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裡的追殺,一共持續了35分鐘。
在古羅馬法城裡,槍聲響徹了35分鐘。
而在萬里之外的聖城耶路撒冷,帝國皇帝的登基大典中,歡呼聲,吶喊聲,喜極而泣聲,天上的煙花炸開聲,也連連綿不絕了35分鐘。
那座巨大的岩石鑄就的平臺之上,古往今來不知道站立過多少偉大的人,此時此刻,一排穿着白金掛色長袍的神官表情平靜且嚴肅的站在臺下,雙手在胸前緊握着太陽花吊墜,後方,一列軍姿筆直的軍人手握長槍,如最靜穆的山石,哪怕刀鋒過喉也不會有一絲的顫抖。
新一任年輕的教皇已經爲帝國的君王戴上了王冠,他手持一本金色的聖光福音,高舉五指朝向天空,開始唸誦着聖光賜予帝國的祝福,下方神官們的輕聲吟唱匯聚成恢弘的樂章,天空上的煙花散成白色的雲霧,遍地的潔白鴿子們似是巧合的抓住了着最聖潔的一幕,紛紛衝出牢籠,展翅飛入天空,飛入萬千信徒與帝國公民的視線之中。
人們是自豪的,是滿足的,雖然在地獄之門的侵襲之下,人類依然屹立不倒,這是種族的榮耀,這事人類的榮耀。
帝國新王富蘭克林緩緩走上臺前,面對着平臺周圍佈置好的揚聲器,他的笑容不如煙花般燦爛,但是也沒有一絲的虛僞。
一個落魄的貴族,走到如今,這其中的經歷如果書寫下來,應該不會比奧古斯丁大帝差,而他能站在那高臺上,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只是一位只懂得能源研究的學者,這份毅力,這份堅持,這份幾十年不變的對於夢想的真誠追求,足以讓他在任何位置上發出最燦爛的光。
高臺側方,那些只有在每年一度的大傳教期間纔會露面的大教宗們,難得的與政府官員坐在了一起,他們彼此之間的眼神是那麼的隨和,互相之間是那麼的親切,甚至有的就像是經常會面的老友,嘴裡也極爲默契的不討論任何政治或者實事,只是聊着哪裡的葉子紅滿了山間,那座小城的蛋糕美味到了極點。
這一幕幕和諧的畫面,自然被各大報社的記者爭先恐後的抓拍,他們知道民衆想看什麼,知道自己該寫什麼。
偶然的一個鏡頭,似乎有人看到了在那些大人物人羣的角落裡,一位50歲開外,但是眼神矍鑠,面部輪廓如刀削斧鑿般的軍裝男子,不由一愣,心想,那位駐守了雷德克海峽快30年的巴頓將軍竟然會離開前線,只爲了參加這一次新王的登基?
他已經多少年沒有在帝國復地出現過了。
不過又一想,這次登基典禮,可以說是奧古斯丁大帝時代的結束,而不論是野生惡魔可控實驗的證實,還是即將到來的新能源普及,最先受益的,都必定是前線戰場,所以這位帝國軍方的絕對領袖,自然要親自到場,在前線的拼殺自然需要尊重,但是帝國後方的無聲拼殺,也值得他向新任帝王表達一下自己最友好的態度。
總之,教廷與政府表現的親密無間,前線的最高指揮官來到了聖城,來表達自己最真誠的祝賀,那些記者們手中的曝光燈,不斷的在這些爛熟於心的面孔之間閃爍,帝國的公民們興奮的看着那些只有在報紙上纔會出現的大人物們,心中無比的興奮,無比的鼓舞,新時代之下,帝國似乎前所未有的團結,一切,果然就如報紙上所說的,這是人類邁向下一個階段的美好開端。
而就在這情緒最高漲的時刻,神聖的誦讀聲漸漸平息。
富蘭克林先生第一次站在了帝國最高規格的臺前,他身爲一位科研者,似乎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慌亂,只是淡淡的微笑着,開口:
“.”
“我們不敢忘卻,我們是聖歷開啓先驅者的後代。
讓我們的話語從此時此地出發,同時傳向朋友,家人,那些在冰雪中戰鬥的勇士。
我們出生在這個時代,我們經歷過戰火考驗,我們嚮往着那曾經的和平——人類不會在我們的手裡退縮,恰恰相反,人類的光輝將在我們的手裡綻放,種族的榮耀將有我們來捍衛!”
