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礦主下獄,徐階感覺壓力大增。有從上峰說情的,說某礦主是好友,某礦主是姻親,要求放人;有下屬官吏提醒,說誰誰的背景很硬,今後還需借重,得罪不起,爲徐大人的前程計,放人爲妥。徐階知道,全是銀子在說話,沒有孝敬,犯得着說情麼。不是入了股,何必趟這渾水。徐階的態度是對上恭敬有餘,對下笑容可掬,就是不放人,而且籌劃擴大戰果。
他想起了唐代德宗時的內相陸贄的話,犯同等或相似的罪行,施行法律,應該首先治地位高的、與己最爲親近的人的罪,而不是相反。因爲法令的形同虛設是因爲“自上犯之”,是位高權重的人在犯法,只有“法行於上”,才能以儆效尤。想到這裡,徐階自言自語不覺說了句家鄉話:“是啊,與其落蘇(即茄子)揀軟的蒸,不如骨頭找硬的啃!”他要甩開手大幹了。
延平府的銀礦不下幾十處,尤溪縣爲多,規模較大的銀沙坑即是一處,銀屏山又是一處。他請來了同知閻潔、經歷何子明、稅課司使燕南、司獄司官員孫某等,一起研討整治盜採銀礦事宜。終於弄明白,銀屏山的盜採最爲嚴重,背景也最大,礦主是許苟。此人是官辦的尤溪銀屏山銀場局監礦太監莫尤的義子。這位莫公公自己在官辦銀場局大撈特撈,又讓他義子在銀屏山周邊盜採,大發橫財。而且先後釀成慘案,死了十五名礦工。不過,講到如何整治許苟的非法銀礦,衆多官員都沉默了。
“事涉中官莫公公,吾輩尤須謹慎。倒不如率先整飭旁的礦,整飭完後,集中整治銀屏山礦,何如?”吳爵猶猶豫豫。來自武進的經略何子明則口欲言而囁嚅。徐階見狀鼓勵說:“經略來府已久,又是長者,盡說無妨。”何子明捻鬚嘆氣說:“前知府陳能陳大人,整治銀屏山礦,結果非但無功,反搞得灰頭土臉,前車之鑑不可不察。”董平是個教授,在這些人中官居末位,見這些肉食者都談虎色變,不禁憤憤然:“杭個如是,杭個整飭盜採無望矣。”稅課司使燕南最後表態道:“吾輩皆朝廷官員,理當效忠當今聖上。”邊說邊向北京方向拱了拱手:“然延平盜採歷時已久,積重難返,愚意不可操之過急。何況徐大人乃是暫攝府事,不必冒此風險,不妨未雨綢繆,先做準備。還是待李大人返職,由李大人定奪爲好。”
徐階知道,這些官員心態不同,有的是怕,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有的是拖,希望延緩整治,最好把整治盜採拖成明日黃花。至於那司獄司孫某,把被拘獄中的礦主侍候得很舒服,更不敢言整治了。情況微妙,爲免走漏消息,徐階不動聲色,笑道:“列位所言徐某當深思,對待銀屏山礦,看來是不能莽撞。今日此議,就到此吧。”
散後徐階單人匹馬去了衛指揮使司找王畿密議。這王畿也因山賊剿平,獲得兵部嘉獎,正在興頭上,對徐階也很熱情。
晤談間徐階要求王畿親率馬戰兵,待命封鎖銀屏山盜採銀礦,並分兵捉拿許苟。王畿起始不免猶豫,徐階說:“整治盜採銀礦,乃維護國家利益,朝廷非但不會降罪,如若成功還能蒙聖恩褒獎。況此事由徐某一手策劃,朝廷果真降罪,我願獨自承擔!”
聽了徐階一席話,王畿突然漲紅了臉,頸上青筋暴露,訕笑道:“徐大人來自京師,本使也知曉是因衝撞了張大學士,目下張大學士又被斥致仕了,看來大人在京師,也有奧援。徐大人敢與莫公公同臺唱戲,就你們兩個角兒,不免也太沉悶了些,本使願飾一角,一起上場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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