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藍天白雲下的城堡之巔, 這對相貌俊秀的少男少女相對而立,仿若畫裡的世界。他們的對話內容, 卻顯得耐人尋味。
李蓁蓁早在心裡打好了腹稿,這時候不疾也不徐地說:“周然, 洪門現在好, 不代表以後也好。香江的法制肯定會越來越健全,到了那時, 洪門的生存空間可能會被迫收縮,再想轉型就難了。”
周然的臉色動了動, 思維敏銳地說:“你是說,洪門需要洗白?”
李蓁蓁緩緩地點頭,語氣輕快地說:“也不是非要洗白,如果只是活躍在灰色地帶, 說不定抗風險能力會變得更好。”
周然此時已經反應過來, 只聽李蓁蓁這麼說,就知道她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蓁蓁, 你有什麼建議嗎?”
李蓁蓁望向他,聲音如雲淡風輕:“我覺得,香江以後的經濟形勢,應該會越來越好, 富豪也會越來越多。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洪門成立一家安保公司,專門爲這些富豪,提供人身財產保護, 會不會有市場?”
周然的眼神亮了起來,李蓁蓁的話在這一瞬間啓發了他的聯想。也許是受到父親的影響,周然對洪門始終心存芥蒂。如果有一個機會可以讓洪門洗白上岸,於他於洪門,無疑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他看向李蓁蓁的目光充滿了讚賞,微微有些激動,“蓁蓁,你這個想法非常好,是專門爲洪門量身打造的嗎?”
李蓁蓁撩起耳畔的秀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只是我的一點拙見,我看你們洪門的人身手都不錯,而且你們是地頭蛇,在香江的黑白兩道都吃得開,所以……”
周然的眼角眉梢盡是喜悅,他心裡狂喜,不是因爲李蓁蓁爲他出的主意,而是因爲她已經站在他的角度,開始爲他思考了。
曾經他以爲洪門會是橫在兩個人之間的天塹,但是現在看來,這個天塹也許會被改變,只要他願意。
是的,爲了她,他又怎麼可能不願意呢?
他的目光轉向花園裡正在巡邏的黑衣人,在心底下定決定,讚賞地說:“蓁蓁,你真聰明。如果我們成立安保公司的話,外人也不會覺得不倫不類,這跟我們的業務剛好相配。”
李蓁蓁歪着頭看他,揶揄地說:“我聽說,你們平時也收保護費?”
這也是洪門最爲人詬病的一點,周然有些羞愧,但卻誠懇地說:“你可能不知道,我們也是不得已的。華人在海外向來得不到保護。如果我們不收,其他人也會去收。不管是爲了他們,還是爲了我們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看周然這麼緊張,李蓁蓁忽然笑了,她難得溫柔地說:“我知道,如果你們突然不收保護費了,說不定那些商鋪的老闆還不放心呢。”
周然鬆了一口氣,他的眼眸深邃,好似要容納世間萬物,胸有成竹地說:“這樣一來,我們也算是公司化了,那些商戶也會更加信任我們。雖然同樣是收費,但是說起來,卻比以前好聽多了。”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洪門就好比民間的維-穩機構,他們收取保護費,爲商戶們提供安全保護,其實是互利雙贏。但黑的永遠都是黑的,如果能夠合法化,想必那些商戶也不會產生被剝削的感覺。
李蓁蓁來自後世,她還有更多更好的想法,她意有所指地說:“其實不僅是保護費,如果以後香江的警察不再腐敗了,你們洪門還能收到保護費嗎?”
李蓁蓁的暗示,讓周然陷入了沉思。畢竟時代不同了,最近這幾年,洪門還算是好的,但是其他的幫派卻大不如前。沒有了錢,手下的人也難保忠心。特別是那些新入幫的兄弟,他們纔不會跟你講義氣,一切都要向錢看齊。
一個幫派要想良心發展,必須源源不斷地吸收新鮮血液。
周然作爲洪門的繼承人,這也是他必須面臨的考驗。直到此時,他才明白了李蓁蓁話裡的深意,對她更是感激。
“蓁蓁,你還有什麼想法嗎?”
