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詭異的氣氛讓朱標有些不適,但朱標並不懼怕,摸索着走到了油燈旁,來到了身穿麻衣的男子面前。
酒樓如同鬼屋的環境,沒嚇到朱標。
但這酒樓中的男子,實在是太過嚇人了!
滿臉肆意瘋長的鬍鬚,將整張臉都遮住,讓朱標完全看不出年齡,身瘦得皮包着骨頭,但卻還有這不少的肌肉凸起,看着這男子就彷彿是精神有些問題。
“請問,你就是這家酒樓的主人嗎?”
男子身子沒動,只有隱藏在鬍鬚中的眼球動了兩下,隨即便看向了朱標手中抱着一罈酒。
男子見到了酒,聲音便的有些興奮,便張開了乾枯的雙脣,笑着問向了朱標:
“你是來請我喝酒的嗎?”
朱標對這大鬍子男子很是無語,心想這麼大個人了,都餓成這樣了,怎麼還在這裡想着喝酒啊?
但想歸想,這酒樓內除了這大鬍子男子外,並無他人,而這傢伙還一副嗜酒如命的模樣,想必他應該就是這酒樓的主人。
朱標嘆了口氣,抱着酒罈退出了酒樓,不一會,便端了兩個菜,回到了酒樓內,將買來的菜放在了大鬍子面前:
“你先吃點東西吧,我這可是烈酒,你餓成這樣,要是直接喝下去,不死都怪了。
把你喝死了,我也不用研究怎麼買你這間酒樓了,必然會有人,得把我帶回皇宮。”
朱標的話還沒說完,手中的酒罈便被大鬍子男子一把奪走:
“拿來吧你!”
大鬍子男子說完話,便拿起了那一罈酒,直接對着壇口喝。
朱標一愣,眉頭皺起,這大鬍子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但是卻是有些身手的,居然能從自己的手中奪下來罈子。
不消片刻,整整一罈的三碗倒,便被大鬍子男子喝了個精光,一滴不剩。
朱標看着大鬍子如此喝酒,心中震驚不已,這酒可是高度的伏特加,少說都要有五十五度左右,這麼一罈子,最少也要有五斤酒,趙勉喝了五兩就醉了一個時辰,他這麼喝下去還不要命!
但這酒喝完了後,大鬍子男子非但沒醉,狀態反而還比之前好上了不少,很明顯的一點就是,眼神不在飄忽不定黯淡無光,反而是散發着精光。
“呃啊——”
大鬍子男子打了個酒嗝,拿起了筷子,一邊吃着朱標買來的菜,一邊對朱標說道:
“兄弟貴姓啊,你這酒味道不錯,我在這裡呆了兩年,還是第一次喝到如此讓我驚豔的酒。”
朱標見大鬍子男子飲酒豪邁, 喝了自己五斤的酒,都談笑自若顯然是性情中人。
便也席地而坐,拿起了筷子,一邊吃菜一邊和大鬍子男子閒聊:
“免貴姓吳,單名一個念字,我說哥們,你貴姓啊?”
大鬍子男子聽到朱標和自己搭話,並無惡意,便也豪爽的大笑道:
“念兄弟,本人因爲是孤兒,便無名無姓,曾在沔縣當過幾年的和尚混口飯吃,因爲入寺廟在同輩中,排行第九,便被師傅賜了個名,田九誠成。”
朱標點了點頭,夾了一口菜鬆在嘴裡繼續問道:
“田大哥原來是沔縣人啊?
那爲何會來到這應天府裡?
又爲何會有這間酒樓?
據我所知,這間酒樓最少也要一千兩金子,你既然在沔縣當和尚,哪裡來的這些錢?”
田九誠聽到朱標的話笑道:
“念兄弟有所不知啊。
三年前,由於沔縣常年鬧饑荒,以至於開始出現人吃人的現象,我在寺廟裡最後都待不下去了,便順着遊民羣,來到應天府打算混點吃喝。
來到應天府,本來打算憑着自己多年在寺廟裡,習來的身手,在應天府闖蕩一番,但卻發現英雄無用武之地,只能在應天府的周邊,給別人家裡當長工,混點飯錢。
但兩年前卻讓我抓到了個機會,得到了這間酒樓。”
朱標心想還有這種好事,便急忙湊近了問道:
“田大哥,是什麼事?能讓你一下子買下這間酒樓?”
田九誠嘿嘿一笑,隨即對朱標輕聲說道:
“念兄弟,可知李善長全家七十餘人判處斬首之刑之事?”
朱標聽到田九誠如此說,心裡登時就猛跳了兩下,這件事自己怎麼可能不知情?
當時李善長全家七十餘人執行斬首之時,自己可是眼睜睜在太平門看着的啊!
朱標聽到田九誠提起了李善長被滅滿門一事,眼前一黑,又開始閃過那座堆成小山的頭顱。
這件事已經成爲了朱標的一個心病,好不容易擺脫開,卻沒想到又在這裡被提到,但田九誠與自己素不相識,自然不會有意害自己,朱標只能淡淡回道:
“我知道。”
酒樓裡燈光昏暗,二人都只能看清對方一個大致的輪廓,田九誠並沒發現朱標的異樣,只是大笑着繼續說道:
“兩年前,李善長一家七十餘口被滅滿門。
屍骨在平安門前堆成了一座小山,足有兩三米之高。
因爲全部都是屍首分離,且人數較多,看起來極爲恐怖,當時我正巧在應天府沿街乞討,聽聞了一些前去的士兵聊起此事,便發現了一些商機。
所以我便藉着我酒量巨大,便拿了五兩銀子買了許多酒菜,和當時運送屍體的士兵一醉方休,把他們都喝趴下了,便順理成章的,承接了運送李善長屍骨的工作。”
朱標回想起當時的慘狀,胃裡一陣陣噁心,但還是有些好奇的問道:
“田大哥,這裡面有什麼商機?”
田九誠有些自嘲的一笑,搖了搖頭說道:
“李善長可是咱們明朝的開國功臣,曾任中書左丞相一職,還是被以結黨營私,貪贓枉法等罪名處死。
這種顯貴之人,雖然以被抄家,但是其牙齒之上,必然會有金子鑲嵌。
我便自作聰明,用了二兩銀子賄賂了官員,只要在李善長一家人的身上,找到三五顆金牙,那就是血賺不虧。”
朱標聽到田九誠的話皺起了眉頭,菜都吃不下去了:
“田大哥,你這膽子可真大啊,這種從死人嘴裡摳金牙的事,你都敢幹?”
田九誠嘿嘿冷笑道:
“這有什麼的?我在沔縣的時候,都見過人餓的啃食路邊的屍體,這種程度根本嚇不到我的。
更何況這可是賺大錢的買賣,人最怕的根本就不是這些視覺上的恐懼,而是怕窮,怕餓肚子。”
田九誠話說的十分卑微,眼中散發出些許無奈,像是一個飽經風霜的老者,看透了世態炎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