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雨之中,1616號殲-16戰機在黑暗中飄搖着搖晃着,密密麻麻黃豆一般大小的雨點砸在座艙玻璃上的聲音甚至很清晰。
李戰眼前晃動不已,他需要用一隻手撐住玻璃蓋才能看清楚儀表臺上的飛行數據。飛行軌跡顯示戰機不可避免地被捲入了“薩娜”的雲牆區,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將戰機往風眼裡吸,甚至李戰懷疑海面上已經有多股龍捲風產生。
與福指的通訊預料之中的終端了,福指那邊只能通過雷達信號掌握1616號殲-16的情況,此時福指已經完全解除了作戰狀態,所有的努力都是爲了1616號殲-16戰機安全返航。此時大自然的威脅比對手的威脅來得更加嚴重,而任何一次惡劣天氣中的飛行都能夠得到珍貴的數據,這對部隊未來複雜氣象條件下作戰訓練非常有益。
李戰想到好處,莫名的高興起來。
穿越颱風圈的機會可不多,一般情況下上級不太會批准這樣的飛行,除非是協助國家級科研課題搞氣象研究。但就算如此也不會派戰鬥機,平直機翼的使用槳葉發動機的飛機更適合。
當然,除了李戰會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緊急情況下想到部隊未來複雜氣象條件下的作戰訓練外,其他人關心的只是他是否能夠安全飛回來。
今年這一號風球的發展速度出乎意料,冷暖空氣對流帶來的影響比預計的還要嚴重,側面說明了現代技術對天氣的預測依然是存在着許多不確定性。
如果有人問哪個航空保障部門最重要,飛行員們會異口同聲地說是氣象部門,唯有該部門負責的方面是存在着許多不確定性以及不可抗力的。飛機只要上天就必須和天氣打交道,從某種角度來講飛行員和農民伯伯是同一種人——都是靠天吃飯的。
越瞭解大自然就越能在惡劣氣候條件下生存。如果能在敵人飛行不了的天氣下飛行,意味着己方掌握了絕對的主動權和優勢,這對作戰來說意義多麼重大的可想而知的。
因爲是實戰試飛,所以1616號殲-16機身上額外安裝了許多傳感器,以求更多的採取到飛行過程中的數據。與性能試飛不同的是實戰試飛情況下戰機會在不同的戰場環境、作戰背景下進行作戰活動,所遇到的情況會是多樣化的複雜化的。
張崇明甚至說過希望能夠得到一些戰機在極限狀態下的飛行數據,那些數據太重要了。
後艙的陳飛卻是再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氣息,自從兩年多以前摔了一架殲教-7,他就再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上一次險情發生在頃刻之間,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之下甚至來不及害怕,被動的接受了一切。這一次卻是不同,是半主動地往颱風圈裡衝。
也許上級調自己過來和李戰搭機組是因爲自己的抗壓能力比其他人要強一些,畢竟和李戰這種名聲在外的當代優秀革命軍人在一起工作心理承受能力稍差一些都會瀕臨崩潰的局面。
李戰發現在這樣的環境下操縱戰機比想象中要輕鬆許多。先進的電傳操縱系統很好的平衡掉了側風、氣流的影響,甚至在感知到尾舵異常之後也自動地對戰機的其他控制面板進行微調以適應新的情況。
電傳操縱系統比之於機械操縱系統的先進之處通常被認爲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讓戰機永遠在包線裡面飛行。
打個簡單的比方,李戰在駕駛殲-7的時候始終需要有一隻手握住操縱桿,如果不這麼做飛機姿態就會改變,如果你放任不管飛機的姿態會超越包線造成墜機事故,但是如果開殲-10或者殲-11這些三代機,如果你不動操縱桿飛機會保持原定的姿態飛行,你不需要擔心飛機的姿態會超越包線。
“使用電傳操縱系統”被視爲三代機最大的特徵,也是界定二代機和三代機主要條件。
殲-16的電傳操縱系統是從殲-10系列所使用的那套玩意兒發展來的,比SU-30MKK所用的那一套不知道先進多少,而且據說得到了四代機的一些技術支持,在航電方面有不少的後發優勢。
客觀地說,沈飛廠生產的所有空軍戰機裡,殲-16的電傳操縱系統最爲先進,甚至比殲-15還要先進。一些分析認爲殲-16之所以歷經十多年的研發纔拿出原型機來,原因在於研發過程當中不斷的使用了新技術,比如從四代機項目溢出的先進座艙技術等。
沈飛廠汲取了教訓,在搞殲-16項目的時候沒有盲目突進,也放下了老大哥的架子虛心向成飛廠請教學習,因此有了外形與SU-30MKK一般無二但是內在完全大變樣了的殲-16。
也纔有了李戰此時的信心。
如果現在開的是一架殲-7或者殲-8一類的二代機,李戰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麼有信心。也許一個強側風過來殲-7或者殲-8就要一頭栽到海里。
李戰突然有一個驚喜的發現——利用側風可以抵消尾舵的誤差力矩。他在狂風暴雨中認真地感受了一下空氣流的規律,嘗試着調整了一下戰機的仰角和側傾角,戰機居然真的可以保持直線飛行。
他興奮地說道,“福指,雲牆裡的空氣流是有規律的,利用側風可以抵消尾舵的誤差效應,請你通知海上搜救分隊的同志返航,我能飛回去,完畢!”