李蓁蓁的脣角泛出了笑意,如一朵高貴的荷,緩緩地說:“安保公司的發展前景還是很大的,比如富豪需要貼身保鏢,一些商業大廈也需要安保。如果發展得好,甚至還可以學習瑞士。”
周然的眸光亮得驚人,“你是指僱傭兵嗎?這確實是一個好想法。就好比我們香江,雖說是英國的殖民地,但是真正的英國人還是少數,大部分都是印度的傭兵。”
李蓁蓁眼中透出鄙視,不屑地說:“印度人出了名地好吃懶做,比我們華人差遠了。如果我們也有實力的話,一定可以向海外輸出僱傭兵的。”
她沒有明說的是,在未來會發生無數場戰役,僱傭兵的市場大着呢。遠的不說,發達如瑞士或者法國這樣的國家,他們的僱傭兵卻是享譽全球。
這句話成功地讓周然浮想聯翩,如果李蓁蓁說的前景都能夠實現,那對於洪門來說,無疑是質的飛躍。
到了那個時候,他還需要糾結洗白的問題嗎?還需要擔憂開源節流嗎?還需要發愁洪門勢力的萎縮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只要他手裡有一隻足夠強大的傭兵,那麼他的影響力將會是驚人的!
周然的眼裡瞬間涌現出戰意,頃刻間爆發的野心,讓他整個人氣勢如虹。他放蕩不羈地大笑出聲,如這天邊的雲彩,遨遊千里,俯瞰四海!
今時今日,李蓁蓁根本就無法預料到,她此時的話語,將會讓這個世間,多了一個令人膽戰心驚的梟雄。
周然的心中充滿快意,他扶着李蓁蓁的肩膀,深情款款地說:“蓁蓁,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知道,你都是爲了我。”
李蓁蓁卻爲自己的私心感到羞愧,她低下頭羞赧地說:“我是爲了我自己。”
她擡起頭直直地看進周然的雙眼,乾脆利落地說:“我有一個敵人,這讓我很沒有安全感。如果洪門成立了安保公司,我會第一個下單。我想,我名下的所有產業,都需要安全保護。”
是的,遮遮掩掩從來都不是她,既然她說出了剛纔的提議,索性就把自己的目的,也一併說出來。
沒想到周然根本沒有在意,他爽朗地說:“蓁蓁,你跟我不用這麼客氣。只要你有需要,我隨時都可以派人給你。”
李蓁蓁心中感動,卻不打算接受周然的好意。他爲她着想,她也應該設身處地爲他着想。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我們是我們,但是洪門畢竟是你爺爺在管。他手裡那麼多老人,我不想讓你被人說閒話。而且我需要的人數比較多,我不想讓你爲難。”
周然的心頭狠狠一震,李蓁蓁的話讓他的心都快要融化了,他覺得自己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柔情似水地說:“你放心,我不爲難,我現在就去安排。”
李蓁蓁連忙拉住他,嗔怪地說:“我們待在這裡很安全,你還是好好養傷吧。就算要忙,等我們回到香江再說,不用急在一時。”
周然心中的快意擋都擋不住,他想要放聲大笑,又怕嚇到李蓁蓁,所有的衝動都凝結成他眼裡的甜蜜,“你擔心我?”
李蓁蓁別開眼睛,嘟囔着說:“誰擔心你了,你少臭美。”
周然深深地看她,眼裡星光點點,他伸手朝天上一指,用前所未有的認真說:“我何其幸運,才能遇見你。我發誓,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包括我自己。”
他輕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你不用擔心我,我一點都不累,反正我們待在這裡也沒事,而且也不用我親自動手。”
李蓁蓁卻不像他那麼樂觀,她提醒他說:“你還是先問過你爺爺,聽聽他老人家的看法。”
她以傳統的思想規勸,卻不知周家的真實情況。周然點了點頭,輕鬆地說:“爺爺一定會同意的。”
這番暢談過後,他們很快就回到了城堡裡。蘭博剛纔倍受冷落,一見到李蓁蓁,就膩在她身邊撒嬌,把李蓁蓁逗得咯咯直笑,忍不住讓人拿來一些蔬菜水果,放在手心餵給蘭博。
看她跟袋鼠玩得歡快,周然眼神柔和,悄悄都離開了這裡。
他來到書房中,給週近南打電話,把他們剛纔商量的結果,告訴了自己的爺爺。
在電話的那頭,週近南沉默了很久,才意味深長地說:“你小子比我幸運,那個李蓁蓁不簡單,有她輔佐你,將來我就放心了。”
周然也喜不自禁,難得吐露心聲說:“蓁蓁當然好了,爺爺,那你是同意了嗎?”
