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蘇童就睜開了眼睛,她覺得胸口上好重,伸手摸去,原來是丈夫的胳膊搭在她身上,她輕輕將丈夫的手拿開,慢慢坐起來,蘇童成親已快兩個月,但她至今還沉浸在甜蜜的愛情中,丈夫白天忙碌,很少在家,她便渴望晚上,晚上有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快樂,但她更期待的是兩人間交流,尤其在牀第之上,丈夫的柔情和激情幾乎每一次都將她融化了,在激情之後,它更喜歡倚躺在丈夫的臂彎裡,給他講述自己的瑣碎而平淡的每一天,給他講訴自己的喜怒哀樂,而這個時候,他總是平靜而耐心地聽着,不時親吻她的面頰,一直等她睡去後,還能感受到他蓬勃有力的心跳,正是這些看似平常的細微舉動使蘇童深深地陶醉了,她快樂地生活着,兩個月時間,她也從一個清純無暇的少女變成了美貌明豔的少婦,愛情的滋潤使她的皮膚變得更加白膩,變得更加彈性驚人,她的渾身上下彷彿洋溢着一種奪目的光彩,但她依然沉靜如水,她的溫柔和知情達理使李維正完全沒有了後顧之憂。
蘇童起牀穿上了長裙,又用冰涼的溼毛巾細心地將丈夫額頭上的汗水拭去,天已經熱了,房間裡有一絲令人窒息的悶熱,蘇童推開了窗戶,一陣清涼的晨風迎面吹來,頓時令她心曠神怡。
“蘇蘇,什麼時候了?”牀上傳來李維正夢囈般地問話,蘇童連忙走到牀前,抿嘴笑道:“天還沒有亮,時辰還早,你再睡一會兒吧!”
“這個悶熱的鬼天氣,醒了就睡不着了。”李維正翻身坐了起來,他伸了個懶腰,忽然眉頭一皺,揉了揉腰笑道:“昨晚太放縱了,有點腰痠背痛。”
蘇童嬌嗔地白了一眼,有些埋怨道:“這還不得怪你自己,一上牀就想着那個,還要應付大姐和瑤姬,每天都不休息,你還以爲自己身子是鐵打的嗎?以後和我睡,三次只能來一回。”
李維正從後面把她摟住,在她耳邊調笑道:“你夫君的需求很旺盛,異於常人,你不給他就會去找別人,最後苦的可是你自己。”
蘇童眼中閃過一絲怒色,她掙脫了李維正的胳膊,陰沉着臉道:“那你就去找別人吧!我是在害你,可不敢求你憐惜。”
和蘇童成親兩個月,李維正也漸漸瞭解了她,她溫柔聰慧、善解人意,但骨子裡卻極爲剛烈,真惹了她,幾天都不會說話,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想說兩句打個圓場,可又不敢輕易開口,怕更惹了她,李維正的嘴脣動了動,卻一時說不出話來,蘇童也知道他本意是調侃,又見他滿臉汗水,心中的氣也消了,便伸出玉蔥般的指頭,在他額頭上輕輕一戳道:“你呀!還要做大事呢,不學會節制自己的慾望,你怎麼做大事?”
