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然後司馬懿推開屋門走了進來。
“師兄在看什麼?”見諸葛亮趴在窗口眺望,司馬懿不由得開口問道。
“你也看看。”諸葛亮笑了笑,側身讓出窗口。
於是,師兄弟二人看着遠處熱鬧非凡的碼頭,有說有笑地談論起來,過了一陣,索性又換上新鞋襪,前去那邊湊熱鬧了。
司馬懿此前一直生活在內地,如今來到章武,見識到了迥異於以往的沿海生活,各種各樣的新鮮事物、天南海北的商販令他目不暇接,原計劃五天的行程,硬生生被他拖延到了半個月的時間。
然而,就在諸葛亮和司馬懿二人收拾好行囊,告別莊園主管和早已把縣府搬到了港口的章武縣令,聯繫好了客船,又一樁震驚冀州的消息傳來,令他們瞠目結舌。
渤海審家的幾名子弟爲了威嚇競爭對手,指使自家商船在河道中橫衝直撞,最終釀出事故,將兩條裝滿蜀錦的船隻撞沉在漳水之中,船上十幾人爲了挽救貨物,全部溺水身亡。
事情傳出,頓時激起軒然大波,渤海太守審配當機立斷,一方面派了信使向鄴城送去加急公文,另一方面則是調集郡兵,包圍並查抄了犯事那一支審家子弟的所有店鋪和住處,將幾名頭面人物與參與此案的僱工全部抓獲。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這不過是審太守在演戲,最終拿幾個外人開刀,再賠錢了事的時候,審配又做了一件令人瞠目結舌的事——
他在南皮城外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公審,除了受害人家屬和審家人之外,還有好幾千名看熱鬧不嫌事大,就想看看審太守如何處理此事的民衆。
當着數千人的面,審配連審帶斷,當庭判處幾名審家子弟死刑,其餘從犯根據罪行輕重,被髮配到不同的地方去服苦役。
然後,審配不顧諸多親人、甚至是自己兄弟輩的罪犯家屬跪地求饒,在一片哭號聲、怒罵聲和求饒聲中當場行刑。
血淋淋的人頭和數額巨大的賠償金略略安撫了受害者家屬的悲痛,雙倍於沉船和貨物價值的賠償也彌補了貨主的損失,數十家一夜之間被查封,而後再也沒有開業的店鋪,更是向所有人顯示了審配毫不姑息縱容自家人的決心。
按照常理,自己家族的子弟仗着自己的權勢弄出了這種事情,審配應該像之前的很多高官那樣引咎請辭,然後乖乖去鄴城受審,而他卻沒有這樣做,審理完案件之後就繼續忙着動員民衆,準備迎接很快就要到來的秋收了,壓根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面對很多人的質疑,審配也毫不在意,只是寫了一份告示,讓下屬貼在南皮和渤海諸縣的縣城之中。
公文的具體內容是怎樣,諸葛亮和司馬懿二人不得而知,但從幾名看過告示的讀書人口中,他們還是得知了大概的意思:
“罪犯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苦主也得到了滿意的賠償,這個案子就已經結束了,我審配行得正坐得端,爲官一任造福一方,從未做過半點對不起大漢天下的事,也不會爲了幾個不肖子弟的惡行而離開崗位,放棄自己的職責。”
“如果我以往做了什麼不稱職的事情,請諸位提出來,或者去鄴城告狀,如果今後還有審家人仗勢欺人,也請諸位不要害怕,大膽地說出來,該抓的抓,該殺的殺,我審配一概不會手軟!”
就這樣,在審配的鐵腕之下,一場原本會拖得曠日持久,或是無疾而終,或是越鬧越大的案件,就這樣迅速而又令人印象深刻地結束了,渤海全郡迅速恢復了平靜,所有人也不再糾結,回到了自己原有的生活軌道。
唯一不滿的,就是一部分審家族人了。
他們拋棄在魏郡的產業,來到人生地不熟的渤海,藉助着新興的漳水航運重新發家,頭頂又有審配這個太守當大傘,可謂是順風順水。
在之前幾年,審配在家族內部可以說是舉足輕重,即便是長輩見了他也要以平等的態度說話,但是隨着錢財越積累越多,勢力越來越大,很多審家人就覺得有些不爽了,感覺審配當着個太守,也從沒想着提攜家族子弟,有些薄情寡義。
所有人都知道,錢財不過是權勢的敲門磚,有錢未必能換來權,但是有權在手,只要想要錢,那可是輕輕鬆鬆。
審家當了百十年的豪強,再也不甘心當一頭任人宰割的肥豬,這才全力捧審配上位,進入冀州政壇,雖說審配後來依靠改換門庭才獲得重用,但在很多審家人心中,這還得算是他們的功勞。
我們把你捧上去可不光是爲了錢,而是要從豪強蛻變成代代都能出高官的世家,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
在這種思想下,以審配的兄長,也就是審榮他老爹爲首的一部分審家人開始繞過審配,想方設法地結交官員,聚集了一批同樣失去土地和隱匿人口的轉型世家,希望在政壇上搞出點動靜,捧出幾個新的代言人出來,讓審配不能一手遮天,以爲家族離了他不行。
就連遠在軍中的審榮,在攻滅袁紹的戰事之中,都被自家老子派了兩個兄弟來吹風,希望他藉機拉一些同盟出來,結果被審榮給趕回了家中,又由審配親自給兄長寫了一封信才壓住。
可是,依靠強硬手腕壓制住的野心終究還會反彈,審家人憋了一肚子的火,在憋了幾年之後,終於在這有一次案件審理過後爆發了,好些旁支索性分家出去,不再跟着主家幹了,就連審家現任家主,審配的親兄長都公開斥責他。
審配就是不搭理。
“這個審正南審太守,真不愧是先生認定的精明強幹,把渤海交給他,又任由他以審家爲主,大力發展航運業,卻從來沒起過疑心的能人。”聽了這樁案子,諸葛亮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聽說過的一些關於審配的傳聞,輕聲嘆息起來。
“那先生會怎麼做,還會讓審太守留任嗎?”司馬懿有些擔憂地問道:“依我看來,還是讓他換個地方吧,畢竟人言可畏。”
“錯了,有錯才需要調任,如今審太守什麼錯都沒有,爲什麼要動他?”諸葛亮笑道:“如果真的把審太守調離渤海,那纔是讓他有口難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