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此處,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大閼氏,中行大人讓奴婢帶來的東西,奴婢帶來了。”
中行説聞言就起身過去,在侍女拿來的竹籃中抱出一個剛剛出生的強抱嬰兒。
“大閼氏,您看一看,這個孩子與您也相似的很。”中行説眼中都放着光,將孩子抱到南宮面前,“這就是漢庭皇后剛剛生下的男孩,您是他的姑母,漢庭天子是您的弟弟,皇后是您的表妹,無論以後怎麼樣,這孩子總是與大閼氏相像且血脈相連。”
“你說……”南宮看着陳嬌生下的這個男孩已經大概明白了中行説的主意。
“大閼氏,常言外甥像舅,外甥女肯性也不差多少,小公主就算在漢宮長大也與漢庭天子長的相似,即使出生在匈奴,誰還能懷疑她呢?不如趁現在漢庭皇后對所生子嗣一無所知,索性偷龍轉鳳,這樣您有了王子,既可以在匈奴王廷立於不敗之地,又可以顧全公主的性命。”
“用我的女兒去換她的兒子……”利害關係南宮都明白,可是她懷中的畢竟是她剛剛生下的女兒,讓她去換,一時半會見她又如何捨得。
中行説見南宮還在猶豫,有些急了:“大閼氏,反正漢庭皇后有兩個孩子,將來大閼氏達到了目的把公主還給漢皇就是,到了那邊公主仍是嫡出公主,漢庭富庶一生尊榮,總好過留在這裡性命堪憂強啊。大閼氏,您固然捨不得,可是爲了公主,您一定要早做決斷,難不成要親眼看到公主被大單于處死您再後悔!”
中行説故意把話說得很重,一旦扯上這個孩子的未來,性命攸關,南宮怎麼可能坐視不管,早已經不能在考慮更多。更何況一個兒子對她眼下穩固地位對抗二王子來說的確很重要,就算以後盡力一搏還是逃不脫東窗事發,那死的也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想到于丹的死,南宮就再也坐不住了。
“中行説,現在就把公主送回去,做的人不知鬼不覺!”南宮雙眼一閉就將女兒狠心的抱給了中行説,心中卻是酸楚難當。
中行説卻鬆了一口氣,保證道:“大閼氏放心。恭喜大閼氏與大單于喜獲王子。”
陳嬌誕下雙生子早已脫力,昏睡過去,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夕陽西沉了。一對漂亮的女孩睡在她榻邊,非常安靜可愛。
“皇后陛下,是一對可愛的漢庭公主。”匈奴侍女恭敬的回答。
陳嬌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第一感覺竟然是鬆了口氣,還來不及高興就先覺得自己完成了一項多麼神聖的任務。
侍女把兩個孩子抱到她眼前讓她仔細看,陳嬌帶着微笑仔細看了一會竟有些喃喃道:“麒麟兒剛出生的時候除了額心一點硃砂痣就長的一模一樣,這兩個小傢伙,卻看着不太一樣。”
那匈奴侍女維奇麗原來就是右谷蠡王挑選出的人尖,盡責溫馴又很會說話,此刻向陳嬌笑道:“皇后陛下受天神庇佑,兩次誕下雙生麟兒,但是雙生子也是分兩樣的,有的就是一模一樣,有的就是不一樣。您瞧兩位小公主雖說不是完全一樣,可容貌上也有不少相似。”
兩個孩子放在一起,一樣的襁褓,一樣的睡姿,看起來倒真的很像,很像……劉徹。
陳嬌忽然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眼眶熱辣辣的,她連忙眨眨眼睛把精力轉到別處,輕聲問侍女道:“外面比往日吵鬧,出了什麼事?”