李維正肅然起敬,他躬身施禮道:“多謝娘子提醒,我記住了。”
蘇童見他光着上身施禮,樣子十分滑稽,終於忍不住‘撲哧’一笑,心中的一點點不高興也隨之煙消雲散了,她取過李維正的長衫,給他披上了,又溫柔地說道:“你昨晚不是說今天要去中軍衙門嗎?雖然你們不受什麼時間限制,但去得太晚總會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再說咱們家住得遠,你更要早一點出發。”
李維正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不過今天我不能去得太早,等會兒梳洗一下我就出發,你給紫童說一聲,晚上我會早點回來吃飯。”
李維正簡單梳洗了一下,又吃了一點東西,便快步走到院子裡,他們一家已經不住在劉軍師橋了,而是搬到了京城外的南郊,在秦淮河上游的方山腳下花五千兩銀子買了一座莊園,莊園佔地足有三十畝,依山傍水,風景秀麗,這裡距京城約二十里,道路平坦寬闊,坐馬車半個時辰便可到達京城,由於這裡風景秀麗,交通便利,也有不少王孫權貴在這裡買了莊園。
李維正的莊園裡不僅屋舍衆多,而且林木茂盛,一條小河從莊園裡穿過,流進秦淮河中,小河兩岸綠草茵茵,春天一到,小河兩岸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朵,就彷彿讓人置身於世外桃源一般,一家人這纔算真正地安頓下來。
地方大了,家裡的傭人也添了不少,買了十幾個丫鬟和三四個男僕,另外,費廷安還利用職權,特地將李維正以前的二十幾名錦衣衛親兵又派到了莊園附近,名義上是監視住在這一帶的官員,實際上是保護他們從前的舊主人。
李維正來到外宅翻身上了馬,十三郎也騎上馬,另外還跟着幾個錦衣衛校尉,天還沒有亮,天空掛着一輪扁月,現在已是六月初,李維正進京已經快兩個月了,東宮之位雖然還空着,但各個藩王間的爭奪突然變得風平浪靜,起因是十天前,齊王命人在泰山假造‘明將興於齊’的石碑一事案發,朱元璋勃然大怒,在太廟廣場前親自掄棒重打齊王五十棍,並下了詔書:‘東宮之立由朕自定,諸子再敢妄爭東宮者,一律嚴懲。’諸王驚懼,皆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件事正是李維正一手策劃,他得到費廷安的密報,錦衣衛發現齊王作假,李維正當即命羅廣才抓捕造假人,用嚴刑逼得口供,隨即又指使費廷安密奏朱元璋,使朱元璋終於意識到他兒子爲爭東宮,已開始打上泰山的主意了,正是這件事使朱元璋下定了決心,東宮之爭終於有了眉目,朱元璋祭祀已故馬皇后時放出話來,繼承東宮並非皇子方可,皇孫也可考慮,這句話的意思便直指朱允炆,緊接着朱元璋又派人修繕太子妃常氏的東宮住處,這也就是在暗示衆人,太子妃可能要長住東宮了。
這兩件事讓所有的藩王和朝臣都大吃一驚,許多人這時才反應過來,皇上其實早有這個想法,破格前太子黨的成員葉天明不就是爲朱允炆上位做鋪墊嗎?而葉天明也隱隱成爲了朱允炆一派的頭號輔臣,他家的門檻都幾乎被踏破了,無數官員前來拜訪他,皆想通過他向朱允炆表達自己效忠的願望。
李維正在這件事後突然變得沉默了,幾乎被人遺忘,他這兩天卻比誰都緊張,兩天前他得到了孫濟從緊靠高麗的安遠小城送出的情報,事情果如他所料,高麗人在拿回耽羅島後立刻背信棄義,又再次出兵向圖們江進發,重新奪回了他們剛剛答應退還大明的土地,李維正知道,朝廷肯定還不知道此事,孫濟是在最危險的前線發出的鴿信,朱元璋知道這件事,最快也要在半個月後了,而這半個月的時間差就是他李維正最後的機會,他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這是半年前便定下了計劃。
李維正騎馬在官道上疾行,不到半個時辰,一行人便風馳電掣般趕到了京城,直接到了紫禁城的正陽門外,十三郎和五個錦衣衛在正陽門外候着,李維正則下馬進了紫禁城,現在早朝剛剛開始,紫禁城內大街上看不見一個官員,只有送各種文書的馬車在街上來回奔行,李維正很快便來到了中軍府,今天還是和從前一樣,軍府內安安靜靜,大小都督們都沒有來,即使來也不會這麼早,只有經歷司的官員準時上朝。
