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聞天當場認輸,在場許多弟子一時都是驚怔,未曾反應過來,但在張衍這等明眼人看來,世家的如意算盤幾乎已是昭然若揭。
寧衝玄先前與蘇聞天一場激戰,雙方以平局收場,但若要分出勝負,顯是需要再鬥一局方可。
可是眼下,蘇聞天直言不諱,自承不如這位侄兒,那寧衝玄要奪得第八峰座次,則非要與蘇亦鴻鬥上一次不可。
蘇奕鴻乃是有備而來,衆人只曉得他乃是一名力道修士,究竟有何本事尚不爲人所知,但寧衝玄的底細卻被他看去了不少,若是倉促對上,贏面卻不是很大。
世家這一次出手,可謂奇兵突出,落子在了關鍵之處。
只要把寧衝玄攔死在局外,他們的目的便算達到了。
十大弟子還可維繫原先格局,直至下次大比前,世家在明面之上依舊能佔據上風。
這時場中有些弟子方纔慢慢琢磨出味道來。
然而就在這時,蘇奕鴻把棍一抖,震出一聲呼嘯之音,再往身前一橫,渾身上下皆是澎湃欲發的鬥志,大聲言道:“寧衝玄,明日你可敢與我一戰?”
他此舉可謂步步緊逼,半點也不給師徒一脈喘息反應的時間。
這話一出,全場目光一向集中到了寧衝玄身上。
寧衝玄自是不懼,劍眉揚起,正要開口答應,可是就在此時,空中卻飛來一個騎鶴童子,清聲道:“寧師兄,真人命你速速前去相見,不得耽擱。”
寧衝玄默然片刻,便朗聲言道:“弟子謹遵師命,不敢有違。”
言罷,他一句話也多說,便化一道長煙隨那騎鶴童子而去。
見寧衝玄離去,蘇奕鴻只是哼了一聲,把手中神兵收了。
若是換得另一個人在此,定會開口譏諷幾句,但他這個人雖修力道,可卻並不是莽夫,知道口舌之言不過徒逞一時之快,卻反而容易遭孫真人的忌恨,他是萬萬不會幹這種蠢事的。
張衍點了點頭,孫真人此舉倒是來得及時,寧衝玄此時若是應戰,算是入了世家彀中,但若不應戰,在外人看來,那分明就是膽怯示弱之舉,是以無論何種選擇皆是不妥。
但老師相召,做弟子當然不能不從,至多有人腹誹幾句,卻無人會怪到寧衝玄身上。
荀長老見寧衝玄離去,便駕雲到了前方,喝道:“蘇奕鴻,你如再無慾要討教之人,那便暫且退下,待明日再言。”
蘇奕鴻昂然一笑,腳踩濁雲,縱身往第八峰上飛去,竟是走得極爲乾脆。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針對寧衝玄而來,今日之舉已是打亂了師徒一脈原先定策,此刻當要見好就收纔是,若還是不知進退,怕是要逼其翻臉了。
此刻在場弟子,便是再遲鈍之人,也看出來師徒一脈和玄門世家之間有了一番交鋒,原本想要在大比之上一展身手者,此刻卻都是猶豫不前,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蹚入這潭渾水之中。
然而張衍的眼中卻是泛起一道亮芒,眼前這局面雖然出乎意料,但卻比原先所盤算出來的還要好上許多,一股強烈的感覺的告訴他,自己的機會來了!
於是就在衆人心存顧忌,不敢上前之時,他果斷自雲天之中落下,化一道迅疾劍光往場中飛去。
而那山閣之中,那名戴紗女子見得張衍入場,立時站起身,伸出手推了黃復州一把,低聲提醒道:“黃師兄,該你前去了,不要忘了真人先前所言,務必要阻住此人。”
黃復州嘿了一聲,點了點頭。
他也不再遲疑,一聲大喝,亦是一道化煙,幾乎是與張衍一前一後,到了場中。
荀長老掃了一眼,他也是認得黃復州,便對其沉聲言道:“黃師侄,你落後一步,且先退去回吧。”
黃復州對着荀長老稽首爲禮,沉聲道:“荀長老容稟,弟子此來,非是爲那十大弟子之位,而正是欲尋這位張師弟。”
他擡起頭,轉而目注在張衍身上,眼神之中平靜一片,起手一拱,道:“我自出關之後,曾在門中聽得張師弟的名聲,今日此來,正是欲想張師弟領教高明,還望不吝賜教。”
張衍先是一訝,隨後渾不在意的一笑。
他雖與黃復州從未見過,但既來此,也無需去知道對方目的爲何,只管放手一搏便是了。
於是稽首還禮,嘴中說得也是客氣,道:“這位師兄說得哪裡話來,門中大比,本是同門之間互證短長,既然這位師兄有意,在下敢不奉陪。”
