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不怕這些弗朗機人.”
“怕什麼?他們攏共能招來多少人?給他們一兩條船讓他們引路即可,若是他們起了別的心思便能直接擊沉,還怕他們搗亂不成?”
錢龍錫自信滿滿,他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不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至於心慕大明的蠻夷,說句不好聽的,整個南洋的泰西之人基本都是心慕大明的,但這不代表這些寡廉鮮恥,反覆無度的蠻夷就真的會一直爲大明效力。
對付這些只爲了錢財而效力的泰西蠻夷,只要給他們面前掛幾根蘿蔔,他們就會非常賣力的前進。
弗朗斯很快就給錢龍錫找來了足足三百人,而且是自備武器的專業僱傭兵,他們甚至還有五門小炮。
這三百人被錢龍錫安排在了一艘船上,而弗朗斯則被錢龍錫帶在身邊,錢龍錫還有一些問題要詢問。
“尼德蘭人是以巴達維亞展開殖民的,他們的殖民地遍佈爪哇、蘇門答臘,還有香料羣島,婆羅洲也有他們的殖民地”
聽着弗朗斯的描述,錢龍錫心裡也有了個大致的判斷,隨後他請來韓耀威,與其商討作戰事宜。
韓耀威看着輿圖分析着:“爪哇和蘇門答臘可以說是尼德蘭人的大本營,他們在這裡扼控着前往印度的海峽通道,我們要打,就要先把這兩個地方打下來。”
“而香料羣島也好,婆羅洲也好,等我們清理完爪哇和蘇門答臘之後慢慢清掃即可。”
錢龍錫點點頭:“老夫也是這個想法,不能讓他們逃了,這爪哇和蘇門答臘是要先打的。”
韓耀威點在輿圖上:“艦隊先至巴鄰旁,放下一鎮將士來,然後再去巴達維亞,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
錢龍錫點點頭:“可行,老夫不善指揮,就拜託韓將軍了。”
錢龍錫可是很清楚,這三萬新軍清掃完南洋後是要返回江南的,至於南洋這些地方的維護,則交由那些大公司大集團來負責,他們負責開拓市場,扶持當地土著。
當然,爲了保持有一定武力,他們可以在本土招募一些退伍的老兵來充當僱傭軍,這實際上也是泰西人的殖民方法,只不過大明不稀罕殖民罷了。
“傳令,艦隊全速前進,目標巴鄰旁。”錢龍錫大手一揮,五十二歲的知天命之年,依舊顯得豪情萬丈,令人羨慕。
而在大明南洋發展公司的艦隊向着蘇門答臘的巴鄰旁駛來時,蘇門答臘和爪哇島上的尼德蘭人卻在激烈的爭吵着。
“我們不能在這裡繼續待下去了,我們要趕快離開,明人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
“但明人已經接受了我們的議和,他們對南洋沒有興趣,我們只要不惹怒他們,他們是不會對我們下手的。”
“可是我們已經觸怒那個龐大而古老的王朝了不是嗎?明明之前就有人提醒過,不要輕易去觸怒那個王朝,我們在南洋,在印度的勢力都不足以和明人去對抗。甚至說整個尼德蘭都無法和那個龐大的王朝去對抗,你們爲什麼要去惹怒這個怪物?”
“現在出了問題怪到我們頭上了,當初議會討論是否要襲擊明人的商船,也沒見你反對啊?”
“明人的航海技術已經越來越嫺熟了,如果我們不加以阻止,任由他們到了印度,那我們還有什麼優勢,還怎麼賺錢?”
“可是即便明人的航海技術能抵達印度又如何?我們依舊可以把明人的絲綢、茶葉、瓷器運回尼德蘭,我們和明人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
“不不不,親愛的潘,我們不能放任明人繼續發展下去,眼下他們還是在南洋這個小池塘裡划水,但後面,他們要是去了印度,去了美洲,去了非洲,那我們還怎麼阻止他們?”
“所以你們選擇襲擊明人的商船,結果呢?明人的戰船技術遠超我們的想象!該死的,那全部由鋼鐵打造的戰船怎麼浮在海上,還能以那麼快的速度前進的?”
