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瀰漫劍拔弩張的氣息。
蒼牙子姜蜀身爲西北域屈指可數的法相真人,面對西北域元丹第一人紀烈,雖無必勝的把握,但他不會輕易退去,勒令黑甲騎將擺開鎮魂山河戰陣……
數十黑甲騎將,都僅有還胎境的修爲,而以鎮魂山河戰陣的陣勢擺開,就有一股凌厲到極點的氣勢彷彿風起雲涌一般匯聚。
戰陣講究的是天地之勢,數十黑甲騎將所凝聚的勢,彷彿元神法相在天地間顯形,不用法器、不用玄符,就像抽水機一樣瘋狂的吞吸天地玄靈元息,瞬息之間,就形成一道鋼鐵洪流橫在茫茫風雪之中,勢要將陳尋這些神宵宗的棄徒碾成粉碎。
鎮魂山河法陣、戰陣,是元武侯府壓箱底的玩藝,亦是熹武帝朝四千年前籍立逐鹿天下的根基。
姜氏子弟,六十年前修成元丹,雖然能冊封爲選帝侯,但離角逐帝位還遠得很。手裡沒有一支能擺出鎮魂山河戰陣的鐵軍,如何令天下羣雄懾取,如何令姜氏千萬子弟懾服?
數十黑甲騎將就能擁有法相境巔峰的氣勢,蒼牙子就不信紀烈、陳尋等人心裡沒有畏懼。
蒼牙子知道,他們親自出面,將陳尋等人殺得血流成河,會有一堆麻煩事纏身。
要殺,也不能是元武侯府的兵馬直接出手,但他今日就是要將紀烈與陳尋這些神宵宗的棄徒都釘死在這雪地裡,要以強大的勢,將他們的心志壓得崩潰、瓦潰。
紀烈說得輕巧,蒼牙子姜蜀纔不相信紀烈真就無視千劍宗滿門老兒。
紀烈不在山門,千劍宗連一名天元境強者沒有,又沒有護山法陣。
元武侯府都不用親自出面,只要西北域隨便哪家與元武侯府表面沒有干係、又貪圖千劍宗無上劍道傳承的宗門,就能破了千劍宗的山門。
將千劍宗、蒙山宗的根基一一拔除,剩下這些喪家之犬又有何畏?
陳尋看着元武侯府黑甲騎將擺開陣勢,彷彿鋼鐵洪流鎖住天地元息,以致聚靈法陣都無法匯聚天地靈氣,戰陣之威,在此時展露無夷,亦叫陳尋對玄衍戰陣有更深一層的體悟,他撓了撓腦袋,看向紀烈,說道:“看來,我們這趟是不動手不行啊!”
他們不能被蒼牙子、姜彬他們釘在風雪之中動彈不得。
“怕死嗎?”紀烈問道。
“怕死嗎?”陳尋側頭問趙承恩。
“我等皆神宵宗殘魂,已不知死有何畏了!”趙承恩一笑。
“我怕死啊。怕得很啊,”陳尋大笑而道,“我等許下大願,薄弱身軀唯願叫億萬魔物踏碎而心無憾,死在這些龜孫子手裡,太冤了。但我再貪生怕死,卻無臉在這些豬狗不如的傢伙面前跪地求饒啊!今日要死,我們就都死在這裡吧!”
趙承恩轉頭見諸弟子,神容皆沉默,然而堅毅如鐵,無鋒能摧,他心裡所萌生的道意種子,雖然孱弱無比,卻在這一刻大放光明,甚至在飛快的茁壯成長,想起陳尋剛纔所吟的曲子,放歌道: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聞趙承恩悲歌,胡太炎元丹破碎後,那縷被無盡魔煞撕裂後就晦黯無光的道意,在此時就像重生一般,綻放光明,將他的靈空照得無比光明……
胡太炎拜入神宵宗,自成爲真傳弟子,修煉秘法,數百年才摸到道的影子,修成元丹。
然而千年磨礪道意,他心間的道意卻無毫無精進,掌教師兄說他對神宵宗秘法所蘊的道之真意雖有感悟,但這終究不是他自己的道。
胡太炎一直都難理解掌教師兄所言何意,此時才徹底領悟過來。
天地之間,大道三千,唯有掌握自己的道,才能真正的修得神通道術,逍遙長生。
這就是我的道嗎?
胡太炎心裡亦迷茫,道意玄妙莫測,沒有遁入涅槃,誰都不能說已經找到自己的道。
但這一刻胡太炎知道,天地浩然、正氣長存之道,在他心間更爲光明強大,將必能助他掙脫元丹境的禁桎!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胡太炎亦與諸弟子放聲悲歌起來。
“好!好!好!妙!妙!妙……”看胡太炎、趙承恩靈臺皆有金色光明透體綻放,陳尋亦沒有想到他二人竟在此時此刻悟得大道。
胡太炎雖然早就掌握道之真意、修成元丹,但他此時身上透出的道意更爲磅礴壯闊,直有侵凌天地之感。
這纔是有可能修成元神法相的大道!