海岸線幾十公里內的海況已經一塌糊塗了,強颱風帶來了五六米高的海浪,這對海上搜救分隊的艦艇來說非常的危險。李戰不希望爲了自己而讓其他戰友陷入危險的境地,再說他還不一定要棄機呢。
很顯然福指不會答應他,值班指揮員說道,“試驗幺六,海上搜救分隊按原計劃進行,你必須脫離危險他們才能返航,完畢。”
“福指,完全沒有必要!我肯定能安全返航的!完畢!”李戰堅持了自己的建議。
幾艘搜救艦艇上搭載着兩百多人,這兩百多人如果爲了救他而陷入危險之中,李戰認爲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他認爲根本沒有性價比!
但是福指以及上級首長機關不這麼認爲,別說一個優秀的試飛機組,就算是一名普通士兵,也會投入大量的搜救力量。這不是性價比的問題,而是部隊的原則!
不會放棄任何希望,不會拋棄任何人。
福指的值班指揮員嚴肅說道:“試驗幺六,服從命令!如果你沒把握飛回來必須棄機跳傘!是否清楚?”
指揮員發火了。
“明白!試驗幺六明白!”
李戰非常無奈,眼前的辦法是儘快飛出雲牆區,只有這樣上級纔會讓冒險出海的海上搜救分隊返航。他讓戰機往北飛,返航的方向應該是西北,這讓福指的值班指揮員感到困惑。
“他想幹什麼?”值班指揮員皺眉,覺得李戰這個同志在賭氣。
身邊的參謀不得要領,連忙的和氣象員低聲分析起來。
氣象員抓起一把鉛筆頭扔進文件盒裡,鉛筆頭四散開去,凝重地說,“雲牆區裡的氣流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強對流的情況下空氣流是沒有規律的,如果非要說有規律,那麼沒有規律就是它的規律。飛行員說他能夠利用側風來讓戰機保持直飛,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參謀擺擺手說,“不管他是怎麼做到的,現在的事實是他的確保持了直飛,可是他在向北飛,從氣象的角度來看向北飛是否有正確考慮?”
氣象員說道,“是的,薩娜是向西北方向移動,他向北飛可以順着風力更快的脫離雲牆區。飛行員很有想法。”
參謀看向值班指揮員,“頭兒?”
“嗯,密切關注雲牆區的天氣變化。”值班指揮員微微點頭。
通訊參謀突然說,“通訊又中斷了,他們可能進了雷暴區!”
塔臺裡的氣氛再一次凝重起來。
福指與1616號殲-16之間的通訊一直時斷時續,完全視戰機所在空域的電磁環境情況。聯繫不上就只能依靠雷達探測到的信號來判斷1616號殲-16的最新動向。
“五分鐘後他應該能脫離雲牆區了!”雷達操作員報告。
代表着1616號殲-16的紅點以每小時大約三百八十公里的速度向北脫離雲牆區,塔臺衆人高高吊起的那顆心隨着紅點的移動而慢慢放下來。
“咦?他在向左轉,轉彎的角度很大!”雷達操作員突然大聲報告。
因爲“薩娜”是向西北方向移動的,1616號殲-16向左轉會再一次衝進雲牆區裡,此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會付諸東流。
作戰參謀皺眉說,“他是不是迷航了?”
存在這種可能性,在強電磁干擾的環境下戰機的一些儀器會出現較大誤差甚至失效,尤其是感應端部署在機身外表的諸如空速儀、地平儀等。
值班指揮員一把抓起送話器呼叫1616號殲-16,“試驗幺六收到回答!試驗幺六!你偏航了!試驗幺六!”
