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千軍在側,卻是鴉雀無聲。晨風吹過,軍營中一片蕭索景象。
大奎與擴廓帖木兒(王保保)策馬相對,望着對方再不發一言。接下來必是一場血戰,大奎知道自己此刻已難擋擴廓帖木兒百招,因爲一夜的苦戰,雙臂已麻氣力也有些不濟。唯有藉着這短暫的寧靜暗暗調息,希望可以撐到百招以後。堂堂神威大將軍,若是連擴廓帖木兒的百招都擋不住,傳出去豈不是成了笑話。
擴廓帖木兒再次開了口:“常公仙逝,王某引爲遺憾。明軍中真正萬夫莫敵者唯常公與張將軍耳,若是今日張將軍降我大元,那麼試問天下誰能與我王保保相抗?”
大奎並不言語,單手取了狼牙棒橫在胸前。雖是無言,但卻勝過千言萬語。
擴廓帖木兒微微一笑,亦是單手一舉大刀,元軍陣中隨即響起‘嗚嗚’的號角聲。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明軍中軍大帳,湯和一臉的愁苦,遠遠望着西方的嫋嫋殘煙。那是燒了一夜的元兵糧倉在天亮時留下的最後一抹痕跡。
元軍糧草被毀,在關川河西岸必然不能久持,這一場對峙勝負已定,無需多言。大奎是自己的好兄弟,但湯和身爲主將,卻要先公後私。元帥徐達有令,不得進攻只能防守。元兵雖是糧草無存,但兵員戰力還在。若是貿然出擊,怕是凶多吉少。一旦大軍過河與元兵廝殺, 到時前有大河攔路,後有數倍於己的元兵,敵衆我寡之下要想再退怕是難比登天。
湯和在等,他已早早派出哨探,只是不知河對岸軍情如何。
龐黑虎在營帳門前來來回回的轉着圈,過了一陣不僅急聲道:“湯大哥,快快發兵吧。再遲些,怕是連大奎兄弟的屍首都找不到了。”見到湯和不說話,龐黑虎連忙續道:“湯大哥給我一萬兵馬,我自去將大奎兄弟救出來。”
湯和冷聲道:“沒有我的將令,妄動一兵一卒者斬!”
正在此時,一騎飛奔而來。湯和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
馬上兵士到了湯和身前停步,翻身下馬。湯和急聲問道:“對岸軍情如何?”
那兵士一愣,連忙拱手道:“稟湯大將軍,小的是吉安候陸仲亨將軍部下,陸將軍奉元帥之命領兵兩萬前來增援湯大將軍,後面尚有糧草三萬擔。”湯和聞言不禁一聲苦笑,心中卻是倍感失望。他還以爲來的是對岸回來的哨探,哪成想卻是元帥派來的援兵。
“不知陸將軍何時能到?”湯和問道。
“回湯大將軍話,陸將軍再有一個時辰能到。”兵士拱手道。
湯和點點頭,回身吩咐龐黑虎道:“帶這位兄弟去歇息吧。”
龐黑虎低着頭走過來,顯然是心中頗有怨氣。:“跟我來吧。”扔下一句話便當先走了。
兵士連忙向着湯和一拱手,這才牽了馬匹跟在龐黑虎身後向後營行去。
湯和深深嘆息一口氣,慢慢轉身復又走上中軍大帳的臺階。此中軍大帳卻是建在一處土坡上,站在大帳門前可將整個營寨盡收眼底。自然也能看到營寨外的五里空曠之地及遠遠地關川河。
湯和此刻心神煎熬望眼欲穿,只期望大奎能毫髮無損的回來。但從黎明等到現在也不見動靜,湯和心中焦慮不言而喻。
陸仲亨的大隊人馬開進了湯和的營寨,湯和自然帶着衆多部將相迎,與陸仲亨將軍同來的竟然還有楊小虎。見到湯和,楊小虎顯得很是高興。當初楊小虎被湯和派去徵糧,一去就是數月。楊小虎回到軍中時,湯和部隊早已開拔。
大奎被貶職軍中任校尉的事情早已傳開,此刻楊小虎已知道了義父張大奎也在湯和軍中,等到湯和與陸仲亨寒暄已畢,楊小虎便即追問義父的下落,湯和卻是有口難言。
“來來來,我們中軍帳敘話,陸將軍請。”湯和伸手做請,陸仲亨笑着與湯和聯袂而行。身後衆將隨後陪同一起去了中軍帳。
楊小虎卻是站在原地心中着急,知道了義父來了軍中卻不見蹤影,此刻湯伯伯(楊小虎一直跟湯和叫伯伯)公務在身又不好說。無奈之下,楊小虎只得尋人便問。
恰巧龐黑虎路過,楊小虎上去一把抓住其胳膊:“黑叔,我義父在哪裡啊?”
