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氣說冷不冷,說熱還不暖和,尤其是重陽節過後,早上起來的時候還有露水,中午的時候就熱得人想光膀子,到了晚上又開始冷了下來。
地龍翻身的時間是在早上,等到餘震徹底停下來已經到了中午,而楊少峰帶人到了莊子裡面開始清理的時候,時間又已經到了下午,眼看着太陽就要落山了。
楊少峰身着一襲短打衫子,看起來就跟後世穿着短袖的模樣差不多,指揮着一羣青壯們開始從村頭開始清理:“被褥、糧食、金銀細軟,還完好的傢俱物什,這些東西是要的,剩下的都清理到一旁,該是誰家的,就把自己家的東西領走,然後繼續下一家!
還有,少爺我把醜話說在前面,大家夥兒都遭了災,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所以該誰家的東西就是誰家的,誰也不能手賤往自己懷裡揣,否則的話,別怪少爺我翻臉不認人!”
狗子在旁邊跟着喊道:“沒錯!誰要是手賤,小心狗爺我打死他!”
紀綱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錦衣衛,冷哼道:“別怪老子沒提醒你們,什麼事情做得,什麼時候做不得,心裡都最好有個數,否則等回頭事了,就家法伺候!”
紀綱的話,直接讓在場的錦衣衛心中一凜——跟錦衣衛的家法比起來,軍法簡直溫柔的不行~
有了錦衣衛的加入,廢墟清理起來的速度無疑又快了幾分,能吃的和能用的很快就整理出來,然後讓這戶人家先帶到學堂的操場上面放好,接着又回來繼續清理下一家。
望着眼前如同螞蟻一般各自忙碌的人羣,朱瞻基忍不住嘆了一聲道:“看看楊家莊子,再想想當時的臨清,當真是天壤之別啊。”
楊少峰嗯了一聲道:“大不同啊。臨清的情況沒辦法照搬楊家莊子這一套,畢竟水災和地龍翻身,本就完全不同。
再一個,臨清是什麼情況?臨清有多少百姓?楊家莊子滿打滿算還沒五千人呢,收拾起來自然容易的多。”
再兩人已經開始閒聊了,紀綱也笑眯眯的湊了過來,開口道:“山上已經派了人手過去,魚塘也打撈的差不多,如果今天連夜乾的話,估計兩三天就能清理乾淨了吧?”
楊少峰搖頭道:“沒辦法連夜幹,這裡面備不住會有金銀細軟,再加上這些廢墟里面不定有什麼尖銳的東西,萬一傷了人,反而會拖慢進度。且一點點來吧。”
說完之後,只感覺自己一個腦袋有兩個大的楊少峰又接着道:“原本還以爲砸死的豬仔和雞鴨會挺多,現在看來,卻是全他孃的跑了,砸死的根本就沒幾個。問題是,這些跑了的上哪兒抓回來?”
紀綱搖了搖頭道:“你別看我,錦衣衛能幫着你來清理這些東西已經算是難得了,我不可能再派他們去給你抓這些雞鴨什麼的。”
相比楊家莊子的進度,比之楊家莊子大了無數倍,情況也複雜了無數倍的順天府就沒有這麼快的進度了。
對於楊少峰來說只需要按照計劃步步推進就能解決的事情,換到郭士道和甄儀的身上,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爛攤子。
廢墟的清理,並不像郭士道和甄儀想象中的那麼簡單,而人心的複雜,更是遠遠超出了兩人的預計。
跟楊家莊子不同,整個楊家莊子都算得上是楊少峰楊大少爺家的莊戶,大少爺怎麼安排,這些人就得怎麼做。
而順天府裡面的房子,有倒的也有沒倒的,倒了的需要清理,沒倒的怎麼辦?還能不能接着住人?甲的房子倒塌,把乙的房子給砸了,這中間又該如何扯皮?
除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外,更令人頭疼的是順天府裡牛鬼蛇神遍地,大大小小的士紳還有早早就來順天府經營的那些勳貴們,就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除去這些有頭有臉但是不省心的,還有各路的青皮無賴,這些貨色正經事兒幹不了多少,但是趁機撈好處,甚至於趁機發財,卻是個頂個的熟溜。
甄儀撓了撓頭髮,卻發現有好幾根花白髮粘在手上,如同被蛇咬了一般甩甩手,臉色也愈發陰沉:“幸虧陛下派的人已經傳來了消息,否則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郭士道想了想,開口道:“陛下的意思不也是讓咱們先清理順天府的問題麼?咱們就老老實實的按照旨意來辦,先把順天府給理順清楚,楊家莊子的事情自然會有人負責。”
甄儀伸手指了指外面,開口道:“清理?我的府臺大人,您瞧瞧外面,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都沒有清理出一半的地方,照這麼折騰下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如果單純的只是進度慢也就算了,可是您瞧瞧城裡,那些個青皮,還有各個勳貴家養着的那些個東西,現在不是一個比一個蹦的歡實!”
