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這意識沉落到清寰宮內,心中便就是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彷彿這個天地之中有什麼東西與現世並不相容,這就好像一粒塵埃落在無暇白璧之上。
他不由循此看去,忽然發現那好像是幾處在現世之內卻又不同於現世的所在,可隨着他觀注到那裡,此處卻又倏忽隱去,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再怎麼找尋也是不見蹤跡。
這等情形他倒是有幾分熟悉,就好像那玄石不受外力傾注,只要稍有意念追尋,就會自行躲避。
他中尋思了一下,莫非這就是那真正渾天之所在麼?
這是有可能的,以往無法尋覓,恐怕是因爲道行尚弱。
他先前曾有所猜測,門中歷代祖師很可能就是飛昇去了此間,心中一想到此事,他不由也是來了些興趣,當即拿捏法訣,試着推算了一下。
以往他無論怎麼查探,這裡都是空白一片,可這一回卻是有了收穫。
過去不久,他便見得,其中有一處地界若隱若現,大約也就是兩三年內,其會與自身所在的現世有一個交匯,也正是因爲這個緣故,才得以被他這般輕易感知到。
到了那時,只要有一大能修士設法破開關門,就可尋機而入。
他不由精神一振,隨着繼續下推演,卻發現此事實際上極有可能是會錯過的。
因爲未來有無窮變數,若是有外力影響,或是布須天有什麼變動,導致玄石提前出世,就會使此偏離他現下推演,那麼那這一處地界就不會再出現了。
偏偏他還不能去主動參與其中,否則演化就會被攪亂,所以這裡只能選擇順其自然。
他考慮了一下,認爲這也不必去強求,既然道行增進就能有所見,那麼等到自己主馭布須天后,想來當就可以窺見此中玄異了。
於是把心思一收,看向現世諸天。
原來爲了防備被曜漢老祖等人牽扯到因果,並以此尋到布須天,所以他便是道功已成,除了寥寥幾人外,卻並不曾與師門乃至門下弟子言說此事。現在莫說這三人已是失蹤不見,便是還在,他憑藉一身功行與手中法寶也不難壓住此輩,所以已是再無威脅。
而今他拒敵於世門之外,又斬卻自身頑真,正當宣昭道法,氣布天地,明告現世衆生,諸常諸有當以我御,萬空萬界當由我主!
這一念起來,清寰宮中頓有磬鐘大響,悠遠渾厚之聲霎時傳遍諸天萬界,舉凡世上生靈,無不有聞。
無人告知他們,卻自然而然知曉發生了何事,諸空之中有一位大能已然超脫萬世之上。
隨着那鐘磬之聲一陣陣而來,卻是化作了一縷飄渺道音,而此時聞得之人,都是感覺似有無窮妙理躍入自身神魂深處,不知不覺便沉浸進去。
他們沒來由的明白,此是太上道祖因爲身出於這方世界,生感造化之德,而今摘得道果,便以此還賜衆生。
然而大道之門,終究還可看緣法。
無緣之人縱然聽得,也是轉瞬忘卻,事後追覓,卻再不得其門而入,有緣之人則是激動驚慄不已,生出朝聞道,夕死可矣之感。
此刻餘寰諸天之內,旦易、乙道人乃至傅青名等人都是不約聽得這大道章法。
在萬闕道人另闢一天時,他們對張衍道行已然有所猜測,只是這結果實在太過驚人,仍是不敢相信,現在無疑能夠確定此事。
旦易感受着那傳遞下來的大道妙法,只卻感覺這裡面玄妙委實難以窮盡,前面還好說,可是隨着深入下去,很快他也感覺難以聽得明白了。
