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虎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大白牙,從後窗直接翻了進來,只見他滿身的污泥臭不可聞。
茹瑺道:“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我去給你弄點誰洗洗!”
“洗了也白搭,反正回頭我還得從陰溝裡面鑽回去。”
“那天我衝着你打眼色,還以爲你沒有瞧見呢,怎得到現在纔來!”
“我怎麼沒瞧見,你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我當夜從青樓裡面出來,就過來找你們,才發現官驛周圍好些人盯梢,便知道你們出了大事了。
這兩天俺是啥也沒做,就在附近待着,傍晚的時候洪都知府擡了具屍體過來,之後在官驛盯梢的人便少了許多,我才這從陰溝裡面鑽進來,你們有話就趕緊的說吧。”
茹瑺回道:“我給你引薦一下,這位是兵部員外郎齊泰也是出院出來的……”
“你不用引薦,齊尚禮嘛,原名齊德,還是皇上給改的名字,書院裡第一批畢業的,我怎麼會不知道。莫要說廢話了,趕緊得說正事兒!”
“我來說吧,我與良玉此番來洪都是奉命巡查國庫的,卻發現國庫出了弊案,有過半的糧食都被人用黃沙替代……”
“啊!過半!那豈不是得上百萬石!”安虎子不由得瞠目結舌,“這些狗官好大的膽子!”
“百萬石可能只是他們一年的貪墨之數,洪都國庫可是存放着半個江西的稅糧呢,他們一次就賄賂我二千兩黃金,如此不惜血本他們的貪墨所得絕對不止百萬石而已。”
“老天爺這可是天大的案子,你趕緊的寫個摺子我給你遞到按察使司,到時候一本奏上朝堂,看那個洪都知府還能蹦躂個幾天。”
茹瑺苦笑道:“貪污的可不是隻有洪都知府,他可能只是個小魚而已,江西的布政司、指揮使司包括按察使司纔是真正的大魚!”
“三司都貪了?”安虎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我就說你一個欽差怎麼會能被一個小小的知府止住。三司合流麻煩就大了,別看他們給你們送金銀美人的討好,若是你們不能讓他們徹底放心,怕是走不出江西的地界,還死的不明不白。”
“所以我們兩個這才找上你了,在洪都除了你了,沒有人能幫我們了。”
“都是書院裡出來的,我自然不會看着你們倒黴,你們兩個跟我去千戶所,就算他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進千戶所,我再想法子把你們送出江西,你們回京向聖上揭發他們的罪行!”
“安虎子,難道你們錦衣衛打算袖手旁觀嗎?”
安虎子用手指撓撓頭皮,“俺們錦衣衛只管抓亂臣賊子,他們又沒造反,抓貪官不是俺們該乾的事情。沒有聖旨就把一地的三司衙門給搗了,俺們錦衣衛也是要吃掛落的,真以爲俺們無法無天,規矩比你們這些普通的官員還大呢。”
他說的不錯,到目前爲止錦衣衛的工作依舊是整治亂臣賊子,比如心懷異志的官員,尚未斬草除根的白蓮教,或者是其他造反勢力,反腐目前爲止還不在他們的業務範疇。
“等我們二人跑回應天見了聖上,他們早就殺人滅口毀了證據藏了髒銀,再把夏糧入庫到時候到時候有的查了。”
“良玉你就莫要逼迫他了,我明天干脆就架起欽差儀仗,直接的上門問罪,大不了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我要是死了,安千戶便有由頭拿人了。”
安虎子急道:“你還說不逼俺,你死了倒是無妨,可你要是把他們逼反了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罷了,這事兒俺管了,不過俺終究是個副千戶,得回去說動上官才行。”
“這個不難,那個盧千戶但凡有點上進心,都不會置之不理的!”
“那可不好說,我那上官是個小心謹慎之人,在皇上身邊待了半輩子才得了錦衣衛千戶的職位,怕他不肯冒險哪!”
茹瑺笑道:“這個不難,對方賄賂我們的兩箱金子拿去給你的上官當證據,再說他們貪污的銀錢不下數百萬兩,就不信你的上官不動心。”
安虎子笑笑,“你們讀書人就是心眼多!跟我說說具體什麼個情況,我也好向上官彙報。”
聽齊泰把事情的前前後後都講清楚,安虎子皺皺眉道:“都是三司的佐官,主官都沒有出面嗎?”
“沒有,不過三司的主官絕對沒有幸免的道理,將他們抓了審訊還怕審不出證據來,這不是你們錦衣衛最擅長的嘛?”
安虎子翻了個白眼,“說的輕巧!這事兒不能指望我們錦衣衛一邊扛,到時候你這欽差也得出馬,王命旗牌一祭出來,我們錦衣衛便可下手拿人了。”
齊泰拱手道:“絕不敢讓錦衣衛一力承擔,本官這就做準備,只等安千戶一聲招呼!”
