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衛老道的一大通論述後已是黃昏,易乾抱着《馭獸真言》回到自己的偏房中,點亮桌上的燭臺,一屁股坐到牀上發起呆來。
今天經歷的事情太多,從一大早到現在都沒有消停過,他的腦子還有點發懵。
用手摩挲着《馭獸真言》封面上的暗紅字跡,易乾似乎能感覺到一絲絲蒼涼的力量順着指尖流入體內,令他的情緒得以撫平。
不知爲何,易乾總感覺今天師尊有點不對勁,尤其他帶飯回來之後,衛老道竟是碰都沒碰那最爲喜好的烤鴨,一直給他灌輸靈虛觀的一些基礎修煉方法以及講解《馭獸真言》,也不管易乾聽不聽得懂,彷彿想要在半天之內把自己所知的一切知識都強塞給他。
這種填鴨式的教導方式令從未經受過正統修真指點的易乾心中叫苦不迭,不過他依舊咬牙堅持了下來,即使大多都沒聽懂,卻也死記硬背了下來,等今後再慢慢消化。
“沒想到,師尊竟然會給我一本獸修典籍…”
光從《馭獸真言》這書名上便可知,這是一部以馭使妖獸精怪爲核心的修真典籍,而以馭獸爲主要修煉方式的修者,被稱爲“獸修”。
儘管雲封境完全被妖魔境環繞、外圍妖獸精怪無以計數,但獸修卻十分冷門,因爲實力普遍不強,是被傳統修者視爲異類、低下的存在。
以一部馭獸法訣作爲至寶典籍的門派,想來那靈虛觀確實不是什麼名門大派。
不過這絲毫沒有影響到易乾興奮的心情!
師尊的講述雖說有一些誇大的成分,但正統修真的感覺還是令易乾更進一步地感受到了修真的神秘與玄奧,他知道,自己即將真正踏上修真之途!
越想越振奮,易乾睡意全無,脫掉皮襖打算按《馭獸真言》上的心法開始進行修煉,一個毛絨絨的黑團從他的皮襖中滾落到牀上,易乾瞥了它一眼,哼道:“你可真夠能睡的!估計我死在那尚爭手下,你都趕不及給我送終吧!”
小黑團滴溜溜滾了一會兒,忽然伸展開來,身形如鼠,耳大如翅,身後則拖着一條几乎等同於體長的毛茸茸的尾巴。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它頭上的那兩隻長長大大的耳朵,它們如同兩隻翅膀一樣從頭部後方延伸出來,堅挺地豎立着,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的特殊功能一樣。
這樣一對耳朵再加上小小的三瓣嘴,使它的臉看起來像是縮小了許多的兔子。
通體烏黑的絨毛下,四隻小小的黑爪子摳在牀板上,一雙如黑寶石般的眼睛中透着幾分茫然,像是還沒睡醒似的。
在易乾八歲那年,隨着衛老道前往妖魔境開拓眼界,易乾無意中救下一隻被肉食性妖獸追逐的【耳鼠】,因其通體烏黑,便取名小烏帶回觀中。
成年的【耳鼠】也僅是一品妖獸,而巴掌大小的小烏明顯還沒成年,充其量算是半品,在妖魔境只能處在食物鏈的最底端,對易乾打獵起不到什麼幫助作用。
不過小烏極通人性,這六年有了它的陪伴,易乾纔不會感覺那麼孤獨。
發了一會兒呆,小烏的頭腦似乎開始恢復了運轉,連滾帶爬地跑到易乾身邊,後肢撐着牀板直立起來,一雙黑眼睛滿是期待地望着易乾。
“除了睡就是吃,你不是耳鼠,是耳豬吧?”易乾翻了翻白眼,從皮襖口袋裡取出兩個還溫熱的包子放在小烏面前,小烏立刻歡喜地“吱吱”叫了兩聲,撲向包子啃食起來。
易乾用手指揉了揉它的小腦袋,儘管小烏沒多少能力,但六年的朝夕相處還是令他們的關係十分深厚,之前被尚爭偷襲時易乾沒有甩出皮襖抵擋,就是顧及懷中暗袋內熟睡的小烏。
“如果你不是一隻黑耳鼠,而是一頭黑龍該多拉風~”易乾幻想了一陣,啞然失笑,自己怎麼會有如此無厘頭的想法?
小烏聞言擡頭看了看易乾,眼中有一絲莫名的光彩閃過,而後又恢復常態,繼續埋頭進食…
易乾沒發現小烏的異樣,他的視線轉向窗外,夜幕慢慢降臨,師尊和平常一樣,躺在院中的那張藤椅上,一邊啃着烤鴨,一邊仰望天空。
衛老道有自己的屋子,卻是從來沒有住過,無論冬夏,他每天大多時間都是躺在院內,望着天出神。
以前易乾覺得師尊是在無聊發呆,然而今夜,師尊的眼中似有太多的複雜…
搖了搖頭,易乾只得感慨:老年人的世界果然讓人難以理解。
收回目光,易乾翻開《馭獸真言》那雪白的封面,書內的紙張也一樣是雪白之色,紙質十分柔軟、堅韌,明明是紙,卻如絲綢一般順滑。
一行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簾,立刻吸引住了易乾的全部心神…
一夜無話,待易乾的目光從《馭獸真言》中拔出來,愕然發現外面天色已是大亮,身邊牀鋪上的包子和小烏都不見了蹤影,想必是它填飽了肚子又回去睡覺了…
易乾把《馭獸真言》塞進儲物袋,穿上皮襖、收拾好包裹準備進城擺攤,他的臉上帶着苦笑,沒想到不知不覺看了一晚上書,這個時間再去百靈市場,估計都很難找到一個空餘的攤位。
簡單地梳洗了一下,易乾匆匆出門,院中藤椅空空,他看了一眼正堂,也沒有衛老道的影子。
“師尊又去哪兒了?”
