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明祿拿紅參講宮的那一刻起,整個京城的弦立刻繃緊了,一輛馬車在十幾名侍衛的嚴密保護下。從徐壽輝府後門飛馳而出,向東城門方向駛去,幾名監視徐府的暗探在馬車走遠後,立刻分兵兩路,一路緊盯馬車,而另一路則火趕回來稟報。
馬車一路疾奔,半個時辰後駛出了金川門,金川門外離長江已經近了,再行約七八里路便是外金川門,在外金川門之外有一個渡江的碼頭,五六條大渡船正靜靜地停泊在江邊,碼頭上已經聚集了數百人,吵吵嚷嚷要求乘船渡江,一名船老頭則苦着臉向大家反覆解釋。
“各位父老鄉親,昨晚江面上風大浪急,聽說有一艘從北岸過來的船翻掉了,死了一百多人,現在上面有命令,不準出航。”
“什麼風大浪急,天氣這麼晴好,根本就沒有風,我們要渡江!”人羣一陣陣喧譁,吵成一團。
這時,遠處忽然出現了大羣騎兵,馬蹄聲如雷鳴般向這邊衝來,碼頭江面以西也有大隊騎兵向這邊包抄而來,吵嚷的人羣立刻安靜下來,大家個個驚惶,不知生了什麼事?馬車旁的十幾名侍衛頓時臉色大變,他們護衛馬車沿着江岸向東逃去。
兩邊包抄而來的騎兵顯然就是針對這輛馬車,他們在後面窮追不捨,兩隊雁行的騎兵越追越近,眼看已經快要追上了,十幾名隨從的臉上都露出了絕望之色,紛紛拔出刀,準備進行最後的抵抗。
“殺啊!”千名騎兵突然加,越了馬車,將他們團團包圍,十幾名騎兵舉起了黑黝黝地馬槍。砰砰!一陣槍響,幾匹拉車的馬匹悲嘶着摔倒,馬車一個側翻,竟四輪朝天地翻倒在地上。
十幾名隨從似乎被威力巨大的新式火槍嚇怕了,紛紛把刀扔在地上,舉起了手,騎兵們把他們押走,這時幾名士兵上前將車門打開,從車中拖出一名戴斗笠的男子。他已經暈過去了。
爲軍官一陣仰天大笑。“威名赫赫的道衍法師,想不到你會栽在我的手上!”
抓住了燕王軍師,這可是大功一件,他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飛馬上前,長刀揮出,挑去了這名男子的斗笠,眼前竟是一張老年男子的面孔,頭已經花白了,哪裡是什麼和尚,軍官頓時愣住了。
在京城南面聚寶門外的長幹故里,有一條小街道,叫做珍珠巷,這裡居民不多,周圍是大片農田,珍珠巷的最西端有一座破舊的宅院,也不知道是誰的家產。大門經過風吹雨打,陳舊而斑駁,一天到晚都緊鎖着。很少看見有誰從這座宅子裡進出。
但宅子的後院卻栓着幾匹馬。一間緊靠農田的房間裡,姚廣孝正揹着手來回踱步,目光憂慮,小他並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是他現李維正似乎已經有所警怯了,本來他準備今天一早將渡江北上,可是從江岸傳來的消息是江面封鎖,不準任何民船渡江,江面是全部都是軍船,已經將整個江面封鎖了。
既然軍船可以肆擊,忌憚在江面上航行,顯然風高浪急就是無稽之談,姚廣孝立刻意識到了危險將至,但他並不擔心李維正會抓到自己,事實上他昨天會見完王明祿後便離開了徐壽輝府,他知道自己的份量,一日李維正知道他居然在京城。肯定會掘地三尺來找他,但他並不急着逃走,這個時候藏身於市井反而是最安全,所以他昨天晚上便是住在城外的這座偏僻的舊宅裡,根本就不和徐壽輝進行聯繫,甚至徐壽輝和李景隆等人也不知道他是住在這裡。這是一個徒弟家的舊宅,已經五六年沒人住了,而且徒弟的父親就是里長,他也不擔心被人找到。
現在姚廣孝憂慮的不是自己會被抓住,而是這次行動會不會被李維正所利用,成爲他進一步深控權力的機會。
坦率地說,姚廣孝是反對這次行動,他認爲燕王有點想當然了,燕王認爲李維正必然會趁機篡位。但他卻不這樣認爲,或許李維正想篡位,但他絕不會是現在動手。他現在掌握朝政時日尚淺,無論是民心支持還是對大明的控制,他都遠遠達不到篡位的程度,以李維正的政治頭腦,他是不會在此玄把自己置於絕路之上。
從他這幾天來京的考察。他更堅信了自己的觀點,這個李維正的手段極爲厲害,以恢復唐製爲由,一步步架空了朱允炆的權力,如果燕王之計一旦成功,或許燕王可以趁機登基,但最大的得益者卻是李維正,燕王這樣做,從長遠看,將會是一步極大地錯棋。
可燕王偏偏就聽信了那個呂思遠的建議,堅持要走這步棋。這纔是姚廣孝最爲擔心的,他現自從呂思遠出現在燕王身邊後,燕王已經和從前不大一樣了,更重於偏鋒陰謀,而輕視正道陽策,漸漸失去了一個帝王應有的博大之氣,這一點在他對待世子的態度上尤爲明顯,真正的帝王胸懷,都是會從王朝的長遠展來進行考慮,甚至連太祖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在洪武后毅然選擇了建文,可以馬上得天下,安能在馬上治之?
