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再鏢遇上老道張天傑,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可是,他略定心神,又想道,如今,主公、軍師和滿營衆將,都急等着回信兒。倘若消息不通,那就貽誤了軍機大事。事到如今怕也沒用,只有與他決一雌雄。想到此處,心一橫,牙一咬,眼一瞪,胸一挺,將花槍抖了三抖,顫了三顫,厲聲喝斥道:“妖道!你偌大年紀,還到疆場做甚?聞聽人說,你們出家之人,‘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你怎麼卻跑到兩軍陣前,殺生害命來了?哼,你唬別人還行,你家小爺田再鏢,可不聽你這一套。休走,着槍!”話音一落,將花槍一抖,奔他的咽喉便刺。
張天傑一聽,氣得夠戧。他大聲喝喊道:“孽障!你吃了熊心,還是嚥了豹膽,爲何這麼大口氣?既然如此,看祖師爺怎樣教訓於你!”
張天傑連背後的寶劍都沒抽,只是舉起了掌中的鐵拂塵。
書中交待:他這把鐵拂塵,也是兵器。杆有鴨蛋粗細,由鑌鐵擰鋼打造而成。外頭用水銀走了好幾遍,鋥明刷亮。這鐵拂塵其硬無比,一般兵器砍它不動。
張天傑微微一閃身形,使了個海底撈月的招數,舉起鐵拂塵,奔日再鏢的花槍杵來。正好,碰到了槍尖上,霎時,“鏘啷”一聲,火光四濺,把田再鏢震得虎口發酸,兩臂發麻。
“啊呀,好大的力氣!”田再鏢心想,噯,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豁出去算了。想到這兒,把掌中花槍擺開,上下翻飛。但只見:上八槍,插花蓋頂;下八槍,枯樹盤根;左八槍,八仙祝壽;右八槍,老君開爐。猶如飛龍亂躥,令人眼花繚亂。
張天傑打着打着,心裡合計,哎呀,果然後生可畏呀!這個小娃娃,別看年紀不大,果然有獨到的功夫。今天,也就是我將他截住了;若換旁人,焉有命在?
書中代言:他二人剛交鋒之時,老道左躲右閃,並未認真對付。爲什麼?他想看看田再鏢究竟有多大能耐。等二十幾個回合之後,張天傑見田再鏢能爲出衆,便開始認真起來。這一下兒可了不得啦,只見老道把鐵拂塵一擺,掛定風聲、“嗖嗖”直響。過了七八個照面,田再鏢就釘不住了。累得他熱汗直淌,眼花繚亂。在他雙目之中,左也是張天傑,右也是張天傑,前也是張天傑,後也是張天傑。爲什麼?老道像走馬燈一樣,身子太快了。
花槍將戰到此處,心頭“怦怦”直跳。暗暗合計道,不行!常言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個人死活事小,傳遞軍情可是大事兒。想到此處,眼珠一轉,有了主意。只見他虛晃一槍,撥馬跑出圈外,忙擡右腿,“咯楞”!把槍掛好,趕緊抱拳拱手道:“道爺,請您住手!”
張天傑不知情由,撤回鐵拂塵,高聲喊叫道:“無量天尊!孽障,你意欲何爲?”
田再鏢急忙說道:“道爺,我有幾句言語,要對您講;把話講完,任殺任斬,由您發落。”
“講!”
“道爺,您的名聲太大了,素有北崑崙之稱。提起您的名字一真好比天邊日月,普照九州啊!在我孩童之時,我師父就經常提到您的名諱。常言道,‘見高人,不可交臂而失之’。爲此,我才假意與您伸手,爲的是跟您學些能耐。果不其然,咱二人交鋒,您在天上,我在地下,真沒法相比呀!爲此,我想拜您爲師,不知您可否收留於我?”
張天傑聽罷,不由就是一愣。心中暗想,怪哉!我與他是兩國的仇敵,他怎麼提起拜師來了?難道說,在我的威懾之一下,這娃娃有意投降不成?若能如此,倒也不錯。眼下,元順帝正在用人之際。爲他收下這員虎將,貧道也算立下了大功。想到此處,開懷大笑道:“哈哈哈哈!田再鏢,你說的可是真話?”
