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陛下。”
朱永看到殿內一桌酒菜,平常日子擺酒席幹甚。
“坐。”朱見深沒有客套,讓朱永坐下,示意懷恩斟滿酒,本來是出宮去朱永家,思來想去不妥,直接讓朱永進宮來。
朱永和朱見深同桌,這是以前幾乎沒有的,因此手有些抖,這是天大的殊榮。
看了眼朱永,朱見深問道:“讓你給荊襄的衛所寫信提醒,怎麼說?”
襄王朱瞻墡不相信他的封地會出現流民……朱永想到回信內容,但又知道襄王和朱見深是皇親。
字斟句酌道:“襄王他們都說流民不會有,若是有駐兵也能阻攔,請陛下放心。”
朱見深眼睛一眯,冷笑說道:“襄王還真自信。”
“陛下,那您的意思是?”朱永左看看右看看,直接問道。
朱見深擡眼看着朱永:“朕的意思是,你替荊襄的流民叛亂做準備,準備好朝中現有的火器,糧草。”
看朱永不吭聲。
“朕知道你也不信這話。”朱見深慢悠悠斟滿酒,“但是,朕知道你又願聽朕的話,服從君命。”
“正是。”朱永驚訝的看着朱見深如此清楚自己心思,點頭承認:“只要陛下下令,臣皆願去做。”
聽話是聽話,但朱永心裡疑惑啊。
準備朝廷現有的火器,糧草,這意思是火器是準備打會出現的叛亂之民?
朱見深扶着桌子站起來,身後是伺候的懷恩和萬貞兒,他也沒什麼好掩飾的,平平靜靜看着朱永。
“廣西叛亂是剿平的,若是荊襄叛亂安撫不成,也只有剿。朕不是不愛惜百姓,因爲一旦叛亂,流民就是朕的對立,別無選擇。
當然,朕還是希望對大明的流民安撫第一,剿第二。”
朱永放下酒杯,起身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他現在不再糾結荊襄流民真假。
而是怎樣去執行朱見深的話。
懷恩將荊襄的圖紙取過來,上面密密麻麻的標註着各種記號。
朱見深看了眼朱永,說道:“自天順三年開始,湖,陝,川以及河南交界的荊襄平原,屬於大明朝廷幾府都不管的地方。
沒有苛捐雜稅,貪官壓迫,這裡又水土肥沃,農物豐饒,原本流民並不特別多。
但天順三年起,失去土地的百姓越來越多,吃不飽飯的百姓流浪乞討到這裡。
開墾荊襄荒地,蓋房子,包括朝廷流放的罪官家眷,白蓮教的惡徒,那些活不下去的軍戶,流民,乞丐,截止今年已有一百五十萬人。
他們就像是個火藥堆,隨時會出現叛亂。”
等等,朱永,懷恩,萬貞兒都愣了下,陛下怎麼知道那裡的流民有百萬之衆?
“陛下,這百萬之衆是真的嗎?”朱永提出疑問。
“陛下,奴婢也覺得沒有那麼多的流民。”懷恩也說出疑惑:“或許是陛下聽錯了。”
朱見深看了眼懷恩:“昨晚夜壺撿了幾次?”
“八次。”懷恩慫着回答,昨晚他跟文淵閣的大學士說了句話,陛下就寢時將夜壺踢掉八次,他撿了八次。
“懷恩,朕看你是你記吃不記罰!”
“奴婢不敢。”
朱永聽到撿夜壺,同情的看了眼懷恩。
朱見深沒有多再尋懷恩的事,而是說道:“朱永,立刻傳朕口諭,命韓雍鎮守廣西,王越先去荊襄,暗中去調運兵馬糧草,
提前做好應戰部署。”
聽到朱見深要調王越去荊襄,趕忙說道:“陛下,此事若是兵部知道,恐怕又要上奏。”
朱見深看了眼,道:“不調軍,只靠荊襄的駐軍恐怕不成,既然他們不信還反對,那朕也就不必再問他們。”
朱永搖頭:“我大明擁兵百萬,若真的出現叛亂,荊襄駐軍不足,還可以號令大明各地軍戶馳援。”
“朕對於各地軍戶之事,未曾親自派人查過,但對於逃戶侵佔軍屯之事也是聽過的。
記得天順年間,兵部上奏,說天下軍戶,亡者十之八九,不知如今還是實情?”
朱永嘆了口氣,道:“陛下所言是實情,若是隻有當地駐軍,怕是叛亂難以休止。”
“所以,朕覺得,軍戶馳援之力微乎其微,還是讓王越前去荊襄,早早準備,你去調些兵馬給他,兵部有事讓兵部來尋朕,朕擋着。”
朱永糾結道:“是。”
雖說朱永聽令,但心底依然對荊襄叛亂的嚴重持有懷疑,甚至能想到明天朝臣的雪花奏疏紛紛而來。
第二天,兵部奏疏果然來了。
朱見深無視後,商輅和李賢和六部也紛紛前來勸。
還是老生常談。
“陛下,荊襄的流民天順年,便有過幾次小鬧,只是一羣強盜,一羣農民罷了,成不了什麼氣候。”
李賢苦口婆心的替朱見深分析。
“李卿,今時不同往日。”朱見深也沒有急着爭辯,而是提出解決的辦法認真說道:“朕想在荊襄設湖廣佈政司參議一職,你們看看誰合適去。”
商輅道:“臣以爲,戶部主事唐立德,倒是可以任此職。”
朱見深道:“那就派他前往湖廣任職。”
李賢道:“設布政司參議可以,但陛下讓撫寧侯私下調兵,準備糧草一事是否該經過兵部商議?”
“爲何經過兵部,兵部不信荊襄會叛亂,那朕讓撫寧侯暗中調兵馬去荊襄駐守,有何不對!”
兵部尚書白圭臉色不好。
商議什麼?磨磨唧唧的下去,要到何時,眼下已經二月中,再嘰嘰歪歪下去,五月荊襄之地的叛亂還怎麼控制。
史上荊襄叛亂,當地官員依舊欺上瞞下,到了十月,朱見深才接到官員的真實奏報,可那個時候湖廣房縣和南漳數百里,已經成了流民根據地。
彭時道:“陛下,兵部與文淵閣商議後認爲,這廣西大藤峽叛亂朝廷可以平定,假若真有荊襄流民,那也不過是一羣土雞瓦狗,何足畏懼,陛下多慮了。”
兵部尚書白圭跪下道:“陛下,此事不該由撫寧侯調兵!朱將軍他們做事有勇無謀,不可任由調兵!”
這是什麼調兵?分明是陛下借荊襄會叛亂的藉口,寵信武將罷了。
陛下簡直是亂來,昏了頭。
這事不問兵部,直接下令武將,這沒有章程,沒有規矩,他置兵部於何地啊!
“行了,朕已經決定,你們不必再多言。”朱見深起身道:“都退下吧!”
然而,沒有一人退下。
對於兵部來說,可不簡單是武將越過兵部調兵這麼簡單。
文官認爲,這是藉口,根本就是給荊襄之事編造誇大。
陛下就是故意用莫須有的荊襄叛亂嚇唬他們,從而藉此機會信用武將,疏遠文臣。
這肯定是武將和陛下的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