易乾掃視一圈,忽然神情一滯,衛老道那間屋子的門上,貼着一張暗黃色的符紙,看樣子是剛貼上不久。
一種不祥的預感出現在易乾心頭,他快步跑過去,目光盯在那符紙之上,一個淺淺的白色“易”字在符紙表面若隱若現…
符紙上有衛老道的氣息!
“是讓我進去麼…”易乾猶豫片刻,擡手按向符紙,一層暗黃的光暈驀地綻放開來!複雜的紋路以符紙爲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眨眼之間,這整座屋子都被暗黃的紋路覆蓋,易乾只覺手前一空,人已被一股無形的吸力扯入房中!而那房門,竟是依舊處於緊閉的狀態!
易乾不禁讚歎道術神奇,當他看清屋內擺放之物,頓時愣住,獸丹、獸皮、獸羽等等大量獸材堆放在角落,易乾一眼便認出,那些獸材正是他這幾年來被師尊搜刮走的那部分!
牆邊桌上,放着兩個儲物袋,其中一個橙色的,赫然是昨日從尚爭手中訛來的那個,易乾看了一下,一百顆二品靈石原封未動,令他傻眼的是,裡面一品靈石的數目非常龐大,足有上萬顆!
“難道這都是我賺的…”
易乾拿起旁邊那個不起眼的灰色儲物袋,一縷神念驀地竄入他體內!衛老道的聲音在其耳邊響起…
“爲師雲升子,修道至今一千零三十六年,閱人無數,卻從未收過弟子,你在爲師最落魄之時出現,也算一種福源,昨日收你爲徒,以應天道之引。”
“你資質尚可,體質則非同一般,記憶力更乃爲師平生僅見!昨日爲師所說,想必你已記住大概,切不要錄於書本、玉簡之中,被有心人發現,會給你帶來滅頂之災!”
“至於《馭獸真言》倒是無妨,其上有靈虛觀先輩佈下的禁制,非我雲升子一脈,無法窺其真貌,你且用心修煉,百年之內,定當有所成就。”
“因二百年前的一場變故,爲師在尚陽城外建了這守天觀,隱居其中欲靜至壽終,奈何現有一事牽掛心神,爲師思慮良久,決意前往處置,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歸來,你且認真修煉,待《馭獸真言》第一部圓滿,爲師自將告知你身世之事。”
聽到此處,易乾的表情呆住。
“身世?我的身世…”
在易乾的印象中,自己就是一個被父母拋棄、丟至守天觀門前的孩子,師尊則是唯一的親人!
可現在聽師尊的意思,這其中似乎另有隱情…
像是猜到易乾此時的反應,衛老道的聲音也變得更加嚴肅:“想更快知道你父母的事情,就努力去達到《馭獸真言》第一部圓滿吧!與實力提升方面一樣重要的,是心性!你雖說有幾分小聰明,但還是太過善良!無論何時,都要多留一些心思,就如對那尚爭的防備,拋開其偷襲之事不提,對他的屍體你就不該僅是草草掩埋,一城頂尖修真家族的二家主,又怎會真的沒有幾種傳訊之法?其屍體已被尚魁取走,用不了多久,便必將迎來他的報復!”
“念你年紀尚小,爲師就幫你這一次,你因他人侮辱爲師而動念殺其全家,爲師又怎會小氣?尚陽城尚家,與尚爭有血緣關係的一百七十七口人已赴黃泉,爲師走後,你爲人處世不該再如此天真。”
衛老道說得輕描淡寫,易乾聽得冷汗直流,不單是因爲自己的天真,更是由於師尊的強大!
跟尚爭有血緣關係的人都被殺死,其中豈不是也包括尚家第一高手、大家主尚魁?而且聽師尊所說之話,他連易乾與尚雪薇的對話都清清楚楚!這該有多大的神通…
“在你有足夠的自保能力之前,最好不要宣揚自己是靈虛觀弟子,你這幾年積攢的東西不少,卻也不足以令你變得強大,必要時可以投靠其它宗門、世家,但必須以修煉《馭獸真言》爲主,我靈虛觀的至寶典籍,不比任何宗門差!”
衛老道的聲音中透着一股子驕傲,頓了頓,又道:“爲師走了,但有小烏,你並不孤獨。若緣分未盡,你我定還有再見之日…”
聲音漸遠,衛老道留下的那一縷神念也消散於無形…
“…有小烏…我不孤獨?”易乾有些茫然地低頭看去,小烏也正從皮襖裡探出小腦袋,它聞言連連點頭道:“對啊!你不孤獨~”
“哦…”易乾收回目光,正準備看看這灰色儲物袋裡有些什麼,驀地意識到不對,一臉愕然地盯向小烏,驚道:“你會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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