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鎮。
家中。
宋謙又送走了一個登門拜訪的人,那人出去的時候臉色顯然不好,像吃了死老鼠似的。見此,宋謙只能苦笑不語。
高中探花的消息早在十天前就傳到鎮中,青鸞鎮一下沸騰了,這可是他們鎮子幾百年來第一個天子門生、三甲才子!鎮裡爲此熱鬧了好幾日,宋謙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可惜的是,宋謙的家人一個在鎮裡的也沒有,所以不能提前巴結。
可是,想要巴結一個人,哪怕人不在也有辦法。這不,爲了拍宋謙的馬屁,里長親自帶頭,愣是把宋謙家那處破舊的房屋精心修繕了一番,並添了不少新的傢俱和生活用品。
當宋謙把母親蕭氏和妹妹宋佳從客棧接回,一行人歸來青鸞鎮時一下子驚呆了,站在門前都不敢進去,嶄新而高大的院牆,整潔乾淨的庭院,地面鋪上了嚴絲合縫的地磚。屋內屋外煥然一新,不僅沒了漏洞,房頂上的瓦片也全然換新,屋內還添置了許多新的傢俱和物品,這讓宋謙懷疑自己一家不住的時候,被別人翻新了一番,而後入住進來。
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時候,里長第一時間走進了他的家門,宋謙一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這是賣他的好,這是投他的資,既然人家已經做了,想要推拒也推拒不得,只好欣然接受。何況,母親和妹妹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與里長交好關係總是沒錯的。
宋謙不是迂腐之人,這禮尚往來、關係搭橋他並不反感,只要運用的恰當,不苟害他人利益,何樂而不爲?
當里長問起皇上授予他何等職位時,宋謙心裡一陣苦澀和無奈,但人家說起,又不能不說,只好硬着頭皮說了出來。里長一聽,眼都直了,傻傻地看着宋謙,像是掉了魂一般。而後笑着安慰了幾句,便直接離開了宋謙的家,那失望的表情溢於言表,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沒人再來拜訪了吧?唉!……”宋謙不由地嘆了口氣,任誰攤上這事,也不會開心。
正在他患得患失之際,突然有一個人從背後拍了他一下,宋謙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慕容湘兒。
“想什麼呢?那,這是你的信。”慕容湘兒笑嘻嘻地說道。
宋謙疑惑地從慕容湘兒手中接過信,這個時候誰會給自己寫信?當他把目光移向信封的“張居正”三個字時,神色一振。
那位隱退山野的大儒曾寫信把他舉薦給此人,可惜路上遇到惡鬼韓大,在對付韓大的危急時刻,用此信化解了危難。之所以能化解危難,擊潰韓大,因爲這信是心懷天下的大儒書寫,能夠心懷天下則說明此人有正義,憂心萬民,自然身負浩浩然的正氣,因此,這樣的筆墨驅邪殺鬼,無往不利!
也因爲如此,在對付了惡鬼韓大後,那信的筆墨因此而消耗殆盡,無法呈現在張居正面前。可張居正見到宋謙之後,便對他說,即便沒有那封信,以你的才能,我也把你推薦給當今皇上,爲國家所用。
可見,張居正也是愛國愛民之人,他身爲東閣大學士,能夠如此親近後生,其心可見!在宋謙被貶出京時,張居正曾直面萬曆皇帝,請求撤消旨意。他雖當朝五品大員,可畢竟爲前朝之人,萬曆皇帝知他才能不淺才留在內閣,但對他終究有所戒心。現在他爲宋謙真言,不免落得構建朋黨之嫌,因此不僅沒有改變什麼,反而被萬曆皇帝痛罵了一頓。
當時宋謙知道很是擔心,想要見上張居正一面,又怕惹怒萬曆皇帝,到時他與張居正兩人都沒有好果子,所以只好暫時忍下。沒想到的是,張居正竟寫信給他。
宋謙激動地將信打開,信上大意是,讓他放心,現在自己(張居正)只是受了聖上的譴責,在府中閉門思過而已。倒是宋謙你,不要灰心喪氣,這是皇帝對你的考驗,也是上天的考驗,古人所謂降大任於是人,必有一番殘酷考驗,就是這個道理……
不一會兒,看完了信上的內容,長者的關懷與激勵,讓宋謙失落的心頓時恢復了往日的激情和自信。
他一擡起頭,正好與慕容湘兒的美目對上,慕容湘兒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啐了聲流氓後,直接笑鬧着跳了出去,說要去端飯菜,讓他洗手吃飯。
看着慕容湘兒的身影,宋謙也笑了,她永遠都是一幅笑臉,好像不知憂愁是什麼。她的到來,讓宋謙家一下熱鬧起來,她的性格和妹妹宋佳差不多,於是這倆人馬上玩到了一塊,很快成了一對好姐妹。
母親蕭氏對慕容湘兒也很滿意,對於她的臉蛋,感到些許可惜。但母親曾私下找宋謙談話,說慕容湘兒雖臉蛋不好,但貴在心性直爽,純真無暇,完全可以納爲側室,待將來有了好姑娘,奉爲正妻即可。
宋謙聽了,立即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這怎麼可能?
