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飛艇之中,巨大的流線型軀體蜷縮着。
在兩年多以前,聖光因爲無法在雷德克海峽彼岸與夏洛克建立連接,就直接在這隻惡魔的體內種下了一絲自我意識,讓它變成了一個行走的聖光接收器。
但是很不幸,這個聖光接收器終究是肉體構造,無法像是那些手機一樣,在一定範圍內散發出大量的信號源,不然,只要深紅所在的位置,就皆是聖光的籠罩範圍了。
無所謂了,只要有深紅,那就夠了。
自從夏洛克隱藏起來之後,就沒有人知道他在哪,可是深紅知道,因爲只要在整個帝國範圍內,找到那片突然失去了聖光籠罩的範圍,夏洛克就肯定在那裡。
身爲一隻惡魔,深紅當然不會說話,但是它有着自己的思維,只要伸出手朝着某個方向一指,人們自然會明白它的意思。
飛艇緩緩的升起,朝着某個固定的方向一直前行,越過城市,山川,原野,河流,艾琳女士擁有自己的航空線路,起落升降也有着自己的停靠站,好吧,她其實擁有自己的飛艇製造廠,還不止一家。
反正就這樣,飛艇漸漸的駛向那片荒原,推擠開了雲層,看到了下方的硝煙戰火,繼而那身影一躍而下,就像是一顆衝向地面的深水炸彈一般。
深紅被政府收押,那我們就幫你把它搶出來。
軀體被解剖研究,那我們就將它治好。
聖光被屏蔽,無法召喚惡魔,那我們就把它直接運過來。
於是,那巨大的影子從天而降,震盪起了漫天的風沙,瞬間籠罩了夏洛克的身體,堅硬的惡魔身軀以及外骨骼遮擋了來自於四面八法的掃射。
“切————早幹嘛了?”夏洛克在這瀕死的瞬間,竟然沒有感激深紅的到來,甚至有些玩笑般的怨念。
然後就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那紅白相間的身影一把抄起渾身是血的渺小人類,朝着曠野邊緣的一處山坳衝去。
剛剛在從天空墜下的時候,深紅就已經將整個戰場以及周圍的環境盡收眼底,所以它知道應該從哪裡逃,也知道遠處負責的狙擊點在哪,那些戰車,槍火,導彈,在深紅全力奔馳的速度之下,瞬間就變得不是那麼致命。
戰場最邊緣的尤利西斯少將目睹了一場天外營救的畫面之後,雙眉深刻的蹙起,立刻舉起槍對着那隻惡魔進行瞄準。
但是都知道了狙擊點的所在,深紅又怎麼可能再給對方一次機會。
但是,但是!
就在深紅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開始突圍的這一刻,不遠處的由鋼鐵鑄就的戰火圈子裡,突然發出一陣沉悶的咆哮,繼而腳下的地面開始發起更加劇烈的顫抖,震得那些戰車的履帶都吱呀作響。
“轟!”
一臺戰車從後方被掀翻,緊接着,一隻濃烈硝煙都無法掩蓋身形的巨大契約惡魔從火光之中衝了出來,就像是一座奔騰的山丘朝着深紅轟壓而下!
