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論到對於各種新事物的見識,就算十個朱老四捆在一起,哪怕是把老朱家的那些皇帝們全部算在一塊兒,也未必能及得上一個楊少峰。
如果論到對於政治還有人心的把握,估計十個楊少峰捆在一起,也未必能玩得過一個朱老四。
鍵盤俠之所以是鍵盤俠,重點在於鍵盤,而不在於俠。
楊少峰攛綴着朱瞻基上的奏疏,朱老四自然是仔細看過,也仔細揣摩過的,甚至朱老四也不得不承認,很多情況按照楊少峰和朱瞻基在奏疏之中所說的推演下去,結果基本上不會出什麼錯。
但是對於楊少峰和朱瞻基兩個人提出來的一些解決方案,朱老四除了嗤之以鼻之外,基本上可以總結出來兩個字。
幼稚!
邊市城的情況有其特殊性,很多適合邊市城的法子,未必就能適用於其他地方。
即墨也是一樣。
理論上來說,即墨其實和邊市城、順天府這兩個地方是一樣的,基本上就是靠着朝堂的扶持,還有楊少峰不斷折騰出來的新花樣才能發展起來的。
換一個地方,如果沒有朝堂上的支持,沒有楊少峰手裡的王命旗牌和尚方劍,基本上不可能出現像邊市城和即墨的這種發展速度。
比如和青州緊挨着的兗州,靠什麼發展?
邊市城有牛羊,即墨有海鮮,兗州呢?有曲阜算嗎?
也就是說,真想要解決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靠的必然是一套行之有效的,換到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適用的解決方案,甚至是朝堂出手的制度才行,單純的靠楊少峰和朱瞻基現在的折騰法,基本上就沒有什麼解決的希望。
不搞到天下大亂就是好的了!
當然,楊少峰和朱瞻基的折騰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的瞎折騰,畢竟從某些方面來說,兄弟兩個的折騰還是給朱老四提供了一條新的思路。
將農業人口轉化爲工商業人口,儘可能降低百姓對於土地的依賴,然後對外吸血,對內補貼。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確實是一個新的道路,也確實是一個可行的方案,但是真要實行起來……
朱老四忍不住揉了揉有些隱隱作痛的右腿——終究沒有人能逃得開生老病死,早些年南征北戰落下的病根,終究沒辦法徹底祛除。
一想到自己終究會死,朱老四心裡就忍不住有些窩火。
一窩火,朱老四就打算折騰朱高熾。
憑什麼老子替你衝鋒陷陣,你卻能安享太平?
滾去即墨頭疼那兩個蠢蛋吧!
……
“就這麼着,爲父就被你皇爺爺給趕出京來了,連帶着你二叔三叔一起,都被你皇爺爺給趕來了即墨。”
聽完朱高熾的訴苦之後,朱高燧也是神色不善:“我招誰惹誰了?我好好的在京城混吃等死,莫名其妙的把我趕來這破地方幹什麼?”
朱高煦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大哥是不得不來,你是倒黴,那我呢?
我在楊家莊子住的好好的,山上養的那幾頭羊眼看着就要長大了,還沒來得及吃呢,結果就被趕來了即墨,我上哪兒說理去?我的封地是青州沒錯,可是治所是在益都,而不是這鳥不拉屎的即墨好嗎!”
望着一個比一個絕望,一個臉色更比一個難看的兄弟三人,楊少峰和朱瞻基只能一個勁的陪笑。
朱瞻基還不得不出言安慰:“父親,二叔,三叔,即墨以前是窮了點兒,現在可算不得窮,這裡好東西不少,二叔三叔一定會喜歡?”
“你可拉倒吧!”
朱高煦直接就急了:“什麼好東西?是那些海魚還是那些生蠔之類的玩意?好吃,我承認,但是要說這玩意兒有多好,卻也不見得!
還有,你們兩個好好分析分析,你們皇爺爺把我們趕到即墨到底是因爲什麼?你們父親是擅長算計,我就只會打仗,你們三叔就會混吃等死,讓我們來即墨幹什麼?”
朱瞻基遲疑着道:“大概,是想讓父親和二叔三叔一起來看看,到底能不能徹底解決那個大難題?”
一聽朱瞻基提到大難題,朱高熾頓時就呵的輕笑一聲,嘲諷道:“那個大難題?那還有另外一個問題更大,你們爲什麼沒看到?”
見楊少峰和朱瞻基都是一臉懵逼的表情,朱高熾就輕輕的吐出來兩個字:“宗權!”
楊少峰更懵逼了。
天下間最大的宗族,就是朱老四他們家,沒有之一!
