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揉了揉眉心,再次瞥了眼硃紅色的宅門離開了。
待他離開之後,在宅門後聽着外頭動靜聲的車伕纔將馬鞭扔給了門房,大步去向笠陽郡主覆命去了。
能這般隨意指使尋常的王府僕從的,自不會只是個車伕,門房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馬鞭,神情恭敬。
這位可是王爺同郡主的心腹,自不能隨意得罪。
今兒牆頭那裡沒抓到“誤闖王府”的賊人,郡主那裡怕是少不得又有人要受罪了,還是穩妥些的好。
旁人羨慕他們在待人和善笠陽王府做事,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府裡的大小主子關起門來又是個什麼模樣的人。
抱着一摞話本子回大理寺的時候正趕上公廚吃暮食的時辰。
溫明棠回去歇了會兒,翻了翻話本子,掐着暮食將結束的時候去了公廚,看看忙活了一天的湯圓師傅同阿丙師傅。
公廚今日暮食做的是魚頭豆腐煲,本是算好了一人一隻魚頭的,不過往日不在衙門吃暮食的大理寺卿趙孟卓竟是破天荒的留在衙門吃了暮食。說實話,往日裡他也饞公廚衙門的吃食許久了,不過心中到底夫人的份量更重些,便是再好吃也要吃自家夫人做的吃食,是以鮮少會來公廚。
湯圓看着那點肉沫,想了想,道:“不若做個肉沫燉蛋?”
劉元同白諸二人卻還未離開,平素對案子比他們都要上心是上峰林少卿難得告假一回,他二人卻不敢怠慢,上峰不在,不止不能懈怠,反而當表現的更好些,不然,豈不是被襯的如同吃乾飯的一般?
今日上峰不在,他們繼牢裡的胡四明同做賭石生意的劉三青之後,前往拜訪了那位做文房四寶生意的張五林。
左右有溫師傅在,這肉沫燉蛋也是極好吃的。
三個還未吃暮食的人自一拍即合,翻看起了公廚的存貨。
今日趙夫人赴宴去了,沒有如往日那般親自動手下廚,趙孟卓自是來了公廚。
趙大人這一來自是憑空少了兩份吃食,本打算暮食過後,衆人吃罷再吃暮食的湯圓同阿丙自是隻能看着公廚裡還剩些什麼做來當暮食了。
這人證同劉三青的一樣,並沒有什麼可考量之處。至於遊船,問過劉三青之後,渭水河畔租船處的人跑來了衙門一趟,證實遊船中確有幾條商會的遊賞船,但凡在商會中落了名的皆可自行上船,無人會管。
……
“夥計這幾日家裡有事,”張五林同兩人見禮過後笑着解釋了起來,“眼下正巧無人,大人有什麼事便問吧!”
張五林笑道:“酉時入的船,上的是商會包的遊賞船,船上不少商人都在,素日裡做生意的難免應酬,不少人皆是人證,下船時是大抵是子時前後了。”
趙大人胃口好了一回,如此,三人的暮食葷食便只剩下這些肉沫了。
過去拜訪張五林時,張五林正在自家鋪子裡整理多寶架上放置的文房四寶。
不過張五林鋪子售賣的文房四寶皆不尋常,每一樣皆是名品,素日裡招待的也不是一般人,來往皆是名家權貴,一隻硯臺的價錢可不比那等金銀首飾便宜,這麼大的樓鋪面也說得過去。
暮食素菜用了茄子,檯面上還剩了一些。葷食魚頭豆腐煲剩下的魚身被用來做了魚丸,準備明日做湯來着。五花豚肉這些天盡數被用來做脆皮五花豚肉了,此時正醃製了掛在庫房裡頭,倒是紀採買因着買五花豚肉買的多,莊子上的人多贈了些肉沫與紀採買,那些肉沫此時就置在臺面之上,因着就一小包,還是送的,衆人還未想好怎麼用。
雖只是個售賣文房四寶的鋪子,卻同城中多數只單單一兩個簡單鋪面的鋪子不同,張五林的鋪子與其說是鋪子,不如說是樓,城中售賣文房四寶的鋪子中也只此一座三層樓面的鋪子。
劉三青上船時給的人證也是這些船上的人,張五林上船、下船的人證亦是。
這等鋪子的生意自不是以量取勝的,劉元同白諸進去時,鋪子裡只張五林一個,連夥計都沒有。
溫明棠卻自檯面上拿起了幾根茄子,對湯圓道:“不做肉沫燉蛋了,還少了素菜。”
這一敲,讓張五林注意到了自己之後,劉元纔開口問了起來:“紅月澄泥硯又不是什麼大物件,揣在懷裡也是順手的事,怎會無端落下?”
劉元“嗯”了一聲,對他的解釋不置可否,又繼續追問:“幾時上的船,幾時下的船。”
這等外物不比劉三青落下的軟甲內物,自然好解釋。
中秋當日,他落了一隻紅月澄泥硯在遊船之上。
那隻遺落的紅月澄泥硯便擺置在案上,白諸拿起那澄泥硯,看了眼其上硃紅色的圓月,起身,走到多寶架前看起了鋪子裡的文房四寶。
張五林本能的擡頭,目光隨着白諸的方向望去,耳畔卻聽兩聲“叩叩”聲響了起來,轉頭,卻見是另一邊的劉元敲了敲案几,示意他看向自己。
那剁椒魚頭豆腐煲剁椒的鮮辣味實在對極了趙孟卓的胃口,以至於一隻魚頭不夠,竟是連食了兩隻魚頭,而後才摸着鼓鼓囊囊的肚子,問紀採買要了些消食的山楂丸,拒絕了車伕老袁的護送,一路走着回去了。
正發愁的工夫,溫明棠過來了。
同劉三青一樣,乍一聽似乎十分“坦誠”,劉元卻眼皮都未掀一下,又問張五林:“這幾個時辰可是全程都有人證?中間可曾離開過?”
溫明棠舉着手裡的茄子,道:“直接葷素一道做了吧!”
他們對大理寺衆人的胃口份量把握的很是不錯,今日大理寺衆人吃罷暮食之後,檯面之上除了些菜湯什麼也未剩下。
已過了吃暮食的戌時了,大理寺裡除了幾個留下來值夜的差役之外,多數皆離開了。
張五林笑了笑,不慌不忙的解釋了起來:“當日中秋月圓,帶着澄泥硯也是想多促成幾樁生意。席間氛圍不錯,過節多喝了幾杯,下船時便忘了。待第二日想起此事時,立時匆匆去取了回來。”
張五林面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頓了頓,看向劉元:“幾個時辰不出恭不外出賞月看煙花?大人覺得可能麼?”
劉元搖頭:“不可能。”
所以張五林同劉三青可曾中途下船去自租的遊船之上另行私事並不好說。
人證給了同沒給沒什麼兩樣,張五林想了想,正想開口說什麼,便在此時,那廂在多寶架前看文房四寶的白諸卻突然出聲了:“張五林,我二人來之前打聽過了,聽聞你這鋪中所出的每一隻澄泥硯皆是‘孤品’,其上繪製圖案獨一無二,如此……你這架上這隻同你案上那隻爲何是一樣的,獨顏色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