那身軀實在是太巨大了,以至於後方的火光都被遮擋,只留下了一片令人心悸的月下陰影,遠處的槍聲停下了,炮火的嘶鳴也消散了,阻擊隊伍停止了火力覆蓋,因爲在如此巨大的身軀之下,火力已經無法精準的打擊到目標了。
深紅的思維之中是否有驚駭之類的情緒,沒有人知道,它的神態看起來是那麼的肅然,沉默着保持着高速的奔逃,並沒有放緩速度。
於是,在這轟鳴聲驟然停歇的夜色下,巴斯克維爾的獵犬瘋狂的撲向了它的獵物,帝國裡兩隻最強大的惡魔終於在飛沙走石之間強硬的碰撞在了一起,那聲勢是何等的恐怖,寬闊的原野竟然突然顯得狹小了一些,奔跑與追擊的路途上驟然炸起無數碎石,如恐怖的槍聲連綿不絕,飛舞的打在越來越遠的戰車表層,撞在一些零星的樹幹之上,將那些乾枯的生命削成一根根觸目驚心的殘軀。這個世界上,大概也只有這兩隻生物的戰鬥能形成如此匪夷所思的場面,大地在沉重的踩踏之下也變得殘暴了起來,裂開的土地呼嚎的飛起,去撲殺那隻靈動飄忽,卻同樣勢大力沉的紅色影子。
遠處的山坳看似極遠,但是卻與那揚起的風沙急速迫近,一簌簌熾烈的熱風在深紅的臉頰旁刮過,又撞碎於其身後那巨大的軀體,每一腳剁在地上都形成了大片的龜裂,如驚雷從地表炸起。
曾經在多年前的一個雪夜,這兩隻惡魔就進行了一次驚人的戰鬥,至於結果.是深紅站着離開,巴斯克維爾不是一個記仇的人,其實在他心裡,夏洛克算是自己僅有的那麼幾個認可其實力的人。
他從來未曾想過,這個傢伙會突然的變成了危害帝國的敵人。
甚至於在他的心理,懷疑這其中是不是有着一些誤會或者陰謀。
不過這對於他來說不是重點,身爲一個在戰場上殺紅眼了,連自己的同伴都會跟着遭殃的嗜血之人,從小到大周遭都充斥着生死,沒有經受過任何人道教育,反而不斷的磨練着殺人技巧的另類存在,巴斯克維爾可能是這個世界上,第二個能對生命漠視到如此程度的人了。
【雖然你成爲了敵人,多多少少有些可惜,可你終歸要死,那殺死伱的人,最好是我。】
這就是這位軍官此時真切的心理寫照,可能正常人無法理解,但是對於巴斯克維爾來說,這是他對一個強者的極大認可。
於是,他無比享受此時此刻的追殺,狂風吹得他頭皮一陣陣的發麻,能清晰的嗅到那個人鮮血的味道,這種血味讓他戰意愈發高昂,神經質一般的的裂開了一口尖銳的利齒,摘掉了影響視線的眼鏡,頓時,身體內的力量猛然爆發,再次加速撲了上去。
瘋狂的速度之下,兩個大小懸殊的身體撞在了一起,繼而就是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很難想象肉體間的碰撞能發出接連爆炸的轟鳴,可是這一次兩隻惡魔之間的戰鬥卻和上一次完全不同,在片刻的幾次身體接觸之後,深紅猛然間後撤,再次開始加速逃竄。
一個世間最強大的契約惡魔,當它將所有的心思全都花在逃跑上的時候,那真的是很難有人將其留下了。
深紅就這樣撕破了圍剿的鋼鐵戰線,躍上了遠處的山坳起伏的邊緣,然後順着另一處更加高聳的山體狂奔而上,這樣的速度已經不是正常的戰爭車輛能夠跟得上的了。
由於巴斯克維爾的獵犬被厚重的裝甲鱗片包裹着,所以攀山這種逃離路徑的確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但是再逃還能逃到哪裡?
山總是有山頂的,到了山頂總會下去,接下來呢?再翻越另一座山?還是再狂奔着跑過下一片荒原。
幾分鐘之後,那巨大身軀沿着嶙峋的亂石躍上了山體的最高處。
巴斯克維爾的獵犬拖着沉重的身體跟在後面,而在山體的盡頭,卻是一片斷崖。
屆時,天空已經泛起了白色和紅色交織着的晨光,放眼望去,天邊和羣山顯得那麼的壯闊,逸散出的淡淡白邊竟讓那些尖銳的峰巒顯得溫柔了一些。
似乎是無路可逃了。
下一秒,深紅拼盡全力的縱身一躍。
然後,就在剛剛攀至峰頂的巴斯克維爾的注視下,一幕似乎在衆多小說、報紙、甚至是無數少年激情澎湃的狗血夢境中都有過的畫面,就這樣出現了。
在斷崖的下方,一架飛艇緩緩升高,深紅就那麼抓着下方乘坐倉於巨大氣囊交界處的鎖鏈,吊在半空中,跟着飛艇急速攀升,直到消失在雲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