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貪贓之外,又歷訴嚴家在南京、揚州廣置田宅數十所,由另一惡僕嚴冬主管,在當地敲骨吸髓,民怨入骨。
更有甚者,嚴世蕃居喪期間,不遵禮制,吹彈歌舞,狎妓擁妾,日夜**……
這篇彈章洋洋數千言,最後,鄒應龍寫道:“臣請斬嚴世蕃首級來讓那些不忠不孝的臣子引以爲戒。如臣言不實,請斬臣首級以謝天下。”
鄒應龍絞盡腦汁揮毫疾書之夜,徐階卻在府中拆閱家書。家書中提及松江發生了一件怪事,幾十年來一直漲落有序的泖湖居然海潮倒灌,差點溢出湖岸,知府、知縣大驚失色,徵集民工加高圍堤。奇怪的是湖水卻似杭州的虎跑泉,滿而不溢,三日後退去,才未釀成大禍。有驚無險之後,百姓說松江古諺雲“潮到泖,出閣老”,傳得人盡皆知。徐階讀後一笑置之。
奏章上呈通政司以後,鄒應龍就坐等反應,一天之內,坐臥不安,甚至有些後怕。
沒有想到的是,反應來得奇快,更沒有想到的是,像棉花一樣越彈體積越大。地位穩固的嚴嵩,這一次居然弱不禁風,一擊就倒。
嘉靖怒了,他想起了扶乩時神仙的話,這嚴世蕃太出格了。官可賣得的麼?吏治敗壞這江山怎安?尤爲震怒的是嚴世蕃母喪期間,竟然夜以繼日狎妓擁妾,宴舞高歌?神仙不是說“留待皇帝自殛”嗎?於是下旨,嚴世蕃關入大牢,嚴嵩罷官。正如鄒應龍所預料,嘉靖對嚴嵩還是網開一面,僅責他“溺愛世蕃,有負皇家期託”,雖然罷官,仍給予禮遇,每年可領米百石。
也許嚴嵩父子作惡實在太多了,這一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反官僚衙門的遲緩,行動也出奇的快速。三堂會審,議定嚴世蕃、嚴鵠、嚴鴻、羅龍文充邊;嚴年、嚴冬送鎮撫司嚴訊。呈文送上,嘉靖准奏,同時再次降恩,寬恕嚴鴻,革職爲民,以便侍養嚴嵩。而鄒應龍,提升爲通政司參議,由正七品一躍而爲正五品。徐階夫人沈氏、張氏都獲一品夫人的誥封。
“潮到泖,出閣老”的古諺應驗了。五十九歲的徐階,時來運轉,登上了仕途的頂峰,當上了內閣首輔,成了僅次於皇帝的第二號人物,打開了大展宏圖的廣闊空間。
登上首輔位之後,嘉靖又將嚴嵩在西苑的專用值班室賜與徐階。徐階撰了謝表,感謝皇恩深重,將嚴嵩的值班室稍作掃除,重新佈置一番,值班室牆上多了三條標語:“以威福還主上,以政務還諸司,以用舍刑賞還公論。”待嘉靖駕臨值班室讀後,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很是賞識。他感到氣象不同了。
嚴嵩倒臺,只得像當年夏言一樣迴歸江西,走的也是當年夏言回鄉之路。但嚴嵩到了南昌,就不再前行了。他在南昌的府中居留下來,靜待事態的發展。嚴嵩知道,嘉靖的齋醮求長生,一是依靠那些真人、方士,二是依靠自己。嚴嵩在齋醮求仙的事上花費了不少精力,讀了不少相關的書,也能講出些門道,他寄希望於嘉靖回心轉意,再次召自己入閣,在南昌不是更便捷麼?
老謀深算的嚴嵩料事如神。失去了贊玄修的嚴嵩,嘉靖真有些失落,在西苑齋天時下意識地呼喚嚴愛卿。嚴嵩用重金買通太監,獲知這些消息,更加蠢蠢欲動了。“藍道行與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爲何要害我?”思來想去的結果是“藍道行被徐階那個華亭人買通了”。嚴嵩做了一番精心策劃,勸說藍道行反水。重金女色利誘之下,藍道行竟不爲所動,嚴嵩碰壁。嚴嵩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反正在太監那裡有錢還是能使鬼推磨的。只須侍候嘉靖扶乩的太監承認與藍道行通同作弊,藍道行必死無疑;只要藍道行招出是徐階的主謀,徐階也必死無疑。這首輔的交椅還是他嚴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