“真的,您若不嫌棄,那可是我的福分了。不過,我現在已保了朱元璋,我的兄嫂俱在他的治下。若現在就倒戈順降,必然會給他們帶來橫禍。因此,請師父先將我放過去。待我把家眷安排停妥,便馬上前來找您。到那時,再爲您牽馬墜鐙,師父,您看怎麼樣?”
其實,田再鏢口不對心。他這樣說小話,完全是爲了欺騙這個妖道。
那張天傑上當了嗎?上了。爲什麼?因爲他過分狂傲,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以爲自己武藝高超,把田再鏢降服了。再說,惺惺相惜嗎,他心中也十分喜歡這個小將。因此,他又追問道:“娃娃,你說的可是真話?”
“不假。若口不應心,我願死在亂箭之下。”
古人最講迷信,對詛咒、起誓十分講究,似乎將來總有報應。因此,別看回再鏢嘴裡那麼說,他卻悄悄用手指頭在屁股底下寫道:“不算,不算!”嘿,他還來這套呢!
張天傑聽罷,琢磨了好大一陣兒。心想,既然他對天盟誓,那就是真心。可是,他會不會玩弄花招兒,有意欺騙於我?不過,欺騙也無妨。沿途之上,已設下了天羅地網。若有意外,諒你插翅難逃。我將你放過,例顯出我氣度不凡。想到這兒,這才高頌道號:“無量天尊!田再鏢,咱們一言爲定,若敢假話哄人,我定找你算賬。”說到這裡,把馬一帶,道路閃開,“田再鏢,你快過去吧!”
“多謝師父!”田再鏢一聲道謝,催開烏騅寶馬。“嗒嗒嗒嗒”!奔跑而去。
簡短捷說。日再鏢順着原路,剛來到天蕩山下,忽聽炮聲隆隆。霎時間,伏兵四起,緊接着,就聽元軍亂吼亂叫道:“又是這小子回來了!”
“別讓他跑掉,抓住他!”
田再鏢聽罷,立馬橫槍,往對面一瞧:但見門旗閃處,立着兩員大將。這兩個人,像孿生兄弟:一個金臉,一個銀臉,全都身高過丈,闊口咧腮,頭如麥鬥,眼似鋼鈴。每人掌中,平端着一條禹王大槊。這副模樣,真亞賽金甲天神!
書中交待:那個金臉大漢,叫白天寶;那個銀臉大漢,叫白天亮。這二人異常驍勇,都有舉鼎拔山之力。上次,田再鏢闖天蕩山之時,他二人拉着隊伍巡邏去了。等他倆回來,田再鏢已衝了過去。因此,白氏兄弟怒火滿胸,在此等候。正好,田再鏢二番衝來,與他倆相遇。
書接前文。元兵見了田再鏢,忙對這二位都督說道:“都督,就是他,就是他扎死我們好多人!”
這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白天寶把牙一咬,說道:“自古以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不,他給咱送命來了!兄弟,你給我壓住陣腳,待我贏他!”
白天亮說道:“哥哥,多加謹慎!”