“小虎?”龐黑虎見了楊小虎也是喜出望外,可能兩個人的名字裡都帶個虎字,龐黑虎與楊小虎倒是頗爲投緣。但聽到楊小虎的問話,胖黑虎明顯的臉色一沉。楊小虎見狀不禁心中大驚,忙追問緣故。
龐黑虎無奈只得實言道:“你義父見到湯將軍爲軍務所愁,便獨自一人前往元軍大營去燒了元兵的糧草。他是昨晚走的,到此刻也沒見回來。”
“啊?”楊小虎聽得心中一震,元兵十餘萬駐紮河對岸,義父獨身前往豈不是深入虎穴?
“孩子,你別急啊。我這就向湯將軍說說,看能不能派兵前往河對岸將大奎兄弟救出來。”龐黑虎說罷便向中軍大帳快步行去,楊小虎緊跟在龐黑虎的身後去了中軍大帳。
“陸將軍,請用茶。”湯和一臉笑意,正陪着吉安候陸仲亨喝茶聊天。
龐黑虎帶着楊小虎大步闖入營帳,見到湯和如此悠閒,龐黑虎的火爆脾氣上來了。
“湯大哥,大奎兄弟現在生死未卜,你倒有閒心在此喝茶?”龐黑虎此刻吹鬍子瞪眼,卻是連湯和的面子也不給了。
吉安候陸仲亨聞言不禁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即是同來此地協防,對於軍務吉安候陸仲亨自然是要過問的。
龐黑虎剛要回話,帳外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一名兵士快步奔入帳中,見了湯和拱手稟報道:“啓稟大將軍,河西元軍已大部撤走,擴廓帖木兒帶着親軍數千留守。”
湯和忽的起身急聲問道:“擴廓帖木兒在做什麼,爲何沒走?”
兵士稟道:“遠遠只見元兵大營中數千人圍在一起,場中卻有兩員戰將廝殺。看裝束一人正是擴廓帖木兒,另外一人卻是元兵校尉打扮,離得遠了面相看不真切。”
湯和深呼一口氣,仰天長嘆:“大奎兄弟還活着。”
龐黑虎和楊小虎聞言大喜,龐黑虎搶先道:“湯大哥速速撥給我一萬兵馬,待我將大奎兄弟救出來。”
哪知湯和竟是背轉身道:“軍令如山,不可妄動。”
吉安候陸仲亨在一旁插言道:“湯將軍所言極是,臨來時元帥吩咐,我等只許防守。能守住這關川河,不叫元軍東進便是首功一件。切莫因小失大啊。”
龐黑虎氣得猛地一跺腳,走到湯和身側問道:“湯大哥,元兵不過數千人馬,我等就這樣見死不救嗎?”
湯和站在那裡,竟是一言不發。正當衆人無計之時,楊小虎輕輕一笑,抱拳道:“小將一路鞍馬有些累了,就此告辭。”說着不等湯和說話,轉身獨自出了營帳。
楊小虎出了中軍大帳,尋到了自己的戰馬。由鞍勾上摘下鐵槍翻身上馬,接着便催馬向大營正西奔去。剛到寨門前,早有守門兵士攔住去路。
“做什麼的?”兵士年紀甚青,顯然沒見過楊小虎。
楊小虎揚聲道:“我乃右路軍左營偏將楊小虎,奉湯將軍之命出寨公幹,快開寨門。”
兵士冷聲問道:“可有令牌?”原來湯和部軍紀甚嚴,不得將令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大營。這兵士向楊小虎索要令牌,乃是照章辦事。
楊小虎有些不耐,催馬向前便要硬闖。兵士一聲唿哨,一隊巡營隊伍立即向寨門衝了過來。楊小虎心知,若是等那隊巡營兵士將自己圍了,再到湯和哪裡印證一番,自己便有假奉軍令之嫌,按軍法當斬。
在楊小虎心中,義父張大奎便是自己的親人,即是爲人義子,當求忠孝節義。
楊小虎再不羅嗦,馬勢不停一路衝到寨門前,那攔路的兵士不及躲閃,竟被楊小虎的烈馬撞了個跟頭。
寨門上套着繩索,楊小虎舉槍便挑。槍頭鋒刃劃過繩索,繩索應聲而斷。身後傳來一片叫喊:“站住,再闖寨門放箭啦。”
楊小虎聞言撥轉馬頭,卻是一臉的煞氣,衆兵將剛剛衝到身前,楊小虎怒吼一聲,回手一鐵槍掃向寨門邊的一根旗杆。只聞一聲爆響,虎牙戰旗應聲歪倒在地上。衆明軍並將見狀皆是大驚失色,卻是無人再敢上前。
楊小虎望着揚聲道:“衆位,我楊小虎並未刻意違反軍令,我義父爲了湯將軍爲了大家,獨身一身前往元兵大寨至今未回,身爲人子自當奉行孝道。若是衆位執意攔阻,休怪楊某無情。”說着調轉馬頭,挺槍又挑開了寨門。
身後一片喧譁,卻是沒人放箭。楊小虎縱馬出了寨門,一路向西疾馳而去。
衆明軍兵將皆是交頭接耳。
這個道:“昨晚元兵大營有火光,是他義父所爲?”
另一個問:“他義父是哪個?”
帶兵校尉卻是一聲大喝:“關寨門,巡營去。我去稟報湯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