“好,那俺可就回去了!”
茹瑺突然拉住他,“安虎子別急,我還有一件事情跟你說,尚禮兄之前爲降低他們戒心收了他們的賄賂,應他們要求留了一張借條,你萬萬要找到啊!”
“糊塗!以皇上寧枉勿縱的性格,若是那借條流傳出去了你怕是要倒黴,俺儘量找回來!”
齊泰躬身一揖,“先謝過安兄了!”
安虎子離開官驛悄悄的到了千戶所邊上的一處院子,這裡是千戶盧綱的住處,養着一個在洪都納的小妾。
古人一般都休息的早,盧千戶顯然已經睡下了,臉色潮紅氣未喘勻,八成在牀上奮戰呢,不悅的道:“什麼要緊事非要三更半夜的來見我。”
安虎子笑道:“自然是天大的要緊事,不然實在不敢擾了叔父的雅興。”
這位盧千戶跟安虎子的老爹也是老兄弟,都是曾經給老朱站過崗的,兩人私下裡便以叔侄相稱。
“有事就說,你這一身爛泥去哪兒撲騰了,該不是去鑽寡婦家的陰溝了吧。”
“叔父明鑑,確實是鑽的陰溝,不過是官驛的陰溝。”安虎子當下就把從齊泰茹瑺那裡得來的消息說了個清楚。
盧千戶聽得眉頭直跳,拍着桌子道:“這羣王八蛋膽子真是大,原本我還以爲那江友文倒騰千兒八百石貼補家用,不曾想竟是整個江西的官場一起撈了個盆滿鉢滿。這羣混賬吃香喝辣也不叫上老子,真是該死!”
盧千戶咬牙切齒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安虎子看得語塞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好一會兒才道:“叔父知道他們貪污國庫的存糧?”
盧千戶終於發完了火,“知道,只是不知道他們如此膽大包天。”
“叔父爲何不管管,至少往朝廷說一聲。”
“這本就是都察院的差事,咱們趟哪門子混水,有幾個當官兒的不貪財的,指望着朝廷那點俸祿,全家都餓死了,本官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現在事情大了,捅破天的案子,咱們錦衣衛怕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嗯,本官這就寫個摺子遞到應天,由皇上決斷。”
“這一來一去的,等皇上回復了怕是黃花菜都涼了,還有那位欽差怕是也有性命之憂。”
盧千戶擡眼看看他,“怎得你要管嗎?你也說了三司合流,軍政法都在他們手裡,一着不慎便能逼反了他們,即便折騰不出什麼浪花來可影響卻是惡劣,只怕到時候咱們也是有過無功,還是上報皇上從長計議。”
“屬下不以爲然,這個時候應當以雷霆手段擒其首腦,當然不能以貪污的罪名,而是以謀反的罪名。餘下的貪財怕死之輩羣龍無首,借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造反。”
“哦?你以爲當擒哪個?”
“自然是江西都指揮使,沒了軍隊做支撐,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來,那羣文官只需要派兩個錦衣校尉各帶十名力士便能鎮住他們。”
“不是說是指揮僉事出的頭嗎?”
“軍伍裡面沒有吃獨食的道理,主官不點頭授意佐官哪兒有那麼大膽子,怕是整個江西都指揮使司都爛了。”安虎子把兩箱金子打開,“這便是他們賄賂欽差的證據,根據欽差合計他們貪墨的糧食多年下來足有數百萬石,這便是數百萬兩髒銀。”
“沒錯,軍伍裡沒吃獨食的,都指揮使司但凡還有個忠心皇上的,這麼多糧食便出不了洪都城,”盧千戶拿過一塊金磚放在手裡撫摸着,“我今日不適就不與你一同去了,調兵的令牌就藏在千戶所大堂的樑柱上頭,千戶所的六百校尉力士全都由你指揮。務必要將髒銀給我找出來!”
“屬下遵命,若是出了岔子自有屬下一力承擔,若是成了自是千戶運籌帷幄。”
“安虎子,叔父真是小巧你了,你的膽識氣魄比你老子也是不差,還比他更聰明,不愧是在皇家書院裡讀過書的。富貴險中求,都指揮使的親兵可不是臭魚爛蝦,庫房裡頭還有幾箱手榴彈你記得帶上,叔父在這裡等你的好消息!”
安虎子回到千戶所,洗漱乾淨換上飛魚服繫上繡春刀,從房樑上面取了調兵的令牌,便開始悄悄的召集人手分發武器,一直等到子時安虎子才帶人悄悄的出了營,找了個百戶到前頭,“我新到洪都路不熟,你到前頭領路記得繞過官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