“開飯啦!開飯啦!……”
慕容湘兒歡歡喜喜將豐盛的午飯端了進來,後面緊跟着的是妹妹宋佳。
宋謙將這一切收進眼中,心裡很是滿足,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母親和妹妹都是紅光煥發,精神得不能再精神。以前家裡窮,她們吃不好也喝不好,但自從宋謙留下足夠的錢給她們,讓她們想吃什麼就叫什麼,這一下改善了她們的生活飲食,想不健康都難。
…………
幾日後的傍晚。
宋謙、慕容湘兒、宋佳、李道長一行站在王家的門前,在他們的身後遠遠跟着一羣人,他們手持鋤頭、擀麪杖、竹竿、鐵鍬等物,這些人都是青鸞鎮的村民。
“道長,咱們何時行動?”宋謙問道。
這李道長微微一笑,看了看手中的漏斗,道:“再等等,酉時(17點~19點)三刻不遠矣。到了那時,王家氣運盡散,咱們斬殺王家父子,乃是順應天意,爲民除害,殺他們王家人自是輕而易舉!唉,只可惜了王家這氣運,若不爲惡爲害,定然可以富貴一生,傳個一兩代也不成問題,可惜……”
宋謙笑了笑沒說什麼,一個多月不見,這李道長稍稍發福,不再那麼清瘦,看來趁着王家氣數將盡,沒少坑蒙拐騙,真把“趁你病要你命”的信條發揮地淋漓盡致。
此時慕容湘兒插嘴道:“一個人氣運,乃是上天註定,他王家有這麼幾年的氣數,就只能風光這麼久。正所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縱然王家沒有做惡,也會因其他緣故而家破人亡,如仇殺,如災難……”
李道長聽這女子娓娓道來,不由地高看了她一眼,沒想到還是這方面的行家,正琢磨着與她暢談幾句。
忽然,王家的門從裡面打開了,走出一個凶神惡煞的僕人,他狗仗人勢已久,見到衆人根本沒有絲毫的覺悟。只見他怒目而視,甩着指頭道:“大膽!這裡乃是王鴻義王老爺的家宅,你們這些人居然敢來他家門前撒野,是不是一個個活膩了?”
被他那兇惡的目光一掃,躲在宋謙身後的一羣村民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嚇得就要往回跑。宋謙見此立即站了出來,擲地有聲地喊道:“大家不要怕!我宋謙乃當朝探花,已將王家的不仁不義,禍害鄉里之惡舉稟明當今聖上。聖上他聽完後憤恨不已,特命我率領大家將之剷除。凡在王家所繳獲的種種,全歸了出力的百姓,大家不要害怕,不要手軟,跟我一起闖進去,來一次大豐收!”
宋謙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表達,不僅把鎮裡的百姓唬住了,他的身邊的李道長聽的一愣一愣的,心道:“當今皇上還管這事?”不過,片刻他就想明白了,這是探花郎在扯虎皮拉大旗,皇上日理萬機,哪會管一個村野的閒事。先用當今皇上的名義號召大家,又訴說王家的不義,引起村民們的憤慨,最後以王家的財帛誘惑人心,嘖嘖,真不簡單啊!
百姓們一聽這是當今皇上所允許的,立即停下了腳步,紛紛不甘示弱地揮動着手中的農具,誓要血戰到底。這時,人羣中有個人扯着嗓子喊道:“王家不仁,今該滅亡,闖進門中,奪他財寶……”
他這一喊,人羣頓時熱鬧起來,近百號的人,一起喊着:“王家不仁,今該滅亡,闖進門中,奪他財寶……”這聲音合在一起,隆隆震耳,似要把天邊的雲霞震落下來。 шωш ☢тт kan ☢¢O
那第一個憤起喊口號的人,乃是宋謙提前安排好的,爲的鼓舞人心。王家畢竟爲青鸞鎮大家,他宋謙沒有絲毫證據,若他一人一腔熱血闖進去將人殺個精光也可以。但到了那時,他就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了,大明法律會要了他的性命。
現在招呼起全鎮的人,一起殺進去,那就不一樣了,即便朝廷問起,有這麼多人作證,說王家不仁不義、惡貫滿盈,朝廷只能認了。何況,這王家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在周圍的村鎮也能打聽出來。
“啊!”王家的那僕人嚇得坐倒在地上,望着聲勢浩大的人羣,他有以來第一次產生了恐懼。家裡不是傳說,這羣人是幫烏合之衆,又有縣太爺罩着,哪個敢來鬧事?就算那探花宋謙也不過自己跳上跳下,一會沒人理他,自會安生下來,可現在……貌似不是的。
他越想越害怕,尤其當宋謙提到皇上時,他更感覺不妙,一定要把這消息告訴家主,一定,到時候他看我這麼忠心,說不準一高興就會打賞一番,到時候我就有錢娶妻了。
這般想着,就要動身往府邸跑去,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冷喝,“站住!王家作惡多端,天怒人怨,如今氣數已盡。你這狗腿子,趁着身後的主人撐腰,不知做了多少壞事,今就斬你一條手臂,以作懲戒!”
這僕人被這威嚴的聲音嚇住了,雙股戰戰,居然走不了路,正當他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之時。一道劍光乍現,撲哧一響,他只覺肩膀一涼,接着,整條左臂不受控制地掉在了地上。
“啊!”他尖叫起來,掉下來的竟真是他的手臂,接着,斷臂處涌來一股巨大的痛楚,血液如沒了阻隔的洪水,咕咕地涌了出來。
宋謙收起劍,看都不看那僕人一眼,他的目光盯着王家那大紅色的大門,叫了一聲:“衝進去,王家氣數已盡,裡面的東西誰搶到就是誰的!”
說罷,他自己一馬當先地奔進王家,身後的慕容湘兒一行一怔,也跟着跑了進去,緊接着是一羣百姓,他們個個咬着牙,如狼似虎地衝了進去。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當年你王家坑害我們無數,奪我家產,搶我妻女,今天就是償還的時候!”
——這就是這羣百姓心底的想法,現在即便縣太爺擋在王家門前,他們也敢義無反顧地撞開縣太爺,衝進王家去!
王家氣運已盡,牆倒衆人推,誰也擋不住這衰亡的命運!
此時,殘陽似血,晚霞染紅了半邊天,西方的天空血淋淋的,彷彿象徵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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