“這只是一個失誤,起碼我們已經知道了明人的海上力量,接下來會有辦法應對的。”
“如果明人不給我們反應的時間呢?”
聽着這話,其他議員們笑了:“放心吧,明人看不上我們的,我們只要接下來小心一點就可以了。”
“與其討論明人什麼時候會打過來,還不如討論下怎麼鎮壓那些該死的土著!他們竟然敢反抗我們給他們帶來文明和自由,真是該死!”
這個議題顯然得到了議員們的贊同,是啊,區區一羣愚昧野蠻的土著,竟然拒絕尼德蘭人帶來的文明和自由,他們不怕死嗎?
尼德蘭人就是這樣,弗朗機人也是這樣,甚至如今的泰西諸國都是這樣,他們在大航海時代劈波斬浪,倨傲的看着世間萬物,非洲、美洲、印度、南洋,這麼多地方,都被他們認爲是愚昧的,未開化的。
身爲文明世界的一員,身爲這個世界最先進的那一部分,泰西諸國是那麼驕傲,那麼隨心所欲,他們強行佔領他人的家園,強行奴役統治他人,任何反對都會招來血腥殘暴的鎮壓,對此美其名曰帶來文明。
非洲、美洲、印度和南洋的人需要他們這麼野蠻行徑的文明嗎?
泰西諸國不在乎。
然而,這個世界上不止他們泰西之地有文明,有文化,古老的東方也有,甚至文明文化比他們還早,早早就在南洋,西域等地傳播。
面對東方的龐然大物,這些泰西諸國收斂了自己的野蠻和殘暴,把自己收拾得彬彬有禮,他們用微笑,用禮儀來面對大明,他們不吝惜把世界上一切美好的詞語加在大明身上,至於獰笑着用火槍和火炮去鎮壓土著,隨心所欲欺凌那些未開化之人的是誰,和他們有關係嗎?
面對強大的文明,他們自然禮貌無比,可面對弱小之人,他們毫不介意欺凌壓榨,弱肉強食就是如此。
然而眼下,驕傲的尼德蘭人,威風凌凌的海上馬車伕,將面對來自大明的懲戒。
又是一個晴朗的天氣,平靜的海面波瀾不驚,涼爽的微風拂面而過帶來大海的氣息,龐大的大明艦隊鼓着風帆,向着巴鄰旁全速而來。
眼下艦隊已經能看到那在遠處的海港,艦隊要開始準備了。
“各船做好準備,按甲字計劃行動。”
隨着號令下達,各艦開始緊鑼密鼓的準備着,一門門大炮推入炮位,火藥和炮彈搬運到位,運兵船上,在海上漂了好幾天的新軍將士躊躇滿志着,他們總算是等到可以登岸的時候了。
此時的巴鄰旁,還沒意識到大明水師的到來,幾艘土著的小漁船正在近海處捕魚,知道遠處一陣陣波濤襲來,小漁船上的人都有些站立不穩。
怎麼了?
今天這樣的好天氣按理說不會有這樣的風浪啊?
疑惑的土著們擡頭看向遠方,隨後,他們驚愕的呆立在船上,他們看到了遠處駛來的那龐大的船隊,那一艘艘巨大宛如高樓一樣的戰船正向着巴鄰旁駛來,這些戰船是那麼巨大,又是那麼多。
放眼望去,竟然一眼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邊際,彷彿整個視線都被這些龐大的戰船所充斥一樣,那遮天蔽日的艦隊覆壓海域,帶着無窮的威勢衝來。
土著們呆愣住了,這是哪裡來的大艦隊?
海面上的波浪還在翻涌,清醒過來的土著們驚恐哭喊着拼了命的向回跑,海面上已經不安全了,快跑,跑到陸地上去,跑回山林裡去,去告訴酋長和祭司們,可怕的艦隊來了!