侍女歡喜道:“外面在準備慶典,大閼氏比您早半個時辰誕下了小王子。”
原來如此。陳嬌對南宮的事不太感興趣,她確實也覺得乏累,好像睡不夠,吃了點東西就繼續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陳嬌醒來時侍女已經給孩子餵過奶了,抱過來給陳嬌看:“皇后陛下,昨晚您休息之後大閼氏那邊來人把兩位小公主抱過去給大閼氏看了一會,大閼氏爲孩子選了奶母,就讓送回來了。”
陳嬌起先有點震驚,畢竟擔心南宮拿孩子做文章,但見兩個孩子現在又好好的在自己眼前就鬆了口氣。也是,不過是兩個女孩,南宮對劉徹的行事算是瞭解,拿兩個剛出生的女孩兒跟他做交易籌碼簡直輕的不像話,還不如陳嬌自己貴重些,並沒什麼必要。
有了小孩子在身邊日子過得就更快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匆匆過去,伊稚邪還在北邊打仗,南宮也沒什麼政治動作,唯獨讓陳嬌奇怪的是南宮似乎很喜歡這一對女孩,一兩日之內總要抱過去看一看,但她的兒子陳嬌卻很少見到,只在滿月的那一日遠遠看了一眼。
陳嬌對南宮的事確實不在意,因而也就沒有深究,至於南宮喜歡她的女兒或許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南宮只生育過兩個男孩,還失去了十幾歲的于丹,看到與小兒子同樣大小的一對女孩兒難免也喜歡。再說兩個孩子就那麼大小一點點,天天看顧着也沒有多少時間想別的事,能夠再做母親陳嬌雖然表面表現的平靜但心裡還是很高興。
雖然已經入了三月,但是北地的三月不比長安,時常還有大雪,這一日大雪下了一天一夜,走出帳篷四下裡都是白茫茫一片,好像天地萬物從遠山到草場都都被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月露銀霜,周遭似乎都因爲雪的緣故寂靜了不少。
天氣冷人就懶得動,晌午陳嬌用過中飯就歇下,午覺睡醒都不知是什麼時辰,見中午抱去南宮那裡的小公主們還沒抱回來就遣侍女再去南宮的大帳看看。誰知侍女纔去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外面卻亂了起來。
陳嬌還沒來得及吩咐,跑到外面一探究竟的侍女維奇麗就着急忙慌的跑回來,高喊着:“出事了,出事了,打起來了!打起來了!快躲起來!”
陳嬌見那維奇麗着急上火,就自己起身走過來一探究竟。她雖不清楚外面到底什麼情況,但見識眼界到底非尋常女子可比,臨危不亂鎮定得多。
陳嬌上前剛一撩開帳簾,就見一捧鮮血撒在了自己面前的雪地上,猩紅刺目,緊接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匈奴士兵就睜着眼倒在了雪窩裡。遠處更是刀光劍影,火光沖天,到處都是拼殺的匈奴人和漢人,陳嬌遠遠一看那旌旗上分明寫着“霍”字。
是霍去病所部打了過來!陳嬌看到那旌旗就已經激動不已,漢軍即來那她的兩個孩子就不用擔心伊稚邪歸來再有意外。
“皇后陛下,快躲起來!”一直服侍陳嬌的維奇麗見她還在帳口站着,也是怕的慌了手腳,一心只想着活閻王打過來了,趕緊躲起來纔好,見着陳嬌就拉她進帳躲藏,卻忘了陳嬌就是漢人裡最有身份的女子。
維奇麗拉着陳嬌剛進了大帳,帳簾就被粗暴的甩開,兩名漢兵第一眼就見維奇麗一身鮮亮的匈奴衣裳,於是二話不說上手就要困她。
“住手!”陳嬌立喝一聲將維奇麗拉到身後,橫眉冷對向那兩名漢兵道:“你們將帥何人!讓他來見我!”
無論是匈奴還是漢人,攻城打仗抓男女俘虜、斬敵人首級這都是晉軍功的憑證,他們做的輕車熟路,卻被一個忽然出現的漢女喝住,兩人都有些發愣,一時竟沒能反應上來。
也是陳嬌的威勢凌人,即使在這種狀況下仍舊讓人畏懼。那兩名漢兵見她本爲漢人又語氣凌厲氣勢不凡,竟然開口就問他們的主將,心裡就有些犯嘀咕,也不敢再去抓維奇麗,只是互相對視一眼道:“你是何人,竟敢讓我們驃騎將軍來見你?!”