“無妨。”說罷,白天寶雙腳一點飛虎鞴,馬往前催,晃動禹王大槊,急奔田再鏢而來。
田再鏢不敢怠慢,晃動花槍,大戰元將白天寶。可是,他一進招兒,覺得力氣不行了!爲什麼?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田再鏢闖了多少道連營,才趕到柳河川。接着,又磨頭兒往回衝殺。你想,他的力氣還有多少?再說,偏又遇上這麼一員猛將,更顯得力不從心了。因此,沒戰幾個回合,就覺得手腳遲頓起來。他一邊搦戰,一邊偷眼觀瞧,但見白天寶的這條大槊,掛定風聲,“嗖嗖”直響。稍不留神,就得被砸成肉餅。
此時,田再鏢心中合計道,啊呀,我可不能這樣硬拼。師父常說,有力使力,無力使智;逢強智取,遇弱活擒。是呀,我何不用計贏他!想到這裡,虛晃一槍,策馬跳出圈外,高聲喝喊道:“某家不是對手,敗陣去也!”話音一落,催開戰馬,奔東北方向跑去。
白天寶一看,氣得“哇呀”暴叫。他也高聲喝喊道:“娃娃,你跑不了啦!”說着話,雙腳一點飛虎-,這馬跟閃電一樣,追上前去。
時間不大,白天寶就追了個馬頭碰馬尾。他把大槊高高舉起,就朝日再鏢砸去。
田再鏢見敵將追來,把花槍交於單手,偷偷拽出了電光錘。他打這件暗器,跟常茂扔龜背五爪金龍抓一樣,那是百發百中。只見他猛一抖手,“嗖”!從肩頭上將錘扔出。
白天寶只顧舉槊了,沒想到田再鏢來這麼一手兒。他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呢,那電光錘就砸到了他的腦袋上,只聽“啪”地一聲,就把他砸死於馬下。
田再鏢這一招兒,白天亮看得是真真切切,疼得他大聲吼叫道:“哥哥,你那麼大的英雄,怎麼沒小心暗器呀!你的在天之靈別散,看小弟給兄長報仇!”話音一落,催馬掄槊,來戰田再鏢。
五六個回合之後,田再鏢心中合計道:呀,這小子也是一員猛將。嗯,待我再用電光錘贏他。於是,他又把暗器操在手中。他正尋機進招兒,又一想,不行!吃虧上當,只是一回。再苦使用電光錘,他總有防備。想到此處,只見他撥馬跑出圈外,掛好花槍,將電光錘裝人兜囊,然後,急忙摘下彎弓,拿出一隻三棱透甲錐,紉扣搭弦,冷不丁一回身,“啪”!就將透甲錐射了出去。
說書人暗表:身爲大將,得講究弓、刀、石、馬、步、箭這六種本領。要不會射箭,或是射而不中,那就不符大將的身份。花槍將田再鏢,在這方面可下過苦功,有百步穿楊的本領,尤其眼卜,他離白天亮還不足三十步。所以,這一箭正射到他的腦門兒上。由於田再鏢用力過猛,這隻透甲錐從前邊射過去,從後腦勺就出來了。可憐那白氏弟兄,雙雙死於花槍將之手。
田再鏢心中高興,把彎弓帶好,復又摘下花槍,二次奔元營衝去。
常言說。“將是兵的膽,兵是將的威。”大將陣亡,那是旗倒兵散啊!因此,田再鏢很順利地登上了天蕩山。
這陣兒,田再鏢心中暗想,翻過這架山,往前再走十里,就是白陽關,不用多時,就能與主公、軍師相見了。想到這兒,精神立刻振奮起來,又朝前衝去。
前文書說過:這座天蕩山上,還有座小山,叫筆架山。離老遠看,活像筆架一樣,故此得名。這個筆架山,有三個尖兒,兩個豁口。要想到白陽關,必須打這兒通過。
田再鏢剛走到筆架山前,忽聽“咚”傳來了炮聲。緊接着,有一員大將,帶領元兵,截住了去路。
這會兒,田再鏢已力竭精疲,遇上元將就頭疼。可是,迫不得已,也得伸手。他定睛一看,認識。誰呀?原來正是前次被他戰敗的那個大都督赤福延愷。
前文書說過:日再鏢使出敗中取勝的招數,扔出電光錘,砸到他的護心鏡上,把他砸得抱鞍吐了鮮血。元順帝見他負了重傷,意欲傳旨,叫他歇息,赤福延愷也是鐵打的漢子,非要報仇不可。元順帝見他如此果斷,便爲他撥重兵一千,仍舊把守筆架山。
赤福延愷來到田再鏢近前,把燕尾神槍一抖,惡狠狠地說道:“小子,還認識本都督嗎?”
田再鏢說道:“怎麼不認識,不是我砸過你一錘嗎?”