高大的福船之上,錢龍錫拿着千里鏡打量着巴鄰旁這座尼德蘭人用蘇門答臘上的土著血汗鑄造的城市:“這座城市倒是不錯,一會兒下手的時候可要注意點,要是破壞的太厲害,還要我們來修復。”
此時龐大的大明水師艦隊已經開始變陣,一艘艘戰船向前飛馳,徹底封死了巴鄰旁的出海口,這些打着大明旗幟的戰船出現在巴鄰旁外,瞬間引得整個巴鄰旁陷入恐慌之中。
巴鄰旁城中的尼德蘭人,無論是那些看起來彬彬有禮高高在上的議員紳士們,還是那些粗魯殘暴的僱傭兵,又或者普通的尼德蘭人商人,那些尼德蘭貴婦,一個個都是驚恐的注視着海面上的大明艦隊,他們戰戰兢兢,他們痛哭流涕。
曾經他們就是這般用戰船和火炮轟開了一個個土著的家園,把血與火帶給那些土著,讓土著們飽嘗淚水和苦難。
而如今,比他們更強大的大明水師來了,現在,輪到尼德蘭人哭泣了。
“上帝啊,明人的戰船怎麼會到這裡來?不應該的,明人怎麼會注意到這裡?”
“我就說過,明人會來的,明人肯定會來的,我們之前犯下的錯誤,如今要迎接報復了!”
“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會有艦隊包圍我們?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各種驚恐迷茫畏懼的聲音響起,吵雜的聲音和不斷滋生的恐懼讓巴鄰旁這座漂亮的城市陷入了混亂之中,而更大的混亂,還在之後。
轟!轟!
兩聲炮響,驚恐的尼德蘭人只看見兩枚炮彈在空中翻滾着,從一個黑點越變越大,隨後落在城外。
這兩發炮彈沒命中巴鄰旁城,但沒有人感覺慶幸,因爲這只是簡單的校射而已。
果然,又是兩聲炮響,兩發炮彈在空中劃出一道炙熱的弧線,隨後落入城中,將一座酒館的頂部打出兩個大洞來。
下一刻,尼德蘭人徹底恐慌了,他們哭喊着開始逃竄,這個時候彬彬有禮的紳士也不會去在意那些哭喊着求助的貴婦小姐,而粗估野蠻的僱傭兵和那些地痞流氓更是趁機掠奪城內那些漢裔的財富。
原本充滿秩序的巴鄰旁,在這一刻徹底變成混亂之城,尼德蘭人在逃離,而土著們則在趁機燒殺搶掠,他們還沒意識到要發生什麼,只顧着趁這個機會去搶奪財富。
畢竟平時想要搶漢裔的錢財女人還要等尼德蘭老爺下令,但眼下,他們可以肆無忌憚了!
也就是這時,宛如霹靂驚雷一般的轟鳴響起,人們驚愕的擡起頭,只見天空之上,成片的炮彈宛如雨點一般潑灑而來!
這些炮彈在空中翻滾着,劃出一道道炙熱的痕跡,最後宛如流星一般落入巴鄰旁城中,繼而爆炸!
轟!
轟!轟!轟!
接連的爆炸聲響起,整個巴鄰旁城都遭遇到了炮火的洗禮,面對明軍水師那密集的炮彈轟炸,巴鄰旁開始變得殘破,起火,逐漸變成熊熊燃燒的可怕煉獄。
此時哪怕愚昧的土著們都知道危險到來了,他們也哭喊着抱着自己搶來的財富四散逃離,一枚炮彈落在街道中央炸開,瞬間一片金銀首飾和珠寶就落在了地上,而在爆炸周圍,幾個土著淒厲的哭喊着,哀嚎着,他們的手腳被炸斷了,血液止不住的流着,卻根本沒人顧得上他們。
漢裔們驚恐的封閉家門,抵禦着外面土著人和地痞流氓的襲擾,明明最近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尼德蘭老爺對他們的態度也好一些了,可眼下這又是什麼情況?