沒有迴音,只有嗞嗞的電磁干擾聲。
眼看着就要成功脫離雲牆區了,此時出現偏航會導致災難性的後果。1616號殲-16已經在空中飛行了三個多小時,他們的燃油一定不多了,而且尾舵故障的情況下飛機隨時會失控墜毀。
“試驗幺六!”值班指揮員的聲音在塔臺指揮室裡迴盪着。
氣氛頓時沉重起來,看着1616號殲-16轉着圈子準備走上老路,他很難再扛住風力逐漸增強的“薩娜”風球雲牆區的撕扯了。
1616號殲-16在劫難逃了,值班指揮員沉聲說道,“把飛機的位置發給海上搜救分隊,讓他們加快速度趕過去。”
“是!”
參謀還沒把命令傳達下去,氣象員突然舉起手大聲說道,“頭兒!薩娜有重大變化!”
值班指揮員大步走過去,氣象員指着偌大的顯示屏激動地說,“薩娜轉向了!你看雲團的走勢,雲在向北聚集,薩娜正在轉向北!”
足足好幾秒鐘,值班指揮員才反應過來,忍不住擊掌振奮地說道:“好傢伙!完美的脫離!他怎麼知道薩娜會轉向北的?他比氣象臺都厲害?”
氣象員呵呵笑着不知道從何解釋,根據最新的數據迅速計算“薩娜”的最新運動路徑,在圖上畫了出來,仔細看了之後忍不住嘿嘿笑道,“頭兒,這是薩娜最新的運動趨勢,你看看往北是什麼地方。”
“日本?”值班指揮員眉頭一挑,莫名高興,但表面很沉痛的樣子。
氣象員忍不住笑出聲來,卻是滿臉沉重的樣子,說,“很可能還會加強,最大風力超過十八級估計沒有什麼懸念,最厲害的極有可能引發海嘯。”
年輕的作戰參謀言益於表喜不自禁,突然發現大家的臉色都很沉重,很不自信的說道,“爲什麼我感到高興而你們心情沉重的樣子?難道是我太狹隘了?”
“不,只是因爲你是正常人。”
值班指揮員凝重地說,“我們也是正常人,但我們在心裡高興,不像你這樣表現出來。畢竟大災大難面前我們都是全球人民都是一家人啊!”
這下大家真繃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問題在於,李戰是怎麼知道“薩娜”會轉向的,而且轉向速度這麼快。坐後艙的陳飛都不清楚更別說其他人了,事實上剛纔陳飛同樣對李戰的選擇感到費解,不過他沒有打擾李戰,一直到逐漸感覺到戰機的飛行姿態趨於平穩,他才意識到已經離開了雲牆區。
他忍不住了,問道,“爲什麼會這樣?”
李戰笑着說,“薩娜轉向北了,我持續左轉正好避開了它的風頭,順着尾舵的誤差值加快了轉彎的速度和飛行速度,再有一百二十多公里就能看到海岸線了。”
這個時候陳飛才注意到剛纔亂跳的定位儀數字恢復了正常,迅速的計算了經緯度,果然離海岸線只有一百多公里了。
“你怎麼知道薩娜會轉向?”陳飛非常費解,這種預測可不是掐指一算就能預測出來的,而且此時能見度爲零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況,李戰從何判斷?
李戰說,“等回到了我教你。”
“福指福指,試驗幺六呼叫,完畢。”李戰嘗試呼叫福指。
福指的值班指揮員激動得一把操起送話器:“試驗幺六!我是福指!飛機情況怎麼樣?完畢!”
“沒有出現更多的問題,我已經脫離雲牆區了,請求備降高旗機場,完畢。”李戰請示道。
值班指揮員一愣,問道,“其他備降場可以嗎?”
“到不了,燃油消耗不正常,我懷疑有外泄現象,完畢。”李戰說。
這句話一出陳飛嚇了一跳,他沒有發現燃油表的異常,在剛纔那樣的情況之中恐怕誰也不會也無法做到分析燃油表下降值是否正常。但是李戰明顯是早就注意到了,並且發現了問題。
陳飛心中感慨不已,李戰真的成資深老司機了。
值班指揮員回覆,“試驗幺六可以備降高旗機場,聯繫東南區調,頻率124.78,接下來你聽他指揮,完畢!”
“聯繫東南區調,頻率124.78,明白!”
PS :有讀者認爲速度單位錯誤,在此答疑:部隊使用的空速單位是公里每小時,高度用的是米,距離用的是公里。民航纔會用節、英尺、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