“郭經歷上朝去了嗎?”李維正來到門前問一名小吏道。
小吏急忙行一禮道:“回稟副都督,郭經歷上朝去了,還沒有回來。”
“那我在自己的朝房中等他,若他回來,請他來見我。”
李維正來到了自己的朝房,他的朝房就在常升朝房的隔壁,房間很寬敞,但也空空蕩蕩,空空蕩蕩不是沒有傢俱桌椅,房中的櫥櫃桌椅一概俱全,但沒有文書,和他在錦衣衛三所以及威海衛時桌案上堆滿文書不同,他此時房中的桌案上只有幾份朝廷邸報,這是由通政司發行的內部官報,刊登皇上詔書、大臣奏摺和一些大明各地的重大事件,只有一定資格的官員才能閱讀,就有點像後世的內參。
李維正坐在自己位子上,隨手拿過剛剛送來的邸報翻看起來,他忽然坐直了身子,心中怦怦地跳了起來,在邸報左下角有一條小消息,衛王昨日受詔進京。
就這麼六個字的小消息,李維正的心中卻如同翻起了驚濤駭浪,衛王也就是朱元璋的十五子朱植,洪武二十五年改封爲遼王,就是爲了對付日益猖狂的高麗,這段歷史李維正是知道的,現在正好是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召他進京肯定就是爲了改封遼王一事。
但問題是高麗侵食大明土地的歷史已經被他李維正因奪取耽羅島而改變了,高麗人答應退還土地,那朱元璋也就沒有必要再封遼王,當然,朱元璋爲了鞏固遼東局勢,依然封朱植爲遼王也是有可能,可是朱植二十幾天前纔剛剛返回藩國,朱元璋便再次詔他進京,這是爲什麼?如果是按照計劃封遼王,那二十幾天前完全就可以一起改封,以朱元璋的思維細密是不可能因爲遺忘而再讓他跑一趟,這就說明朱元璋要改封朱植爲遼王是剛剛纔決定,也就是說朱元璋也太不相信高麗會在半年後交還摩天嶺以北的土地,所以才臨時決定封朱植爲遼王。
李維正的心跳得異常劇烈,如果他猜測正確,那朱元璋的想法就和他的計劃不謀而合了,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咳嗽,郭經歷出現在門口,“李大人,你找我嗎?”
李維正連忙站起身笑道:“郭經歷下朝了嗎?”
“皇上要求朝會短開,早朝便早早結束了。”郭經歷走進房間行一禮道:“請都督吩咐。”
李維正從懷中取出一本奏摺,遞給郭經歷道:“我這本摺子要給皇上,常同知已經籤批,請經歷替我上呈皇上。”
李維正不能直接遞摺子給朱元璋,必須先交上司審批後,再通過中軍府的經歷統一上報,由於中軍府都督藍玉不在京城,便由同知常升代批,昨晚李維正去了常府,請常升批了自己的奏摺,今天他趕來中軍府,就是要把奏摺交給郭經歷請他上奏。
郭經歷接過摺子翻了一下,見後面確實已有常升的籤批,便笑道:“我們中軍府已經快一年沒有奏摺上報皇上了,李大人的摺子是今年開張第一本,不過今天送摺子的時間已經過了,我明天一早便替你遞上去。”
“那就有勞郭經歷了。”
李維正拱了拱手,便離開了中軍府,迅速向東宮而去,他的計劃是環環相扣,一環不到位就可能前功盡棄,他今天晚來一步,就是爲了錯過今天送奏摺的時間,他的奏摺明天才會送給朱元璋,這樣他今天就可以從容佈局了。
他來到東宮前,正好楊寧從裡面走出來,他一眼看見李維正,便走上前拱手笑道:“五哥是來找小王爺嗎?”
李維正點了點頭,笑道:“他在嗎?”
“你來得巧,小王爺正好上完課,在書房看書,我替你去稟報一聲。”
“多謝你了!”
楊寧是東宮侍衛長,並不是朱允炆的手下,但因爲朱標的緣故,他實際上仍然是朱允炆的心腹侍衛,他見李維正似乎有要事找朱允炆,便急忙進去稟報,片刻,他快步走出來道:“五哥,小王爺請你進去。”
楊寧陪着李維正向東宮裡走去,走到半路,楊寧見身邊無人,便低聲道:“五哥,我有句話要提醒你,屬於自己的功勞,該爭還要爭,當初是你第一個提出立皇太孫,又時常提供各種情報給小王爺,更在齊王一案上定下了乾坤,現在小王爺入主東宮有眉目了,大家都爭着表功,你反而後退了,這可不行啊!”
李維正淡淡一笑道:“他身邊的大儒們都很警惕我,和小王爺走得太近了,他們反而會說我壞話。”
楊寧一呆,隨即苦笑道:“你說得倒也是,真不知道他們爲何那樣怕你接近小王爺?”
“他們是怕我把小王爺帶壞了,當年方孝孺不就極力反對太子收我爲手下嗎?”
