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季想的不錯,可惜還沒準備實施就要延後,今日新封公的韓泰登門,倒是沒有說太多話,就是來稟報燕王天子要祭祖,在京諸王都要參加。齊王派他來通傳司馬季一聲,特別說道,“秦王也回參加。”
“啊,知道了。”司馬季張了張嘴,天子要祭祖他有什麼資格反對?反正馬上要北返了,不在乎這一天兩天的,在京開府的幾個藩王面和心不和尚且要參加,他矯情什麼。沒看連只能躺着的司馬柬都參加麼。
前往皇陵的車駕當中,和司馬冏同坐的司馬歆開口道,“齊王,司馬穎乃是天子至親,應該留在京師輔政,如果不能留,應該想辦法奪他的兵權。”
司馬歆坦露了司馬冏麾下很大一部分人的心聲,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他們當然希望司馬冏能夠踢開司馬穎,獨擅朝政,他們也好附驥尾,跟着雞犬升天。
如果能把司馬穎留在洛陽,就會把他就近看住,司馬穎不能回到關中,他的根基就會消失,這樣便可兵不血刃的幹掉這個同樣加九錫的政治對手。
司馬穎麾下的大軍來自關中和益州,如果他本人不能回去,麾下大軍就會失去控制,失去了軍權就不能在成爲司馬冏的政治對手,到時候就看司馬冏的心情如何了。
“新野王,好主意啊!”司馬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話鋒一轉又問道,“可現在京師西郊的大軍如何處理?現在他們可就在西郊,你想讓本王強留他麼?”
司馬冏一聽司馬歆描繪的美好前景,只問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如何對付京師西郊的大軍,司馬歆這個建議就如同,一個工匠造出來了美輪美奐的大船,這艘大船任何方面來看都是這麼完美,只有一個缺點,它下水就沉。
司馬煒、司馬允先後在洛陽被誅殺,司馬冏可不認爲司馬穎就會乖乖就範。要是聽從了司馬歆的主意,加上司馬歆帶來的五萬荊襄大軍,就是麾下三十多萬大軍和司馬穎的二十萬大軍火併的局面。
失敗者肯定是滿盤皆輸的結局,可打贏了呢?河間王還有十幾萬大軍,范陽王的大軍也將近十萬,要是司馬冏慘勝之後,這兩個王侯跳出來發難,他到時候如何抵擋?
麾下十萬以上的大軍,除了態度不明的司馬虓之外,司馬冏的力量不過是對司馬穎和司馬顒稍占上風而已,要算上在京藩王,力量不大的勤王藩王,局勢這麼複雜的情況下,司馬冏斷然不會選擇動手火併。
“出鎮之後,便可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如同燕王一樣,最差也是關起門來過日子。”司馬繇很是憧憬,也沒在同乘一車的司馬季面前掩飾,被流放帶方郡的時候,兩人就見過面,連自己最落魄的時候司馬季都在場,沒什麼可以隱藏的。
“是啊,天高任鳥飛,什麼都不如麾下大軍可靠,看看我大晉軍容是多麼鼎盛。”司馬季撩開簾子完全是有感的發。
後世的人都說晉朝滅掉吳國之後,統一天下便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纔會被胡人有機可趁,一切都源於太康元年武帝下了詔令解除州郡武裝。這道詔令一直被後人詬病。
當時司馬季纔多大,怎麼可能知道洛陽的情況,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這道詔令沒有被實行,就看這次討伐司馬倫的過程就知道,晉軍和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這種詞彙一點關係沒有,絕對可以說是人多勢衆、軍容壯盛。
而且除了自己和司馬穎之外,出鎮的藩王還沒有盡全力徵兵,所帶的大軍都是屬於軍鎮原有大軍。開始全力備戰,應該是司馬冏身亡前後的事情。
“東安王接受了齊王的任命出鎮,不管如何,你我二人在別人眼中都是齊王一黨了。”司馬季意有所指的開口道,“還望以後守望相助。”
“這是自然!”司馬繇鄭重的點頭道,“無事則罷,一旦有事,你我還要同氣連枝。”
除了封賞之後和沒封賞一樣,善於錦上添花,一副和事佬樣子的司馬虓之外,現在的大晉隱隱有三分天下的意思,這三人就是司馬冏、司馬穎和司馬顒,他們三個各有擁躉。除了這三個人之外,就剩下司馬季、司馬歆這種果斷低頭的藩王。