“唔……”週近南沉吟了片刻,最終沉穩地說:“既然事情是你提出來的,那就交給你來辦。我讓阿良給你註冊一家公司,再把手下的弟兄撥付給你。”
電話那頭的週近南,眼中泛着精光,嘴角卻微微帶笑,他老謀深算地說:“阿然,這是你第一次辦大事,將來洪門是要交給你的,你必須做出成績,才能讓底下的弟兄們服氣,你懂我的意思嗎?”
周然認真地說:“爺爺,我明白的,我會盡力去做好它。”
週近南終於滿意了,他心裡對李蓁蓁的好感倍增。沒想到一向執拗的孫子,在李蓁蓁的勸說之下,居然回心轉意了。這讓他心中暢快,倍感安慰。
他以往對於李蓁蓁的偏見,在這一刻也煙消雲散了,不由得主動提起:“香江這邊的事,你讓李蓁蓁不用擔心,九底已經在處理了。”
周然非常高興,忍不住就想追問,沒想到週近南似乎早有預料,打斷他說:“阿然,你的身體怎麼樣啦?”
周然只好按捺下來,老老實實地回答說:“爺爺,我已經好多了。”
“嗯,那就好,你在那邊好好養病。”週近南說完之後,就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
放下電話之後,周然心情激盪,他迫不及待地把這兩個好消息告訴了李蓁蓁,又跟她商量起了安保公司的事情。兩個人在交談之中,不斷地提出完善措施。
現在萬事俱備,就只欠東風了。
洪門的動作是很快速的,在香江又有周近南的大力支持,他的一聲令下,很多事情看似困難的事情,就變得容易起來。
這些事情,李蓁蓁當然不知道,她並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間,週近南已經把她納入到自己人的範疇。
過了沒幾天,周然就告訴李蓁蓁,安保公司已經註冊好了,就連人員也基本到位,現在就差採購軍火和安防設備。
聽着周然滔滔不絕地說完,李蓁蓁卻憂心忡忡地說:“周然,你們準備得這麼周密,爲什麼沒有考慮到訓練基地呢?”
對於這個問題,周然早就已經做好了打算,他朝李蓁蓁眨了眨眼睛。然後他俊朗一笑,伸出手指着城堡外面說:“蓁蓁,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李蓁蓁聽了之後不由得有些吃驚,周然的意思,莫不是要把這裡變成訓練基地?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周然胸有成竹地說:“這次跟我們過來的人,差不多也有三四百人,這些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我打算讓他們都加入公司,現在就可以開始訓練。”
這些事情李蓁蓁不好貿然插手,畢竟這是洪門內部的事情,但她還是謹慎地建議他說:“周然,有了固定的訓練基地,公司也有了可發展的基石,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到。”
周然的眼中溢滿了笑意,語氣也充滿了期待:“你放心吧,其實我已經想好了,訓練基地還是要放在香江,畢竟那裡纔是我們的主場,你覺得大嶼山怎麼樣?”
李蓁蓁的心思瞬息萬變,如電閃雷鳴一般,她突然說:“是不是我們坐飛機的機場?”
周然再一次感慨,李蓁蓁真是太聰明瞭,他只覺得心中驕傲,不愧是他心屬的女人。
他神采奕奕地說:“沒錯,就是那裡,機場也是我們洪門的產業,那裡地方大,折騰得開。”
看他這麼有成算,李蓁蓁就放心了。
想明白之後,她又有點自嘲,周然是洪門的少主,從小耳濡目染,恐怕比她這個半桶水還要精通這種事。也不知道她提出這個建議,對周然來說算不算好事。
她暗歎一聲,索性丟開不提。
隨着周然的一聲令下,各種物料陸續空運過來,跟它們一起來的,還有一羣羣黑衣人。
這些人的行動力驚人,很快就把這個世外桃源,因地制宜地佈置成一個軍事化的訓練基地。
李蓁蓁每天散步,都能看到他們在城堡後面的草坪上操練。
這些人的訓練也很有意思,除了常規的演武和打靶,還有各種僞裝與對戰,其中的很多招數,讓李蓁蓁大開眼界。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都要懷疑這些人是後世的特種兵穿越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她對洪門也有了改觀。她接觸到的這些洪門中人,多數都是好人,少數如衛良那樣的,也是一正一邪,遠遠算不上壞。對於這樣的人,她又怎麼忍心坐視他們以後遭受磨難?