陳嬌已知是霍去病的部下,心中已定,可她來匈奴畢竟鮮爲人知,眼下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又爲了鎮住場面儘快見到霍去病,她仍厲聲道:“我是何人你們不必多問,等戰事定下來,你們就告訴冠軍侯,這裡有位陳夫人要見他,他自然明白。”
兩名漢兵見她態度冷冽高傲,說話底氣十足也不敢耽擱嗎,相互看了一眼道:“我們這就去告知校尉轉達驃騎將軍,請夫人稍等。”
外面雖然鬧得厲害,但很明顯王庭是被霍去病的騎兵打了個措手不及,若不是王庭幾道防線都已經攻破,也不會現在有漢軍來抓俘虜。
陳嬌的大帳很快就被保護起來,但是直到太陽落山時她才見到了一身銀甲面容冷峻桀驁的霍去病。霍去病帶兵一向崇尚速戰速決,他這回纔來見陳嬌可見確實有不少軍務要處理。
“果然是天后!”霍去病一進大帳就顯出十分的愉悅,大步上前向陳嬌見禮。
陳嬌連忙制止他,用眼神示意帳中還有不少護衛。
霍去病左右看看不以爲意的笑道:“娘娘放心,這都是我的近衛營兄弟,娘娘若要回雁門關我還要派他們小心護送,不必避諱。”
既然霍去病這麼說陳嬌也就不再阻攔,待他見禮後讓霍去病落座。
“冠軍侯可曾擒獲匈奴王室?有沒有見到南宮大閼氏?”戰事一起陳嬌就有些擔心自己的一對女兒,現在也顧不得其他指向打聽一下南宮的下落,找到她也就找到了自己的一對女兒。
“匈奴王室倒是擒獲了不少,太后、閼氏、小王不計其數,至於南宮大閼氏我也不知道是否在這些人中,既然娘娘問起,我這就命人去查。”
陳嬌神情嚴肅,點頭道:“她那裡有一雙不足兩月的女嬰,請冠軍侯務必查到她們的下落。”
霍去病應下來立刻就冷着臉下達軍令,命手下的校尉馬上去查南宮大閼氏的下落,轉身難得在將士面前帶上幾分柔和,向陳嬌道:“娘娘莫急,我麾下雖爲虎狼之師,但絕不無緣無故屠殺嬰孩婦孺,若是她們在王庭,就一定能夠查到。”
陳嬌雖然心中牽掛,但見霍去病言之鑿鑿也只能頷首,但那神色多少還是透出幾分不放心。
霍去病想起書信中天子的囑咐,左右看看這件大帳,見一應器具都十分整齊精緻,且都是漢地之物,心裡就知匈奴人對陳嬌還是以禮相待,但他天子恩旨在身職責所在,還是單膝跪地抱拳進言道:“末將和大將軍在外征戰,保護天后不利,致使天后移駕匈奴王庭,請天后責罰。”
陳嬌見他忽然就行大禮,連忙擡手讓霍去病起身,又因他提起衛青,陳嬌便立刻問道:“你可知大將軍當日中箭,如今身體怎樣?”
霍去病擡頭,目若星子明亮有神,朗聲道:“末將聽說大將軍已然無事,現重領雁北守軍與右谷蠡王兩兵相峙。”
陳嬌一年來第一次聽說衛青的消息,知他手上痊癒再次領兵,心中真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不由輕鬆道:“幸而他無事。”
說到這裡陳嬌忽然想起曾聽爲請說過劉徹此次的進攻計劃,霍去病應是一路打入祁連復地的先鋒,怎麼忽然轉了個彎進攻起了原本重兵把守的匈奴王廷?
陳嬌這麼想着就問了出來,這一次霍去病的回答就沒有那麼幹脆了,他三緘其口,最後一擺手還是讓帳內的近衛退了出去。
霍去病的這個舉動讓陳嬌有些納悶,不是過命的近衛嗎,身份都不用迴避,此時又是因爲什麼要回避呢?
霍去病直到所有近衛都離開了纔不再像之前那麼一板一眼,對陳嬌說:“是因爲陛下得知娘娘身陷匈奴王廷,陛下爲了儘快營救娘娘修改了針對匈奴的整個作戰策略,讓我暫時放棄了直取祁連復地的計劃,誘伊稚邪出兵,讓利息拖住他造成王庭兵力空虛,我再帶兵趁虛而入,出其不意的救娘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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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針對匈奴的整個作戰策略?!陳嬌聽了無比吃驚,當年劉徹爲了制定決戰的策略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苦心琢磨,然而卻在一夕之前完全放棄重新制定,並且在短短的一年內就成功實施了王庭突襲,這需要多大的精力和多麼不凡的膽識,力排衆議,雷霆之勢,迅雷不及掩耳的打一場驚心動魄的決戰。
陳嬌有些不敢相信,劉徹會爲了她日夜孤詣重置作戰安排,她曾聽衛青說過,劉徹在平城地動後大病過一場,數日之內水米難進無法起身,就這樣還要在大病初癒後付出這麼多心血在兵事上,豈不是自傷根基。
陳嬌不由嘆了口氣,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動搖,她只知道自己對劉徹的判斷又錯了,他沒有那麼過分,那麼冷血,她對他來說或許比她想的還要重很多。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陳嬌想起劉麒,白結心思瞬間成灰。
終究是他爲了自己地位的穩固,聽信流言的挑撥害死了麒兒,就憑這一點陳嬌永遠都不可能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