這一句話,戳到了赤福延愷的痛處。他高聲暴叫道:“呸!姓田的,那算什麼能耐?打仗講究真實本領,你用暗器贏我,那不光彩!今天,本都督就要報這一錘之仇。休走,着槍!”話音一落,晃燕尾神槍,大戰田再鏢。
他們二人:田再鏢精疲力竭,渾身痠軟;赤福延愷吐血受傷,體力不支,都不敢硬打硬拼,都想用巧招兒贏人。
二人打了有三十餘個回合,赤福延愷眼珠一轉,撥轉馬頭,奔筆架山的豁口而去。
田再鏢也非得從那兒通過呀!因此,催馬便追。他剛追到山口,擡頭一看:眼前是一條羊腸小道,曲曲彎彎,通向山外。在小道旁邊,戳着一面纛旗。這面旗長有兩支七八,旗杆有碗口粗細,上頭是風磨銅的頂子,紅緞子旗面,鑲着黑邊。
這時,赤福延愷已從旗杆旁邊通過。田再鏢略一思索,便下定決心,衝旗杆闖去。
田再鏢這麼一衝,壞了。怎麼?原來這杆旗也是暗器。當日再鏢來到旗杆下的時候,“啪”!大旗一倒,就衝花槍將砸來。
這杆大旗,上頭是風磨銅的頂子。連旗杆的分量算在一起,重有百斤,跟錘一樣。真要砸上,那還受得了嗎?
田再鏢見大旗砸來,急忙使了個舉火朝天的架式,“咯楞”一下,就把旗杆給架住了。架是架住了,一震之下,田再鏢差點兒出溜到馬下。霎時間,只覺得金星亂冒,胸口發熱,在馬上搖晃起來。他本想把旗杆推下去,可是,不行啊,連一點兒勁也沒了。
與此同時,那赤福延愷撥轉馬頭,又向田再鏢撲來。
田再鏢舉着花槍,光顧對付旗杆了,也沒顧及到敵將。那赤福延愷馬快槍快,照着田再鏢的前心,就將燕尾神槍扎來。
田再鏢見了,大吃一驚。他想躲閃,沒來得及,就把身子往旁邊門去。可是,他上面還託着那麼重的旗杆呢!就這麼躲閃,那能利索得了嗎?因此,被燕尾神槍扎進了腹腔。
那位說,怎麼叫燕尾神槍呢?因爲這件兵刃非同一般,跟燕子尾巴相仿,兩個尖兒。兩尖兒中間,還有個帶刃的半圓形圈兒。這種兵刃有獨到的妙處:能咬別人的兵刃。不過,也有短處,扎人的時候,不如一個尖兒的扎得深。
閒話休提。赤福延愷手持燕尾神槍,刺進田再鏢腹腔。這一刺,能有四寸多深,那能受得了嗎?就聽花槍將“啊呀”一聲,撒手扔槍,立時栽於馬下。
赤福延愷一看,樂得夠戧。他雙手握槍,“騰”!往回就。
田再鏢癱軟在地,鮮血直流。
赤福延愷一看,高聲叫罵道:“姓田的,今日咱倆相逢,該着本都督報仇雪恨!”說罷,翻身下馬,掛好燕尾神槍,“鏘啷”一聲,將馬刀拽出。他想把田再鏢的腦袋剁下,好回去請功;另外,也出出心中的惡氣。他“噔噔噔”緊走兩步,來到田再鏢面前,定睛一瞅:只見田再鏢仰面朝天,面如白紙,牙關緊咬,二目緊閉。看罷,摁住他的腦袋,說道:“小子,你就活到今天吧!”他以爲田再鏢已經死了,所以,舉起馬刀,就要砍他的腦袋。
再說日再鏢。他雖然捱了一槍,血流得不少,傷也不輕,可是,並未扎到他致命之處。他模模糊糊醒過腔來,微睜雙眼一看:呀,赤福延愷手提馬刀,站到面前,正要行兇。看到此處,也不知他從哪兒來的力氣,只見他“噌”地一聲,一躍而起,攔腰就將赤福延愷緊緊抱住。
就這一下兒,差點兒把赤福延愷嚇死。只見他撒手扔刀,與田再鏢滾粘到一處。
田再鏢心裡說,乾脆,我把你掐死得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