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清明看了一眼妻子,知道她心裡不快,可老大的話又不能不接,只得乾笑了幾聲:“哥,這些錢也要看花在誰的身上,花在欣想身上,值得。”
其實他哪有還什麼新的理由可講?左不過是學的林雪回來路上講的那番話,將欣想家的情況和現在市面上結婚的行情再分析了一遍,說到最後還是那個結論:娶到欣想這樣的媳婦不吃虧,多少錢都值得。
勢生立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老二反水了,這件事怕不好辦,再說下去不是自討沒趣嗎?
他情不自禁地看了老孃一眼,老太太向他眨了眨眼睛,分明是讓他接着往下說。
勢生立只得深吸了口氣,硬着頭皮繼續:“老二,你哥不傻,這些道理是懂得的,但不是手上沒錢嗎?拿上百萬出來買房子,那可真的是要了你哥的命。”他哭喪着臉,話是向着勢清明說的,眼睛卻不住地看着林雪。
在他說話的時候,程玉玲不住地點頭附和。
林雪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聽見,低頭玩着手中的遙控器,心裡卻在冷笑,老大也太獅子大開口了,不見得是想她爲勢成買房子吧?一百萬他拿不出來,她就能拿得出來?幫着管了幾年孩子,但好像勢成真是她兒子一樣,老大夫婦也實在可笑。
這一回,勢清明是真的不知道怎樣去接大哥的話,索性沒有開口。
老太太看着這兄弟倆真是費勁,乾脆自己開了金口:“何必一定要買房子,生立?咱們農村人想在南京買房子,那不是自不量力嘛。你說是吧,雪兒?”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不過三言兩語,球便踢到了林雪這。長輩說出的話,不由得林雪不接着。
老太太不知道,林雪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就等着她這句話呢,當即深深地嘆了口氣:“是啊,我也覺得這件事挺困難的,可大哥昨天爲什麼一口就答應呢?剛剛吃飯前又那樣拍着胸脯保證,既然做不到,就不要答應孩子們,讓他們空歡喜一場。好吧,明天我幫你將這件事告訴欣想和勢成,讓他們好合好散,別互相耽誤了。欣想媽媽那裡我也去回絕,反正我已做了惡人,也不在乎多做一回。”一面說,一面就要站起來。
兒媳婦將自己的意思理解擰了。
老太太急忙拉住林雪,露出個不大好意思的笑容:“雪兒,別這樣武斷,媽不是這個意思。”
林雪笑笑:“那媽您是什麼意思?”
“什麼事都慢慢商量。兩個小人這麼好,如果散了該多可惜,”老太太向林雪湊近了一點,“我是這個主意,你聽聽行不行,雪兒。如果你點頭了,咱們就這樣辦,你覺得不行,咱們再考慮其他辦法。”
林雪啼笑皆非,什麼時候她在勢家的地位這樣高了,連老太太都得聽她的主意,既然人家將自己當人,那自己也別擡着上轎不上轎了。
她依言坐下,滿臉堆笑:“媽,您說說看什麼主意,我們一起商量商量。”
居然這樣好說話,老太太不由得心中一喜,就知道林雪這樣蜜水中泡大的姑娘沒什麼時候心機。
“租間房子先讓兩個孩子結婚,反正欣想爸媽也不會知道這房子的實際來歷,還是一樣會出裝修出家電。我記得當初你與清明結婚時也是租的房子,現在過得多好。”老太太舉了個身邊人的例子。
林雪真的無語了。
難爲了老太太,居然能夠想出這樣的主意。人家欣想的父母是傻子,不知道要看房產證嗎?
林雪現在算是真的知道什麼叫做上樑不正下樑歪,原來他們家從老到小就沒打算在娶媳婦上花一分錢,當初是如此,現在還是如此。自私的人利用的往往是別人的善良和寬容,林雪在想,對這樣的人家還能有求必應嗎?退讓的結果只可能讓自己失去更多。
不過,多年與客戶打交道的經驗,早已練出林雪在婆婆面前波瀾不驚的本事。婆婆是長輩,小輩說錯了,再有理也會變得沒有道理。可與勢清明她就不用有顧忌,她是女人,他是男人,她儘可以抓他的把柄。
所以,林雪不急着開口。
老太太見小兒媳沒有說話,以爲她默認了自己的辦法,不禁十分高興,乾脆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一五一十,侃侃而談,引經舉典,振振有辭。林雪好不容易纔讓自己沒有在老太太敘說的時候跳起來。
終於,老太太說完了,除了勢清明,一家人都在眼巴巴地等着林雪的回答,猶如林雪是法官一樣。勢清明坐立不安,妻子今天太平靜了,這種暴風雨來之前的安靜纔是最可怕的,他哪裡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能不讓老孃生氣,也不讓老婆發火。
林雪慢慢站了起來:“時間不早,我睡覺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那房子,你是借不借呢?”老太太攔住她,話都說成這樣,林雪不給個結果可不行。
林雪笑笑的:“媽,這房子我能借嗎?”說完,也不理衆人直接回了房間。
這是將大家就拒絕了?
