雖然的確能夠一舉扭轉局勢,但同時也蘊含着巨大的風險,一個不慎就可能深陷泥沼,非但敵後戰場沒有開闢,反而給建奴送了天價外賣。
“依我所見,大軍在登陸朝鮮國之後,大軍不應出動,而是應該就地沿海駐紮,按兵不動,以大軍震懾朝鮮諸部。”
老朱棣言語至此。
隨即,臉上露出了一抹陰險的笑容。
正所謂。
用兵者,詭道也。
哪怕是永樂大帝,在戰場上也絕對不會講什麼君子風度,明招暗計,能使出的都甩出來,管你黑貓白貓,只要能夠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
“老四,你繼續。”
老朱顯然是被永樂老朱棣的這番話給吊起了胃口。
大軍登陸之後,沿海按兵不動?單純的震懾?
這是個什麼意思?
倘若按兵不動,豈不是更加給了朝鮮國和建奴更多準備的時間。
“朝鮮國剛剛在建奴強逼之下臣服,內部人心不穩,嚮明者尤多,對建奴更有諸多不滿反意,必然不會第一時間通稟建奴一方。”
“我軍倘若以數支輕騎,從不同方向殺至朝鮮國都,讓朝鮮國看見我大明天威依舊,必能令局勢不穩的朝鮮國重新拜服我大明軍旗之下,策應我軍對建奴後方發動雙線攻勢。”
說到這裡。
老朱眼眸微亮,他是何等戰略之人,言語至此,便是通解。
“老四,依你此番所言之計。”
“這一次敵後奇襲之策,首戰主要在於選定奔襲之將。”
“要讓朝鮮國震懼臣服,展現咱大明天威猶存,至少也需要三支以上輕騎同時兵臨朝鮮王都。”
話音落。
老朱棣咧嘴一笑,點了點頭。
霎時。
老朱和老朱棣等人的目光都是頃刻落在了仙師之身。
“需要誰。”
“講。”
季伯鷹只是淡淡的掃了眼老朱棣,一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