漢裔們不理解,土著們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尼德蘭人,正在四散奔逃。
密集的炮火不斷的落下,五十餘艘戰船傾瀉着彈藥,生生將巴鄰旁打得支離破碎。
然在炮火覆蓋之下,一艘艘運兵船也開始抵近港口了,這些運載着新軍將士的運兵船抵達港口放下隔板,一隊隊新軍將士快速登陸,他們拿着自己的武器,拉着一門門火炮向着巴鄰旁城內發起進攻。
當海邊的炮火停歇之後,僥倖生還的尼德蘭人和土著們茫然的從廢墟中走出來,他們臉上身上滿是硝煙的痕跡,哪怕是紳士們的衣服都滿是煙塵,破破爛爛。
但在保命的情況下,誰還在乎這個呢?
“明人的炮火停止了?”
“他們結束報復了嗎?我們是不是安全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誰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們快離開這裡吧,巴鄰旁已經不安全了!”
尼德蘭人們紛紛哭喊着,他們已經感到害怕了,他們想要離開了。
而這個時候,大明將士也入城了。
“以隊爲基礎,散開控制全城。”
“每營都尉做好管控,有趁機生事,胡作非爲者殺!”
隨着命令下達,一隊隊明軍將士向着一條條街道衝去,茫然的尼德蘭人們聽着那大批逼近的腳步聲,還沒來得及跑就被紛紛俘虜。
“蹲下蹲下,把武器都交出來!”
“所有人都蹲下,不許擡頭!”
“伱,後面藏着什麼?!”
面對將自己包圍,手持火槍的明軍士兵,一名尼德蘭紳士感覺異常屈辱,他可是高貴的尼德蘭人,他是有身份有地位的!
倔強的站起來,這名尼德蘭紳士義正言辭的說道:“我是一名紳士,我需要體面的”
話還沒說完,這名高貴的有身份的尼德蘭紳士就被踹翻在地上:“誰讓你站起來的?再有站起來的,死!”
這邊話音未落,就聽着相鄰的街道響起了一連串的槍聲。
宛如炒豆子一般的槍聲接連響起,隨後就是大片土著的哀嚎和慘叫。
“這裡有大批土著意圖反抗,快去通知都尉,我們需要火炮。”
很快,就是幾聲炮響,伴隨着房屋倒塌的聲音,那房屋內的土著們也被掉落的磚石砸的哭爹喊娘,緊接着又是一陣密集的槍聲響起,哭喊聲沒有再出現。
這一刻,高貴的尼德蘭紳士遍體生寒,他意識到,在明人眼裡,他和那些粗魯野蠻的土著沒什麼區別,似乎,他們都是蠻夷?
想到這,尼德蘭紳士調整了下自己的姿勢,乖乖雙手抱頭蹲在地上,腦袋朝下盯着地面上的硝煙塵土,彷彿在看什麼世界名畫一樣。
而在巴鄰旁城的其他地方,一隊隊明軍將士正在仔細的清理着這座城市。
“水師那些人也真是的,那麼多輪炮彈下來,直接把好好一座城給打爛了,後面要花多少錢修復啊。”
“就是就是,這些水師的人是真不知道節省,那七八百門炮轟了那麼多輪,這得多少炮彈啊,咱們整個鎮都沒有這麼多炮呢!”
幾個明軍將士交流着,忽然聽到了什麼動靜,經歷過戰火洗禮的明軍將士立刻打起警惕,端着自己的武器小心翼翼的向着那陰暗的角落走去。
“什麼人!”
一聲暴喝之後,這幾個明軍將士愣住了,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什麼躲藏的尼德蘭人,也不是蘇門答臘的土著,而是一對明人姐弟正蜷縮在竹簍裡。
明人?
巴鄰旁怎麼會有明人?
自從尼德蘭人襲擊大明商船以來,所有大明的商人百姓都得到了消息已經有段時間沒有進入南洋了。
“這是什麼情況?”
“不知道,帶回去交給都尉吧。”
幾個明軍將士商量着,將這對明顯是受到了驚嚇的明人姐弟從竹簍裡接出來,帶着去找本營的都尉了。
“秦都尉,秦都尉,我們發現了這兩個孩子。”
秦都尉看着這兩個臉色慘白的孩子若有所思:“我記得,朝廷說過南洋這裡有不少當初宋末和元末逃難來的漢人,他們應該是逃難到這裡的那些漢人後代吧。”
“先把他們帶回去吧,看看大人們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