勢家人面面相覷,目光最後全都集中到了勢清明的身上。
老太太一把拉住小兒子的手:“清明,你和你哥哥是一奶同胞,這一次你可一定要幫你哥哥渡過難關。成成娶個有錢人家的姑娘,於你們也不是沒有好處。林雪那樣聰明的人,怎麼到自己就糊塗了?”
若依老太太平時的做派,非要在兒子跟前好好數落一下兒媳婦的不是,一家人坐在這裡,說走就走,沒禮貌不說,也不太尊重她這個長輩了。但今天她沒有這樣做,因爲她看得出來,兒子好像對這件事也不太積極,即使在她說過將來欣想家的裝修傢俱家電全部都白送給他們,勢清明還是很不感興趣。
精心策劃的計謀最後沒有達到預期效果,老太太心裡別提有多難過。
勢清明被老孃說教了一番,隨即又被老大夫婦捧了一番,如同被架上烤架的鴨子身不由已,最後迫不得已,只能違心地答應一定會好好勸一下林雪,讓她將房子交出來。
勢老大拍着兄弟的肩膀打包票,這房子少則一年,多則三年,一定歸還,請兄弟放心。
可勢清明能相信他嗎?老大借了不還的東西太多了,說實話,之前的那些錢物他都可以不計較,反正有很多是林雪不知道的,但這房子讓他甘心情願交出來,他無論如何做不到,畢竟是一百多萬的東西,何況是勢曄的外公外婆給孩子的,他雖是父親也沒有替孩子作主的權利。
這一夜,所有人都沒睡得好,各自盤算了一夜的心事。
第二天一大早,勢老太太就起牀了,並且一起牀就開始做早飯,林雪是被外面拼拼乓乓的聲音給吵醒的。
老太太每次來了都是這樣子,不會讓媳婦睡一個安穩覺,當然她也不會直截了當地讓媳婦起牀爲她服務,而是用實際行動逼得媳婦不得不起來。這是她比其他老太太精明的地方,也正是讓林雪厭煩的地方。
當然,老太太的這個手段也只有對林雪管用。林雪是教授的女兒,家教非常好,也沒有一般文化人清高的臭毛病。
換作之前,林雪就老老實實地起來了,但因爲昨晚的事實在太讓她生氣,所以今天她雖然醒了,卻並沒有起牀的打算。不僅如此,她還就勢狠狠地踹了勢清明一腳,讓他出去阻止他的老孃。
勢清明無奈,只能從牀上爬起來,穿着背心睡褲出去,請他親愛的媽媽手腳輕一些,因爲林雪這幾天爲了勢成的事忙前忙後,已經好幾晚沒能睡好了。
老太太逮住兒子,劈頭就問房子的事談得如何了,勢清明只能無奈地笑:“等林雪起來了,您親自問她吧,我早說過這件事不行的。”
這樣的含糊其詞讓勢老太太十分不滿:“別是你根本就沒和你老婆談吧?”
勢清明委屈極了,天地良心,他可是真的和林雪說了,並且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與林雪談了整整兩個多小時,反駁了林雪提出的種種理由,怎奈妻子這一次是鐵了心了,油鹽不進,所以他真的沒有辦法,只能請老孃原諒。理所當然的,勢清明隱瞞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將勢曄的房子給勢成結婚,第一個反對的就是他本人。
勢老太太十分失望,她忽然想到這房子是在小孫子名下,或者並不需要通過林雪,直接找勢曄就行。勢清明急忙打消了自己母親不切實際的念頭。他們若是真的敢找勢曄,那林雪可真的會撕破了臉,到時候事情就真的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了。
他說完就又回房間睡覺去了,留下老太太一個人坐在餐廳裡面發呆。
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說出來的話且如放屁,不會有一個人放在心上,連自己的兒子都是。若是換成十年前,小兒子還不是對她言聽計從。這幾年自己不住在南京,兒子與自己越來越遠,倒與老婆越來越近。
想到這裡,勢老太太不由自主地傷心起來。
勢生立起牀上廁所看到,頓時就急了,衝過來大聲問:“媽,你怎麼了?”
老太太急得直向大兒子擺手,指着小兒子夫婦的臥室讓他小聲一點,意思人家夫婦正在睡覺。
沒想到這反而讓勢生立發起火來。他向來好名聲,平時自恃自己是家裡的老大,一向就愛在外人面前顯示自己有多麼孝順,現在老孃一大早流眼淚,還是在兄弟家,正是顯示大哥能耐的時候,加上昨晚林雪沒給他們夫婦面子,讓他不發脾氣簡直不可能。
“媽,是不是老二夫婦給您氣受了?”勢生立此時活生生一個孝順無比的兒子。
老太太嘆了口氣:“你別瞎說,他們怎麼會給我氣受。”
可她越是這樣說,勢生立越是認爲是真的。
勢清明的回籠覺還沒能回得過去,就又被哥哥吵醒了。
林雪真的發了火:“勢清明,你們家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一大清早的吵什麼吵,他們沒事做,我還要上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