“我莊嚴宣誓,忠實地執行帝國君王的義務,盡我的一切來維護人類尊嚴、保護帝國子民、抵抗惡魔侵襲……”
“知識,是人類最強大的武器,團結,是人類最強大的護盾。“
“在這一天,我們宣示,那些無用的隔閡與虛僞將會終結,那些陰暗與背叛已終結,人類再次所向睥睨的時刻即將到來,這個時刻,是無數人用生命換來的,是無數人用無數的汗水換來的,面對着這個艱難的時代,那些人站了起來,沉默的堅持,或爆發出最值得尊敬的怒吼。”
我敬佩這樣的人,我想成爲這樣人。
我願意讓所有人鞭策我,監督我,讓我們一起迎接人類的新時代,讓我們一起目睹那美好的心新時代.”
富蘭克林的聲音並不渾厚,甚至有一些學者天然的柔和。但是同時,也有着所有的學者應有的執拗于堅強.他再過去的50年裡,沒有任何政治基礎,但是這份就職宣言是他自己起草的,沒有太華麗的語言,但是他一字一句無比的堅定,簡單的話語響徹在聖城萬丈光芒上空,將這份堅韌與隱隱沸騰的熱血灑向下方的人羣。
莫里亞蒂安靜的站在帝國新一任皇帝的身後,他的神情平靜,只是靜靜的看着那與自己並沒有多少次見面的背影。
而心中,卻有些不合時宜的想到了那個自己一生中,少有的能夠稱之爲朋友的可惡傢伙。
夏洛克斜斜的靠在了輪椅邊上。
臉色蒼白,渾身是血,衣服早已在無數的槍火之中被炸得破損不堪,一口巨大的箱子就擺在他的旁邊,但是隻解開了一個釦子,就再也沒有力氣去解開另一邊了。
那幾十分鐘的時間裡,他榨乾了自己體內的每一絲力量,其實他現在還有點納悶,聖光籠罩之下,不是說,第三階段的大惡魔是無法出現的麼,爲什麼深紅可以突然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好吧,這是一個很值得去探究的問題,但是此時的夏洛克已經沒有精力再去思考了,他甚至連動都不能動,在奧古斯丁大帝死去的那一刻,他身體裡所有的傷勢,那些破損的血肉,那些嵌入骨骼的子彈,那些疲憊,那些痛苦,頃刻之間爆發了出來,讓他只能無力的癱坐下去。
遠處的腳步聲漸漸的變得清晰了,增援的部隊以極快的速度繞過了山崖,並且趕了過來,他們的速度很快,但是早已無濟於事。
夏洛克嘴裡的藍調掉在了地上,還剩下三分之一,他有點心疼,但是卻沒有力氣撿起來。
“你現在其實可以殺了我。”
他向旁邊那位少女護士說道。
那護士緩緩的站起身子,臉上滿是淚痕,她怒目的瞪着夏洛克,就像是瞪着一個最窮兇極惡的殺人犯:
“我不會殺你,士兵們已經趕過來了,你會被逮捕,帝國的法律會制裁伱,你會坐牢,你會上法庭,你會在宣判中被判死刑,然後在刑場中等待槍決!”
她的語氣堅定不移,同時也帶着最不加隱藏的恨意!
夏洛克笑了笑:“是啊,原本,我也以爲帝國的律法能做到這些,不然,我也不會來。”
這簡單的輕聲細語,讓那年輕的護士一怔,想到了自己替那位老人向外部傳達的那些命令,心神猛地晃了一下:
“帝國是一個整體,人類的利益不能以單獨的個體去衡量,而爲了這個整體,總要有人犧牲”
“哈哈哈——”夏洛克笑了笑,然後因爲喉間的一些血,開始咳嗽了起來:“咳咳咳————我知道爲什麼那個老頭子要選你呆在她的身邊了,因爲你真的很單純。”
護士沉默了,她沒有立刻迴應對方的話,夜風之中,她的髮絲被吹得凌亂不堪,很快,那些增員的部隊趕了過來,無數的人拿着槍對準了夏洛克,大聲的咆哮着諸如‘不許動’一類的話。
夏洛克知道,這些人無比的緊張。
因爲他們的戰鬥素質肯定已經看出來,自己現在根本就沒辦法動了,不然,早就在第一時間開槍了,但是他們恐懼的內心依舊要這樣喊着,以此來緩解那抹驚恐。
有人來到輪椅上那老人的身前,將手放在了其頸部,似乎是想要確定其是否已經死亡,其實都不用這麼麻煩,畢竟他的頸部有一個最清晰可見的血洞,裡面流淌出來的血還沒有乾涸。
有些人撲到了那位護士的身邊,推搡着她趕緊離那位兇手遠一點。
夏洛克就這樣坐着,滿意的笑着,然後對一位距離自己最近的,戰戰兢兢的士兵道:
“兄弟,地上那煙,還能給我再抽一口麼?”
把那位士兵嚇得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手中的槍險些沒有拿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