燕王從前選擇了寬容仁厚的長在爲世子,這是正確的,可自從呂思遠出現後,燕王便越來越傾向於次子高熙,那是一個衝動而愚蠢的武夫,他早就看透了這個人。儘管呂思遠將他假扮得很好,但他的本質卻會時不時表露出來,可燕王卻偏偏看不到,或者是說視而不見,這讓姚廣孝極爲憂慮,長此以往。燕王能敵得過李維正嗎?
就在姚廣孝憂慮重重之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隨即有人咚咚敲門,顯得非常焦急。姚廣孝一愣,隨即臉色沉了下來,這是什麼人?竟然如此魯莽,他使了個眼色,手下立刻出去了,片刻領進了紀綱的一名手下,他進門便稟報道:“紀大人請軍師火離開京城,無憂先生已經在江邊被抓住了。”
姚廣孝大吃一驚,儘管他感覺到李維正已經警懼了,但那畢竟只是一種猜測,可現在卻實實在在地生了。
“除了無憂先生被抓,還有什麼情況?”
“回稟軍卑,京城中正壯大規模地抓捕軍師。各處都貼有圖文懸賞通告。舉報着可得白銀五千兩,整個京城裡到處都是士兵。”
“那徐大人的府上可有動靜?”姚廣孝急問道。
“沒有,很安靜,沒有一點動靜。”
姚廣孝無力地坐了下來,他明白了,其實他們的陰謀早就被李維正現了。可是他卻遲遲不動手,既然已經抓到無憂先生,徐壽輝怎麼還可能逃得過,可爲什麼李維正卻遲遲不動手?不用說,他也在等,等候宮中傳出消息後再行抓捕,這樣,燕王的責任就擔定了。
想到這,他急忙命這名傳信者道:“你火回去告訴紀大人,讓他通知徐壽輝和李景隆,命他們立即銷燬和燕王有關的一切往來信件,快!”
他話音剛落,坐在窗口的一名手下突然驚叫起來,“明軍!明軍來了。”
姚廣孝和幾人一起撲向窗口,眼前的情形把他們驚呆了,只見田野上密密麻麻都是明軍,張弓搭箭,手中端着火統、拿着長刀,足足有數千人,形成了一個大圓,正向這邊慢慢合攏。
“軍師!”屋外也有人喊了起來,“不好了,大門外全部都是軍隊”
姚廣孝被驚得目瞪口呆。他們怎麼會知道自己藏在這裡?
“軍師,我們殺出去!”一名侍衛官拔刀狂吼一聲道。
姚廣孝卻慢慢坐了下來。完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李維正在城中的四處抓捕他不過是在做戲,他其實早已經把自己盯死了,姚廣孝輕輕嘆了口氣,如果自己被抓,那還有誰會勸說燕王不廢除世子呢?
“砰!”地一聲巨響,大門被撞開了,院子裡一片喊殺聲,刀劍相撞的格鬥聲,還有一聲聲的慘叫傳來,姚廣孝慢慢走到房門口,大喊一聲道:“統統給我住手!”
