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聞天與寧衝玄二人爭鬥得這般慘烈,也是出乎衆人意料之外,見到兩人同時被斬,頓時引發一片如潮驚呼。
要知這兩人乃是門中俊彥,後起之秀,皆是百年難得,尤其是寧衝玄,乃是孫真人得意弟子,若是他死了,豈不要引發門中世家與師徒一脈劇烈相爭?
腦中瞬間想到這後果,場中有不少人臉色蒼白,惶恐不已。
但場中冷靜者也是頗多,站在那裡不言不動,眼中卻是閃個不停,不知在想些什麼。
張衍目光深沉,一語不發,只是盯着場中直看。
蘇聞天頭顱飛起之後,飄在了空中,可詭異的是,並無半點鮮血流出,而且他那面上也是不見半點惶惑不安,而是篤定一片。
忽然,從他那斷頸之中迸起一道綠光,如青玉脂膏一般,柔膩如油,往上一衝,把那六陽魁首一託一引,頓時又拉回了頸脖,重又接上,擺正之後,又是碧芒一閃,須臾傷痕淡去,復原如初。
他扭動了一下,又伸手摸了摸,長長出了一口氣。
而寧衝玄方纔被斬,也是自那斷腰處飛出絲絲縷縷的綠芒,拽住上半截身軀,再往下一扯,上下身軀一合,頃刻間長好,那衣衫之上一陣光暈閃動,便抹了割痕去。
他把袍袖一擺,一捏法訣,光華一閃間,他將那把法劍召了回來,收起之後,往那虛空負手一立,面上冷峻依舊,神色間前後竟沒有絲毫變化,似是什麼也未曾發生過一般。
在場衆人皆是目瞪口呆,遠處透過銀鏡觀戰的汪氏姐妹與劉雁依也是看得怔住,半晌,秋涵月突然反應過來,指着鏡中,拉住齊夢嬌衣袖急道:“齊師姐,這是不是……”
齊夢嬌吁了口氣,她適才有些心緊,寧衝玄若是死了,可是當真要引發門內動盪了。
她想了想,點頭道:“不錯,這正是我溟滄派十二神通之一,‘虛一元命氣’,此法一成,只要一口元氣尚在,哪怕肢體被四分五裂,也能運使神通拖拽回來,只要能在一時三刻之內續上,便能得不傷不死,宛如初時。”
她雖是說得輕巧,但是腰斬割顱這等景象卻是給了汪氏姐妹極大震動,想想就覺心驚膽戰,胸悶氣短,休說那兩人竟敢以身試法,還俱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這要心志何等堅韌?
汪採婷怯生生問道:“恩師他要對上這等人物,師姐你說他老人家會不會……”
田坤突然怒哼一聲,打斷她話,道:“閉嘴,恩師不會輸!”
汪採婷印象之中,田坤從來不曾這般疾言厲色,先是一嚇,隨後眼圈一紅,委屈道:“你兇什麼,人家也是擔心老師。”
汪采薇也是咬緊下脣,眉宇泛出一絲憂色。
劉雁依蹙起眉頭,她起先還對自家師傅要對上何等樣的對手沒有清晰概念,適才前兩場比鬥也是看得不甚瞭然,可此時卻是有了深刻體會,十大弟子個個皆非等閒之輩,一個不巧,就是落敗身亡之局。
想到這裡,她也是不免暗自憂心,道:“恩師也不知能否勝得這等對手?”
只是看汪氏姐妹那副模樣,她又一驚,暗暗責怪自己,她身爲門內大師姐,豈能自己先慌了?
她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伸出玉臂,將汪氏姐妹一左一右摟了過來,柔聲安撫道:“恩師功法修爲豈是我等可以揣度?兩位師妹,安心看就是了。”
汪氏姐妹見她神色間一片輕鬆,語氣也是信心十足,心中也是略略安心。
此刻場中荀長老臉色稍稍恢復,對二人喝了聲,揮袖道:“這局不分勝負,若要再戰,且先回去調息,留待明日。”
又搖了搖頭,也是因爲他關心則亂,適才也是被駭了一跳,可轉念一想,就算他出手不及,但還有幾位洞天真人在天上看護,又怎會容得自家弟子受半點損傷?
他現在也回過神來了,那一刀應只是喪神刀用符籙封起的一縷刀氣,這些真器個個都是心高氣傲,不是那麼好說話的,連洞天真人駕馭使時都是客客氣氣,當平輩相待,又豈肯伺身小輩?
蘇聞天對寧衝玄笑了笑,目光閃爍,道:“寧師弟,想不到也練成了這門神通。”
寧衝玄淡淡言道:“師弟初學乍練,不及蘇師兄遠甚。”,兩人眼神毫不退讓的一對,拱了拱手,便各自散去。
寧衝玄回了雲上,張衍取一道符籙出來,把手一指,便化作一隻軟雲兜飄落下來,道:“寧師兄方纔激鬥一場,定是元氣損耗不少,不妨便坐下調息片刻。”
寧衝玄對他微微點了點頭,往下一坐,調理氣息起來。
張衍眼望遠處,寧、蘇二人戰過之後,他也是琢磨出來了,其實適才周用一番話,也不是無因。
周用與洛清羽對撼之時,洛清羽身上分毫未損,不過是隻去了一隻袖子,而周用卻吐血而退。雖說後者早已不是十大弟子,但功行卻未必差到哪裡去,如此毫無轉圜餘地的碰撞,洛清羽沒有理由勝得如此輕易,只是兩人乍合即分,當時沒有幾個人看得清楚。
但張衍卻是看清了。
真實的原因是,洛清羽以一隻手臂斷開的代價,成功將周用打成重傷,只不過隨後又以神通之法接了回去。
於是周用事後大聲言明非是自己不盡力,而是面對神通無奈耳,此舉想來旨是在告誡在座幾名世家弟子,寧衝玄很可能也會使得這門神通,稍候若戰,不要不加提放。
寧衝玄在玄光境之時,所練功法乃是金木之屬,而那“虛一元命氣”屬木性神通,因此他十有八九能在短時間內習得此法,周用想必也是看到了這一點,這才借敗戰之機出言提醒。
不過此次大比,有幾位洞天真人在後博弈,周用能想到,他們豈能想不到?。
張衍搖了搖頭,不論周用此舉是真心還是假意,或是出於別的什麼目的,總之與自己無關,他也懶得繼續去想。
一刻過後,寧衝玄調息完畢,又神采奕奕站了起來,他眼閃精芒,自信言道:“蘇聞天依仗已去,可我尚有手段未施,明日再戰,當可勝他!”