朱重八定下的宗法制度很噁心——太子以外的皇子一律授予親王爵位,親王之長子世襲親王,餘子皆封郡王,郡王之長子世襲郡王,餘子皆封鎮國將軍,鎮國將軍之子皆封輔國將軍,輔國將軍之子皆封奉國將軍,奉國將軍之子皆封鎮國中尉,鎮國中尉之子皆封輔國中尉,輔國中尉之子皆封奉國中尉,奉國中尉之子皆封奉國中尉,不分長子、餘子。
到了永樂朝,因爲朱老四自己就是藩王起兵奪了侄子的天下,所以就把朱重八定下的規矩給改了改——原本朱重八是封了八大塞王守疆拱衛朝廷,但是朱老四上位之後,這些手握大權的塞王親王甚至於其他的藩王們就倒了黴,開始分封而不錫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且不可參合四民之業。
基本上等於養豬。
朱老四這麼一折騰的後果很喜人,最起碼有明一朝,除了寧王繫心心念唸的想要造反以奪回自己應有的權利之外,剩下的藩王都乖的不行不行的。
哪怕是等大明唱涼涼的時候,除了朱聿鍵這個鐵頭憨憨,剩下的那些藩王們依舊老老實實的待在自己的封地當豬,連起兵勤王的意思都沒有。
但是現在的大明,除了拳賽和足球之外,剩下的娛樂項目依舊不多,而且拳賽和足球的影響力也僅限於順天府及其周邊的地區,其他的地方依舊不怎麼感冒。
這也就導致了皇室宗親們特別能生的現象——除了努力造小人,還能幹什麼?
當然,宗室徹底變成豬,特別能生,甚至一度達到幾十萬規模的情況還沒有發生,最起碼離永樂朝還遠得很。
但是,哪怕略去老朱家的宗親問題,宗權依舊是一個要命的大問題。
想想連李二都瞧不上眼的五姓七望,再想想皇權不下鄉的說法……
甚至於,哪怕是楊少峰也不得不承認,現在一片欣欣向榮之色的即墨也未必就真如表面上一般平靜,可能有許多問題都是潛藏在了水面之下,或者被宗族勢力給按了下去!
而且宗族問題和土地問題還有不同之處。
歷朝歷代都規定不許擅用私刑,然而又有什麼鳥用?
族裡宗老說話,就是比官府和朝堂說話管用,很多事情根本就是通過宗族之間來解決而不是通過官府!
讓人無奈的是,中國人的宗族觀念和鄉里觀念向來就很重,自打宗族這個概念出現之後,基本上就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甚至於可以換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土地問題和宗族問題更像是伴生的問題,兩個問題都足夠讓人頭疼!
大明沒有解決,舉着屠刀殺殺殺的建奴同樣也沒能解決。
而更加操蛋的是,人家建奴還要靠着宗族來管理生活在中原的好幾億奴隸,根本就沒想過解決問題!
真正的解決了宗族這個老大難的,是直到種花家成立之後!
一想到種花家,楊少峰頓時就有了一些想法,嘿嘿訕笑了兩聲之後對朱高熾道:“義父所言極是,宗權問題自然也是一個老大難,只不過跟土地的問題比起來,這宗權問題反倒是一個小問題了。”
朱高煦撇嘴道:“再扶植一個唐賽兒出來麼?就算你扶植出了一個唐賽兒,再扶植出了一個李賽兒,可是又有個鳥用?今天殺了一批,明天又長出了新的,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
楊少峰卻沒理會朱高煦的挖苦,反而將目光投向了朱瞻基,說道:“義兄還記得順天府的陳二麼?”
朱瞻基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卻又有些不敢確認:“你是說,讓所有百姓都來銀行存錢,藉此避開宗族的管制?時間長了,他們自然不會理會宗族的那一套?”
楊少峰也被朱瞻基的腦回路給搞懵了——銀行跟宗族有個蛋的關係?
除二之所以不理會陳家的宗老,是因爲受過宗族的氣在先,銀行保證了他的錢不會被他人取走在後,兩者相加,纔出現了這個局面,單純的憑藉着銀行,又能有個蛋用?
朱高燧卻皺着眉頭道:“若是宗族裡逼着他們去銀行兌現呢?莫要忘了,似順天府陳二一般的雖然不少,可是跟這天下間的宗族比起來,卻也不多?”
朱瞻基搖頭道:“倒也不見得。百姓之所以依賴宗族,究其根本,還是百姓信不過官府,再加上千年以來的習慣,所以纔出現了這般局面。
義弟曾經說過一句話,說是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百姓們依賴宗族,自然也要供奉着宗族,否則宗族又怎麼能庇護他們?
話又說了回來,如果官府靠譜,那百姓們又怎麼會願意拿着自家的錢來供奉着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