兩人說着,便來到了朱允炆的書房前,一名太監進去稟報一聲,便讓李維正進去,李維正這兩個月已經見了四次朱允炆了,此時的朱允炆已不再像從前那般任性了,或許是父親去世的緣故,他似乎在一夜之間成熟了,也開始學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感情,也學會了待人接物,每次見到李維正都十分客氣,絕不會再像過去那樣愛理不理了。
不過他現在確實也很感激李維正,他看得出李維正是真心幫助他進駐東宮,每隔兩天他總是準時派人給自己送來各個皇叔的情報,使他能夠時時掌握各個皇叔的動向,尤其是他一手炮製了齊王在太廟被打一案,最終促使皇祖父結束了歷時五個月考察,雖然皇祖父對百官只是暗示,但對他朱允炆卻說明白了,那就是要立皇太孫。
朱允炆見李維正進來,便笑着放下書,上前施禮道:“歡迎李大人來東宮。”
朱允炆和朱標可不同,他現在還是白身,擺不起架子,當然,他也是想做出一個禮賢下士的姿態。
李維正連忙深施一禮,“屬下不敢受殿下之禮。”
朱允炆聽他口稱‘屬下’,態度也十分恭謙,心中不由很是受用,他笑着一擺手道:“李大人請坐!”
一名太監給李維正搬來一把椅子,李維正坐下便笑道:“我聽說皇上已經放出話來,恭喜殿下了。”
朱允炆點了點頭,他誠懇地說道:“我知道這都是大家在後面託我的緣故,李大人的功勞更是不可沒,將來我若登位,一定不會忘記李大人之功。”
李維正喜形於色,他立刻單膝跪下,沉聲道:“屬下願爲殿下效忠。”
朱允炆連忙將李維正扶起來笑道:“我知道你是忠於我的,你今天來不會就是爲了說這句話吧!”
李維正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是來問上次我提的建議,殿下考慮得怎麼樣了?”
李維正在半個月特地前來拜見了朱允炆,一方面是告訴他齊王造假一事,另一方面卻建議他要開始考慮要培植自己的軍隊勢力,不要再走其父手中無軍隊的老路。”
朱允炆知道他指得是建議培植勢力一事,他沉吟一下便道:“不瞞李大人,此事我一時還沒有什麼好的辦法,而且黃、齊二位先生也說現在還不到時候。”
“殿下,未雨當綢繆,手中無軍是殿下最大的軟肋,殿下不能再走太子的舊路,皇上年事已高,殿下必須要爲可能的突發事件做準備,如果殿下願意聽,我倒有個方案。”
朱允炆也頗爲心動,李維正說到了點子上,他的叔父們個個擁有雄兵數萬,一旦皇祖父突然有個三長兩短,皇權交接又出現問題,那些叔叔們豈能放過這個機會,如果自己手中多有幾支直屬軍隊,確實有助自己登位,想到這,他連忙道:“李大人請直說。”
李維正點點頭便鄭重地說道:“大明雄兵之衆當屬邊關,一旦發生什麼意外,窺視皇位之人也必出在這裡,大明邊關中,唯遼東有機會插手,我對高麗瞭解極深,他們是反覆無常的小人,不久必然會毀約,我已向皇上上書,請皇上關注高麗的野心,一旦皇上不饒恕高麗,可能會考慮讓屬下領兵,因爲屬下是殿下之人,皇上應該會徵求殿下的意思,我希望殿下能大力推薦屬下前往遼東,屬下願爲殿下建立一支直屬軍隊。”
朱允炆望了李維正半晌,他微微一笑道:“你是不甘心上次高麗之事上栽的跟斗吧!”
李維正臉一紅,也點了點頭,坦然承認道:“是有一點這個原因,但屬下確實願爲殿下建立一支直屬軍隊,屬下已把後半生的榮華富貴都壓在殿下身上,確實不想殿下出什麼意外。”
朱允炆凝視着李維正,良久,他忽然問道:“你真的忠心於我嗎?”
李維正走到窗前,向太子靈堂方向跪了下來,他一字一句道:“我李維正本是縣中小吏,蒙太子恩德收錄於我,一步步栽培,讓我在短短的兩年內便升爲指揮使,更是在我將被滅三族之際,救我於危難,這份大恩大德,我焉能不報!”
他從懷中取出朱標給他的綾緞,抖開來道:“太子臨終前托子於我,殿下以爲我的忠心還有假嗎?”
朱允炆接過綾緞,默默望着父親的筆跡,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輕輕嘆了一口氣,點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如果皇祖父真問我,我會大力推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