張衍笑道:“寧師兄適才所施展的,當是那門中‘虛一元命氣’吧?果真有接續肢體之能,我本還以爲有誇大之詞,今日一見,倒不愧是一門神通大法。”
寧衝玄搖頭道:“能殺你一次者,也能殺你兩次,且此法極其消耗真元,也就這門內大比之上,仗着有師長看護方能施展,若是與邪魔相爭,又豈能如此從容?”
張衍點頭稱是,他也是在外遊歷過的,與敵相鬥之時,可謂是瞬息萬變,稍有不慎就是落敗身亡,你被斬了身軀肢體去,立時便無了還手之力,就算有續命之法,又能如何?
不過若是遇上個不知底細的敵手,關鍵時刻,倒是可以出其不意,以傷換命。
就在兩人說話之時,又一人從谷中躍出,到了場中。
這人身軀比常人大了一倍有餘,目如鷹隼,顧盼間神光隱隱,頦下短鬚濃密,頭戴紫金冠,身上外罩淡青薄袍,能看得出其下隱藏的金甲棱角,腳下吞獸高靴,手持一根烏龍摩雲棍,背在身後,一入場中,便橫目四顧,一副旁若無人之態。
底下一陣竊竊私語,不說師徒一脈,就是世家中人也有不少人不識得他,只能向旁人發問道:“此人是誰?”
有知道的弟子言道:“此乃是蘇氏門下蘇奕鴻,算起輩分來,當是蘇聞天師兄的侄兒。”
聽得蘇奕鴻之名,衆人方纔想起,不過此人常年在外殺戮妖魔,很少在山門之中駐留,而且如今已在深津澗開府,廣招門徒,自是更少見到了,沒想到此次也來到這大比之上。
衆弟子不由得都是振奮起來,說來這人也是聲威赫赫,不由急欲想看其究竟本領如何。
蘇奕鴻下場之後,仰臉看去,目光移到第八峰上,朝那洛清羽臉上看了一眼,便自掠過。
適才洛清羽已是下過場,若是再交手,那便要等到明日,但卻可與他門下弟子討教,他自是毫無興趣,目光一轉,又向莊不凡看去。
圍看衆弟子不由得把心提了起來,算來算去,這蘇奕鴻也只能叫陣莊不凡了,至於齊雲天,倒沒人敢做此等想法,便是其餘九大弟子齊上,怕也不見得是他對手。
果然,那蘇奕鴻目光凝定在了莊不凡面上,一瞬不瞬。
有些弟子已是手心冒汗,適才那場爭鬥看得他們心驚不已,如若莊不凡下場,這兩人又會展開何等慘烈之戰?
莊不凡目光下落,眼中四瞳閃出一股寒意。
出乎意料的是,蘇奕鴻嘴角浮起一絲莫測笑意,卻是又把目光偏了過去,隨後一轉身,望向了其餘諸峰。
他這一舉動,卻是弄得場外衆人莫名所以,難以理解,此人何意?難道是想與世家中弟子較勁?他難道瘋了不成?
蘇奕鴻目光從霍軒身上看起,再從杜德,蕭儻身上一一掠過,隨後停在了第七峰韓素衣面上。
此女乃是十大弟子之中唯一女修,生得花容月貌,玉骨冰肌,體態婀娜多姿,只是眉宇間略含幽怨,柔柔弱弱,我見猶憐。
蘇奕鴻讚歎了一聲,道:“倒是一個美人。”
他這番話大膽輕佻,尤其對象還是十大弟子之一,頓時讓人瞠目結舌,震驚失語。
然而那韓素衣聽了這話,倒也不見惱怒,只是靜靜視來,語氣平和言道:“蘇師侄謬讚了。”
蘇奕鴻哈哈大笑一聲,把外袍一扯,露出了一身鎖子金蛟甲,一扭頭,往第九峰上看去睜目看去,宏聲言道:“三伯父,侄兒在此向您討教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全場轟然大譁。
諸人紛紛轉念頭,蘇奕鴻這是何意?難道是自家人內訌不成?
荀長老一皺眉頭,他也看不出這是鬧得哪一齣,上來叱喝道:“蘇奕鴻,蘇師侄方纔比過,今日已是不可再戰,你若要討教,待他明日與寧師侄分出勝負再言不遲!”
蘇奕鴻卻是不語,只是笑着看向蘇聞天,而後者卻是深吸了一口氣,在衆人驚訝目光中站了起來,隨後平靜無比地說了一句話,道:“不必比了,我與這大侄兒早已交過手,十戰九敗,我不是他對手,在此認輸就是。”
此語一出,全場頓時變得針落可聞,寂然一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