院子裡頓時安靜下來。他的手下紛紛後退,護衛在他左右,此刻院子裡已經涌進了數百人之多,都是武藝高強的精悍之軍,牆頭、房頂上也佈滿了明軍,近千支箭冷冷地對準了他們二十幾人,只需一聲令下,他們誰也活不成。
這時,一名大將走出來,拱手道:“大師,我們大都督有令,不得羞辱大師,要麼以禮相待。要麼就當場殺死,請大師自己選擇。”
姚廣孝長長嘆了一口氣。對左右令道:“把刀槍放下吧!沒有必要抵抗了。”
二十幾名手下默默地將手中刀放在地上,等待着明軍的處置,這時,門口的士兵紛紛向兩邊閃開,讓出了一條路,只見一身盔甲的李維正在數十名親衛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他含笑向姚廣孝點了點頭道:“姚大師,別來無恙?”
姚廣孝苦笑了一聲道:“李大人願意我稱呼你什麼呢?李都督還是李相國?”
“隨便大師怎麼稱呼都行,今天有幸捉到大師,可抵燕軍十萬大軍,這是朝廷之幸,姚大師,請吧!”
李維正閃身一旁,做出一個請的姿態,姚廣孝慘笑一聲,慢慢向門外走去,走到李維正面前時。他又停住了腳步,“李相國,我想問你一句實話,將來的某一天。你會走上那一步嗎?”
李維正笑着搖了搖頭道:“大師,這個問題我不想直接回答你,你在靜修期間,我會派人每天把京城的各大報紙都送給你,你自己來判斷一下,我到底會不會走那一步?”
“那就多謝了!”
姚廣孝大步向門外走去。大門外已經停了一輛全封閉的弓車,三十名武藝高強的明軍緊貼左右押送,旁邊還有數百名騎兵,他走進了馬車,車門轟然關上,外面上了鐵鎖,馬車起步了,向聚寶門方向駛去。
明軍已經散去了。只有李維正和五百名親衛以及押送姚廣孝的馬車駛進城門,城門處依然盤查嚴格,牆上張貼有大幅捉拿姚廣孝的懸賞圖文,近百名民衆擠在圖文下面觀望,馬車從他們身旁緩緩駛過,只聽有人在大聲念道:“重賞捉拿燕王叛逆主謀道衍,此人身高六尺,年紀五十歲上下,爲光頭修行和尚,隨行者有二十餘人…… ,有提供有用線索者賞銀千兩、領官兵抓捕着賞銀五千兩!”
在一片驚歎聲中,李維正笑着騎馬走過了榜文。
一行人才網走到府東街口上,忽然,一名宮廷侍衛像瘋一樣向這邊狂奔而來,他看見了李維正,幾乎就是從馬上滾落下來,爬在李維正面前大哭道:“相國,快!皇上他……他出事了!”
建文三年六月初五,大明建文皇帝在服用紅參後生了急性中毒,經多名御醫搶救無效,在深夜駕崩,百官慟哭,相國李維正下令徹查此事,很快便從紅參購買者太監王明祿那裡找到了突破口,紅參是右軍都督徐壽輝通過延嗣藥房轉送入宮,延嗣藥房掌櫃也承認此紅參是徐壽輝秘密購入,且李景隆也有參與。
李維正立即下令抓捕徐壽輝和李景隆,並詳細搜查他的府邸,在他的府中搜到了他與燕王來往的信件,並從他府中的密室裡抓到了燕王席幕僚道衍和製毒的賈醫士。
人證、物證確鑿,在大理寺的連夜審訊中,李景隆終於承認,他和徐壽輝早已投靠了燕王。這次毒殺皇上正是燕王的命令,目的是爲了毒殺皇上而上位。
李維正遂將所有證據昭示天下,並下令公開斬徐壽輝和李景隆二人,以二人的人頭來祭祀皇上之靈。
“各位大臣,國不可一日無君,我等當擁立太子登基。告慰皇上英靈!”
李維正鏗鏘有力的聲音在太和殿上方迴盪着,六月初六,建文皇帝尚不滿兩歲的太子朱文奎在相國李維正的堅決擁護下,登基爲大明王朝三任皇帝,建立年號爲啓元,謐其父廟號爲惠帝,尊其母馬氏爲皇太后,皇太后立即冊封李維正爲太傅,號“尚父”,天下軍國大事,皆由相國裁處。
啓元元年,大明邁進了一個新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