陳尋取出天鈞烈陽盾,以劍擊盾而歌:“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盾歌與趙承恩、胡太炎及諸神宵宗棄徒的悲歌匯聚一道,天地之間風雲突轉,一道更爲蒼茫濃郁的天地元息從茫茫風雪,或無盡虛空之中緩緩透出,匯聚到陳尋等人的頭頂,宛如一頭丹青色的巨龍倏然而生,猙獰巨首、鱗甲皆現,龍目怒視黑甲騎將所匯成的鋼鐵洪流……
陳尋靈空之間,玄衍星圖驟然打開,一縷縷至純至正的丹青色的天地元息緩緩匯入玄衍星圖之中,第二層玄衍陣勢圖亦倏然打開……
這一縷縷天地元息,比任何一種天地靈氣都要至純至正!
十二靈脈所形成的天河倏然打開,八條隱脈所形成的暗河倏然打開,皆緩緩轉動,百骸三百六十五處靈竅倏然打開,正匯聚這一縷縷至純至正的天地元息!
在靈竅、靈脈、靈海如春潮洶涌的靈元融入這至純至正的天地元息之後,越發青鬱精純,透漏淡淡的靈光!
在龍形元息的籠罩之下,宗門破碎時,諸弟子百骸靈脈所受的重創,都在奇蹟的迅速恢復!
天地之間的茫茫風雪驟然停息,無盡虛空隱隱皆是龍吟虎嘯之聲,雷霆滾動,似有無盡的天道神雷在萬丈虛空蘊生,隨時都會朝元武侯府的兵馬轟殺下來……
陳赤松老淚縱橫,放聲大哭,又是放聲大笑:
“天道浩然,正氣長存!天道浩然,正氣長存!蒼牙子,老匹夫,你敢逆天道嗎?你敢逆天道嗎?!!!你可知,你們今日所作所爲,天道難容,天道難容啊!”
陳赤松舉手朝天大哭,丹青色的龍形天地元息,亦無窮無盡的往他體內匯聚……
爲何要修元丹?
這龍形天地元息,比丹元神力還要至正至純啊!
這龍形天地元息,就是浩然正氣!
只要感悟浩然天道,只要心志堅毅、秉承浩然天道,就能接引長存天地之間的浩然正氣!
何需再修元丹?
這浩然長存天地之間的天道正氣,纔是雲洲天域最爲至純至正的天道元息
陳赤松悟道兩千年,對這浩然正道的感悟,要遠遠深過胡太炎、趙承恩以及陳尋,將心裡的種種明悟,皆匯入悲歌之中:“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寒蒼冥……
繼而,一顆蒼松虛影從陳赤松體內透出,直接匯聚這沛然的天地元息!
元神法相!
陳赤松直接越過元丹境,修成元神法相!
看到這一幕,紀烈亦滿面淚痕。
都說天道無情。
天道若是無情,魔龍侵來,爲何會無盡的天道神雷轟殺?
都說天道無情,陳尋、趙承恩、胡太炎放聲悲歌,爲何能讓天道現形?
雲洲數萬年、數十萬年來,血腥殺戮,都是天理循環而已。
然而在滔天魔劫之前,雲洲將要傾覆之際,天道豈能再無情?
雲洲不存,天道可載?
那豈不是連天道都要滅亡?
數萬年來,雲洲之修者都未能從天理循環中掙扎出來,都覺弱肉強食是天理,然而不從這天理循環中站出來,又如何去感悟這浩然天道?
不管修爲強弱,唯有心存死志,敢在雲洲傾覆之際,站出來去擋滔天魔劫者,纔有可能感悟這浩然天道!
修爲境界的強弱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因素,唯有堅不可摧的心志,纔是感悟道之真意的必要之因!
他枯守山門二十年,能悟大逍遙劍意,就在於此。
陳尋在千劍宗山門前,能悟大逍遙劍意,就在於此。
陶景宏能在千劍宗山門前,能悟大逍遙劍意,亦在此。
趙承恩、胡太炎能在此時悟浩然天道,同在此;而神宵宗百餘弟子,神色皆肅穆,看來都從這浩然天道中所有感悟!
神宵宗不滅!
掌教郭鬆身隕道消、數位祖師身隕道消,但神宵宗上承天道而生,怎麼可能讓區區的元武侯府滅亡呢?
神宵宗不滅。
姜蜀茫然擡頭看着萬丈虛空的雷雲,天道神雷雖未轟殺而來,但他的元神法相早就崩潰無形。
數十黑甲騎將所凝聚的山河戰陣之勢,同樣亦崩潰無形,此時徒有山河戰陣之形,但再難借天地之勢。
倘若再強行借化天地之勢,唯一的下場就是引來天地神雷轟殺!
姜彬亦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他心間的騰騰殺氣,在天道神威前,就像被熱水澆透的雪。他就覺得自己渺小有如螻蟻,不要說力抗天道神雷了,就算陳尋等神宵宗棄徒悲歌所匯聚的龍形天地元息,就能將他轟殺成渣!
爲什麼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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