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太監在重金利誘下出賣了小太監,向嘉靖揭發說藍道行與小太監通同作弊,每次聖上的提問手書,都先讓藍道行看過,所以能對答如流。嘉靖一聽,立即大怒,不問情由,殺了小太監,將藍道行打入大牢。當然,嚴嵩付出的代價不小,達千萬金之多。
嚴嵩在朝中的黨羽都盼望嚴嵩復職。他們互相串連,利用各自的人脈,許以重金和升官,說動錦衣衛頭目對藍道行嚴刑逼供,迫他交代是徐階的指使。沒想到的是,這藍道行既不愛錢,又不惜命,遍體鱗傷的藍道行躺在地上,嚅動着滿口是血的嘴說:“你們誘我誣陷忠良,必遭天譴!”錦衣衛頭目害怕了,他們不怕“天譴”,怕的是天子知道逼供之事,必然腦袋搬家,又怕嚴嵩復職不成,首輔徐階知道了,也不會有好果子吃。一個個束手無策。
沒過幾天,獄中的藍道行傷重而死。嚴嵩復出的陰謀就此泡湯。
藍道行究竟是什麼人?他的乩語指嚴嵩父子爲奸臣,究竟出於何種動機?後人猜測甚多,徐階買通啊,藍道行也信奉陽明心學啊,都是不經之談。這秘密,後來被徐階發現了。
且說鄒應龍,雖然提拔爲正五品,但聽說聖上仍眷戀嚴嵩,藍道行下獄而亡,不免緊張,怕步藍道行的後塵。倒是徐階,對他百般調護。徐階以首輔的身份把他找來,告訴他直道而行,問心無愧,公道自在人心,不必過於害怕。好說歹說,鄒應龍才赴通政司上任。
下朝以後,徐階命夫人備了些酒菜獨酌,張氏陪坐一旁。閒話之中,徐階說起了鄒應龍的恐懼,說起了藍道行慘死。聽說藍道行已死,那張氏驚得站了起來。徐階邊啜邊說:“扶乩之人,皆是矇騙,夫人不必爲之傷心。”張氏神色慌張,轉身入房,取出一箋說:那道士前次來“訪不遇,留下一箋,說聽得死訊才能讓老爺看,否則,大禍降臨。所以一直未敢告知。”徐階想,這道士必然是故弄玄虛,便放下酒盅,不經意地拆開密封,抽出一箋,劈頭一句就寫:“徐公子尚記當年揚州道觀救助之事否?”徐階大吃一驚。
原來藍道行就是當年揚州郊外道觀中的那個孩子。世上的事竟然這等巧?他是怎麼學會扶乩的?要報恩也犯不着送命啊!徐階心緒不寧,手忙腳亂,酒盅也打翻了。見丈夫忽然變顏變色,張氏趕緊抹乾了桌上的殘酒問:“老爺這是怎麼了?”
徐階定了定神,便把當年藍老道、藍果的事兒講了一遍,嘆了口氣說:“沒想到道行就是藍老道的孫子,捨命報恩來了。”張氏聽後,不禁唏噓,接過徐階手中的信箋讀下去:“貧道浪跡江湖,聽聞不少嚴嵩父子惡行,故特來京城,替天行道,不獨爲報恩也。求仁得仁,何怨? ”
話雖如此,徐階頓生“伯仁爲我而死”之嘆。
徐階當上首輔後,朝廷的氣象確實有了不同。值班室牆上的三條標語,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總結出來的三條政綱。
簡言之,“以威福還主上”就是爲首輔定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國家的主子就是皇帝,首輔不過是主子的輔佐。嚴嵩當政,就利用嘉靖隱居深宮,唯獨自己能蒙召見、溝通,或假託嘉靖旨意,或巧妙地把自己的主意轉化爲嘉靖的旨意,操縱嘉靖,擅作威福,以致“天下知有嵩,不知有陛下”。撥亂反正,首先就應把威福還主上。皇帝的旨意得當,輔臣的輔就體現在執行;皇帝的旨意不當,輔臣的輔就是諍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