她安慰自己,雖然她是爲了自保,但是現在的局面,也幫洪門規避了風險。
半個月之後,在昆士蘭丁城堡的圖書館中,李蓁蓁坐在書桌後面的椅子上,正興致勃勃地翻閱一本原文書籍。
在她的對面,周然也拿着一本書在看,不過他的目光,更多時候都落在她臉上。
這個圖書館,就是李蓁蓁之前在高空中所看到的圓塔建築,它的內部全部挑空,只留下一道旋轉樓梯通向每一層。
它頂部的穹頂上,鑲嵌着大塊的彩色玻璃,透過五彩斑斕的柔和光線,李蓁蓁的周身似乎都蒙上了一層柔光,靜謐而美好。
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周然一瞬不停地注視着她,只是這樣看着她,他就已經覺得無比幸福。
剎那仿若永恆,如果可以選擇,他希望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李蓁蓁卻沒有他這麼多感想,自從她發現這個圖書館裡,居然擁有大量珍貴的英文古籍,她就心癢難當。
每天下午,趁着陽光正好,她總要在這裡消磨時光,一邊閱讀大部頭的原文書籍,一邊還能喝着紅茶吃着點心,差點樂不思蜀了。
在一旁的沙發上,袋鼠蘭博正懶洋洋地側身躺在上面,它看了看這兩個無聊的人類,偶爾慢悠悠地翻了個身,繼續享受着陽光的洗禮。
也許是被陽光曬得舒服極了,蘭博閉着雙眼,在半醒半睡之間,竟發出一連串“呂呂呂呂”的輕微鼾聲。
這鼾聲驚醒了專注的兩個人,李蓁蓁和周然相視一笑,均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李蓁蓁放下手中的書籍,伸了一個懶腰,悄悄地說:“蘭博晚上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怎麼白天這麼困?”
周然早看這隻袋鼠不順眼,他斜睨着蘭博,有些鄙夷地說:“蘭博雖然聰明,但畢竟改不了野性。”
李蓁蓁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她一臉失望地說:“我本來還想讓它住在城堡裡,沒想到它就住了一個晚上。”
周然好笑地看她,饒有興味地說:“蓁蓁,你不用擔心,它每天晚上跑出去,第二天還是會準時回來蹭吃蹭喝的。”
李蓁蓁撲哧一笑,似乎是怕吵醒了蘭博,只好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你別這麼說它,我現在只當它是朋友,天天跑來做客的朋友。”
她長久地看着蘭博,忍不住懷疑地說:“周然,你覺不覺得,蘭博是看中我們這裡有好吃的,纔會每天來的?”
周然雖沒有說話,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明明白白地表示,他就是這麼想的。
但是李蓁蓁的臉上又露出失望,他趕緊安慰她說:“蓁蓁,其實這樣也好。蘭博畢竟是野生動物,要是沒了野性,在外面說不定就會遇到危險。”
這麼一說,李蓁蓁果然覺得有道理,她看向熟睡的蘭博,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一天早上起來,李蓁蓁在露臺上遠眺風景,當她看到遠處波光粼粼的大湖,忍不住心生嚮往。
她在城堡裡待了這麼久,還沒有正式出去遊玩過。日子久了,她覺得全身上下都快要生鏽了。
這裡不像香江,沒有那麼多娛樂設施,李蓁蓁日復一日地在城堡裡閒逛,早就已經無聊透頂。
於是,剛剛吃過早飯,她就迫不及待地提議:“周然,我想去遊湖。”
她雖是提出要求,語氣卻很嬌軟,讓人以爲她是在撒嬌。
周然心中愛煞,萬分欣喜地說:“湖邊就有遊船,走,我帶你去釣魚。”
不知道是不是說到釣魚,蘭博在一旁聽到了,頓時豎起耳朵,蹦跳着來到他們身邊,顯然是想要跟着一起去。
李蓁蓁摸了摸它的小腦袋,打趣說:“知道了,你也一起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去湖邊,遊船已經準備好了,臨到要上船,蘭博卻有些退縮了。
它看着深邃的流水,從心底生出一股恐懼,但是李蓁蓁在船上對它招手,卻讓它義無反顧地選擇跟隨。
它的耳朵向後面立起,結實有力的後腿使勁一蹦,就從岸邊跳到了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