司馬季本來是要在這次大戰一場的,帶着十萬大軍南下,但一聽到司馬顒也響應司馬冏的號召,對司馬倫反戈一擊。順便就改變了初衷,開始專心致志的刮地皮,直接把所有步卒都留在了趙國境內,這種半路拉稀的表現,也看在別人眼中。
這燕王把自己吹的天下無敵,到了真章的時候表現也不怎麼樣啊,這其中肯定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最後其他人得出了一個很有邏輯的答案,以前不是燕王多強,而是洛陽禁軍很強。燕王多次作戰都是帶着禁軍出征的。
中央禁軍的戰鬥力,可以從這一次的作戰看出來,各軍鎮百萬大軍圍攻京師八關,禁軍雖然一度危如累卵,但在司馬倫被司馬漼政變之前,諸王聯軍確實沒有攻破通往洛陽的關隘。
當年禿髮樹機能禍亂雍涼、馬隆自薦去平定關中,結果只帶了三千人,只用了幾個月時間,就解決了雍涼數萬大軍十幾年都解決不了的難題。齊萬年起兵之後,洛陽禁軍的表現也高出了關中大軍不止一籌,關中大軍就算有司馬柬坐鎮,之前也連吃敗仗。
當然出現這種表現,也歸功於我大晉開局先送一波的傳統,不把叛軍養大不會打。沒幾千人的時候連吃敗仗,等到真膨脹到成心腹大患,反而能一舉攻滅。
開局送一波的傳統,好像不會隨着司馬亮、司馬彤、司馬倫老人離開,司馬季記得,新野王司馬歆似乎也是因爲這件事死的。
在另一個車駕當中,同樣有兩個藩王共坐一車,就是現在領左軍的司馬乂和司馬穎,秦王司馬柬因爲身體原因,在兩人身後的車駕當中獨乘一車。
司馬乂現在做的事情,和司馬歆一樣,只不過口氣更加理直氣壯,“天下是我們家的天下,是父皇傳下來的,由你輔政更加名正言順。”
司馬歆不過是武帝的堂弟,他是宗室疏族,所以身爲長輩,卻對齊王司馬冏保持着謙遜的姿態;司馬乂的身份與司馬歆不同,他是先帝之子、皇帝弟弟,與哥哥楚王司馬瑋、淮南王司馬允一樣,司馬乂也把天下事看作家事,不允許他人染指。所以他的口氣就比司馬歆來得堅決,來得理直氣壯,他直接擡出武帝的名號,要求司馬穎向司馬冏收回旁落的大權。
“兄長說得對,不過穎已經決議要回到長安了,秦王已經上疏,讓本王出鎮。除了天子之外,秦王便是長兄,穎不敢不聽。”司馬穎面色從容,並沒有順着司馬乂的話說下去。
司馬穎心中也有顧慮,顧慮自然是和齊王司馬冏一樣,司馬冏的兵力佔優勢,他的壓力只會更大,現在已經放棄了直接爭鋒的心,至少在齊王大軍散去之前,是不準備奪權了。
而且和司馬煒和司馬乂不同,對方是親兄弟,司馬穎和司馬乂又不是一母同胞,司馬穎還比司馬乂小一歲,直到因爲太子被廢前夕惹怒賈氏才被趕出洛陽。
兄弟倆打小沒什麼交情,成年之後又分居兩地,十多年才見一次面,更談不上什麼情誼。帝王之家包羅萬有,唯獨親情是奢侈品,尤其是兄弟之情,更是奢侈品之中的奢侈品。
先有司馬炎和司馬攸、後有東安王和東武王、最近就是司馬冏還殺了自己的兄長,連同左軍將軍王輿,不然司馬乂的左軍是怎麼來的。
所以司馬乂現在這麼說話,司馬穎反而心中有了警惕,自己這位兄長的禁軍左軍都是司馬冏給的,現在跟自己說要奪權,是不是和司馬冏勾結,專門過來試探自己的。
藏在衣袖之下的手緊緊握住成拳,直到到達皇陵,表現出來渾然不在意的司馬乂,在司馬穎下車之後才臉色轉冷,這一刻他深深地感受到了人微言輕。他是諸王當中勢力最弱小的一個,當年跟隨兄長司馬煒發起政變,卻親眼看到了一言九鼎,大權在握的兄長被逼殺。
他在禁軍任職的時候,司馬穎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現在已經大權在握,加九錫,假黃鉞,可代天子出征,而自己呢?封國從長沙十個郡變成了常山幾個縣,纔剛剛恢復長沙王的爵位,手中更是無權無勢,成爲左軍將軍,他也只能得到這麼多。
短短來皇陵的一路,三駕馬車當中,司馬冏和司馬穎都受到了別人的建議,期望先下手爲強,司馬季則和司馬繇結成了攻守同盟,要在未來守望相助。
可能來到皇陵的諸王裡面,只有秦王司馬柬的目的最爲單純,他就是過來祭祖的,看着皇陵當中先祖的陵墓,司馬柬神色前所未有的祥和,似乎一切痛苦都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