黃復州點點頭,不再多說,退開幾步,身軀輕輕一震,也不見其有何作勢,就有一道道如流星般的光華自他身後飛出,每一道皆是形如梭狀,將身周十丈之內空間俱都佈滿,忽而緩馳慢遊,忽而急厲一竄,似靈動游魚一般,跳躍不定,極不安分。
他臉上肅然一片,不見絲毫輕敵之色。
他事先聽得張衍名聲,知道他擅長飛劍之術,後來又仔細問過那次張衍與塗宣之戰的詳情,對於如何對敵,心中已是略略有底,但臨敵爭鬥,卻還是小心謹慎,不敢有失。
張衍見其一上來就是守勢,也不忙着出手,而是駕劍光繞此人遊走一圈,過了不多時,他看準一個疑似薄弱之處,把手一指,就有一道劍光劈落下來。
黃復州低低喝了一聲,伸手一點,就有一面一丈大小,兩頭渾圓的金芒閃出,如鏡一般,光可鑑人。
那劍光往上一落,竟如吹皺池中春水,蕩起層層漣漪,卻不得破。
那劍光遇到攔阻,卻是並不收回,而是在黃復州身周圍來回旋繞,再度尋覓良機。
黃復州神情沉穩,只是站在中圈,身前那光華亦是如同光輪一般,隨着劍丸繞轉,也是絲毫不慢,將自己守得風雨不透。
他並不急於進攻,秦真人言及只要他應下對付張衍之事,不論勝負,承諾予他的好處皆是不少了。
因此他也不求能勝得張衍,眼下已是酉時初刻,再過得兩三個時辰,便是第二日了,到時雙方就需各自罷手,若要再決勝負,那就要等到明日辰時之後了。
張衍看其護得嚴密,就把劍丸一催,那劍光倏的一顫,霎時分作六道,自上下四面一齊殺來。
黃復州沉着應戰,將法訣一捏,卻見散佈在空那一道道星光突然似被什麼吸引了一般,形如飛蛾撲火,往劍丸之上不停飛去,越聚越多,只頃刻間,就似蒙了一層黑氣上去。
張衍這劍丸與自己心意相通,立時便察知那劍光略有遲滯,心中一訝,知道有異,不再強攻,將劍丸召回,細細一看,將其上有一條條始終揮之不去的黑線纏繞。
他沉吟片刻,起了丹煞往上一衝,過得幾息時間,這纔將其上雜質抹去,還原如初,黃復州深沉一笑,他這功法,名爲“兩極星羅磁光”,習練之時,需尋一處兩極真煞地脈,晝夜不停,吸攝真砂,十年方能小成。
此光一出,能主動附吸在那飛劍法寶之上,但有沾染,若是不及時驅除,便會愈積愈多,慢慢侵蝕,直至將其徹底毀去,更增磁光之力,乃是一門劍修最爲頭疼的功法。
當日洛元化與他相鬥,就是不曾提防這磁光,手中那枚劍丸差點被其毀去,之後用了長久時間方纔將其慢慢驅除乾淨。
如今再此出關,功行更上層樓,如何對付劍修,已是有了些許心得,這正是他的底氣所在。
因此他也是極其篤定,只待過得這兩個時辰,今日便算應付過去了。
張衍轉了幾圈之後,也看出了對方目的所在,微微一笑,突然手中靈光一閃,將一物祭起空中。
此物前後有眼,頭尾皆尖,只在天上一現,便化一道浮光掠影,往下啄了過去。
場中有弟子驚呼道:“五靈白鯉梭!”
黃復州非但不驚,反而大喜,心中暗道:“我等你已久,卻是來得正好!”
那在巖壁觀戰女子也是情不自禁站了起來,面露喜色,黃復州一抖袖子,從中灑出一團黑若墨團的法寶來。直往那五靈白鯉梭迎去。
此物名爲“囊羞兜”,乃是秦真人所賜,五靈白鯉梭一旦被其裹住,若無洞天真人出手化解,七日之內,卻是再也無法使得,黃復州來此之前,秦真人就告知他,勝負無妨,只要找準機會,設法將張衍這件法寶困住,便算得竟全功了。
依黃復州先前想法,若是張衍久攻不破,定會使出此寶,此刻果然如他心中所料!
哪知囊羞兜剛剛剛飛出,張衍冷笑一聲,就從他眉心處飛出一道清芒來,往此寶上一附,霎時將其定在空中,進退不得。
而那五靈白鯉梭卻是無遮無擋,毫無顧忌往下衝來。
黃復州未料到有此變數,不由大驚失色,忙化光而走,只是靈梭在後面窮追不捨,須臾便追至身前。
他連額頭之上冒出了急汗,甩手丟出一隻玉牌,指望能阻擋片刻,但被那靈梭輕輕一啄,眨眼就化成齏粉。
黃復州顧不得心疼,只能在場中游閃躲避,不停將手邊寶物扔出,只是皆被那靈梭一一啄破,最後再也無物可擋,忙大喊道:“我認……”
只是他還未說完,但見光華一閃,連破數道護身磁光,便從他肩頭之上一穿而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