郭士嗯了一聲道道:“那就直接下狠手,先將那些城狐社鼠之類的清理該,該抓的抓,該關的關,等事後再行處置,畢竟非常時期,就該像楊狀元在臨清時一般狠下辣手。”
搖了搖頭,甄儀面帶苦澀的道:“敢趁着這個機會斂財害民的,有幾個是你我能動的?怕只怕,前腳咱們抓了人,後腳就得放出去,到時候白忙活不說,還會耽誤了正事兒。”
郭士道捋着鬍鬚道:“我說的下狠手,不是像他一般掀起大獄,而是把那些趁機斂財害民之輩給處置掉,如何動不得?就算是有勳貴之人蔘與,但是陛下還在順天府,誰還敢掀起什麼風浪?”
見甄儀依舊有些不情願,郭士道便又接着道:“甄府丞有顧慮,本官也有,但是如果連眼前這一關都過不去,別說你我能更進一步了,便是連眼前的官位都難保。”
被郭士道這麼一說,甄儀忍不住咬了咬牙道:“那就抓,明天本官親正帶人上街,清理那些廢墟之事,就有勞府臺大人了?”
郭士道也不點破甄儀的那點兒小心思,而是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開口道:“也好,無論如何,只要咱們兩個齊心,想要清理出順天府來,想必也難不到哪兒去。”
……
朱老四大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面打量着楊少峰和朱瞻基,普普通通的凳子硬是讓他坐出了幾分龍椅的感覺。
被朱老四這麼打量着,楊少峰的心中也有些虛。
從古至今,或者說從始皇帝開始到現在,自己大概是唯一一個讓皇帝住在草棚子裡的狀元了吧?
見楊少峰和朱瞻基一個勁的裝死,朱老四忍不住冷哼一聲道:“怎麼着,有讓朕住在草棚裡的膽子,卻沒有說話的膽子不成?”
楊少峰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躬身道:“陛下,這次的地龍翻身,說小不小,可是要說大卻也算不上大,依順天府行在的質量,當可無虞?”
朱老四哼了一聲道:“朕偏不去行在,朕就喜歡在這裡住,你待如何?”
原本還頭疼無比的朱瞻基眼見着楊少峰吃癟,心中莫名的就感覺一陣爽快,當下便開口道:“啓稟祖父大人,眼下莊子裡面的廢墟已經清理了快一半,想來等明天就能徹底清理乾淨,後天應該可以開始動工重修房屋了。”
朱老四點了點頭道:“順天府方面也傳過消息來了,郭士道和甄儀正在清理城中廢墟,百姓也已經安置妥當,想來也沒什麼大問題了。”
揉了揉有些隱隱作痛的腿,朱老四又嘆了一聲道:“說起來,先是遼州雨災,接着臨清水災,上個月月初山海衛積雨壞城,月底真定府又水害決堤,這個月初河間興濟河水決堤,眼下順天府又地龍翻身。
莫非,真的是朕這個皇帝失德?朕自御極以來,未嘗有一日懈怠,如今偏趕上這許多事情,朕何其難也~”
楊少峰一臉懵逼的望着朱老四,那句你嫌累你讓給我的屁話最終還是沒敢說出來,遲疑了半晌之後纔開口道:“陛下居然是這麼想的?”
朱老四盯着楊少峰道:“那你說說,朕該怎麼想?”
楊少峰左右打量了一番,眼見什麼裝備都沒有,只得伸手在草棚的“牆壁”上面比劃了一下,然後指着並不存在的地圖道:“陛下可知道我大明有土多少?從南到北,就算是一路不眠不休的換快馬也得好幾天,甚至十幾天時間,從東到西也是如此。
如果單純以順天府而論,這些災害不可能都連在一起發生,然而這麼大的領土,就算是每天都有災害發生在不同的地區,臣都不會感到一丁點兒的稀奇。
如果陛下不信臣所說的,大可以回頭讓那些翰林學士們去翻翻史書,看看史書上面是怎麼記載的。”
朱老四嗯了一聲道:“那你說,天人感應,到底是對是錯?”
楊少峰半眯着眼睛道:“有時候對,有時候錯。
比如之前,陛下說地龍翻身,結果它就翻了,這就說明天人感應是對的,證明陛下乃是天子,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可是大明的地方這麼大,偶爾出幾起天災就說是陛下失德以致於上蒼震怒,那必然就是錯的。”
PS:說兩章,就是兩章,六千字搞定,真是累死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