不過他很快發現,自己竟是可以藉此妙道,繼而推演前路道途。
見得如此,他立刻試着推算起來,看自身是否有望成道。
可這一番算了下來,結果卻是自身功行有缺,特別法力之上尤其薄弱,根本無力打破頑世,遑論無法推開那扇門戶了。
雖早猜到是這般,可在明確知曉自身無望之後,他也是遺憾一嘆,而心思一絕,耳畔便再無有了任何聲響。
傅青名與乙道人二人此刻也是在那裡仔細聆聽這渺渺之聲,不過兩人因爲一個再無心攀登上境,一個早斷絕了大道之念,反倒沒有這些煩惱,只是一味沉浸於大道之理中,好在這些都是由張衍有意傳揚出來,故是如何聽也不會迷失其中,至多事後將之忘卻。
溟滄派,上極殿中。
齊雲天負手站在殿臺之上,聽着宏大磬鐘之聲,仿若得聞道音,久久不動,半晌,他感嘆道:“渡真殿主證得上境,乃我溟滄派之大幸,掌門師祖不在,我當親去拜賀,我不在時,瀛嶽你替我留意師門之事,若有難決之事,可待我回來再言。”
侍立在他身後乃是門下大弟子關瀛嶽,其躬身一拜,言道:“弟子恭領法旨。”
還真觀,無邊雷池之中。張蓁本在定持,忽然聽得此聲,明眸睜開,看去天中,別人只聞道音,她卻從中聽得一股親切之感,不由輕輕一嘆,既是欣喜又是驚歎,“兄長終是走到了那一步,不過以兄長之心胸氣魄,這卻也不難想到。”
張衍此刻則坐於大殿之中深思,他以鐘磬之聲演化道音,等若是給了諸天萬界的生人一場點化,煉神大能親以施爲,此輩所得好處當是不可計量。
諸天之中,不知多少生靈得了緣法,未來有了入道可能。而已然開始修持之人,修道前路也是爲之一闊。
此等舉動他先前並沒有經過思量,而是心中忽然有感,認爲如此做對自己有利,故是順手爲之,
然而回頭細想,卻不知此般作爲應在何處。
因爲看起來,無論世上生靈如何演化,都對他無有妨礙。甚至這方現世若不是連通布須天,等到時河流盡,恐怕就會徹底消散了。
那麼這或許仍是與布須天有觀?
他見眼下一時尋不到答案,也就不去追究。
三天之後,那鐘磬之聲終是緩緩弱去,漸至不聞。
景遊入殿來稟,道:“老爺,幾位上真前來拜賀,正在殿外等候。”
張衍道:“喚他們進來。”
不一會兒,劉雁依、魏子宏、元景清等已是斬去凡身的弟子來至大殿之上,他們見自家恩師坐於玉臺之上,頂上有玄雲騰起,蓋如穹霄,身後五色光輝映透寰宇,渺渺難見氣形,俱是上來一拜,道:“弟子拜見恩師,恭賀恩師功入上境,道主太上。”
張衍微微一笑,便喚了他們起身。
由於虛寂之中種種變動,幾與現世無礙,所以儘管他已是斬破頑真,可此世之中實際並未過去多久,是以諸弟子功行增進不大,但畢竟是他門下親傳,所以幾人先前與聞道音,卻是各有領悟。
他各是提點幾句,心意一動,便見幾枚法符飄下,落入下面弟子手中,道:“爲師雖見登境,可大道無涯,需時時警惕自審,此是爲師所煉,若遇危急之事,藉此物可遁去一處庇佑所在。”
三名弟子得了此物,都是拜謝師恩,便將之收好。
張衍看向劉雁依,道:“爲師已是算過,百載之內,采薇、採婷當有入道緣法,你身爲師門下大弟子,當稍以留意。”
劉雁依盈盈一拜,道:“弟子記下了,屆時會親去接引兩位師妹,回得恩師座下。”
張衍又對魏子宏和元景清二人各是寬勉幾句,並準其留在清寰宮中修持,隨後便先令他們退下了。
到了第二日,旦易三人都是前來拜賀。以往他們都是神意傳言,可現在張衍道成,卻是不可如此了,爲示鄭重,都是親身前來。
雖他們無法登攀大道,可對上境是風光也是心慕不已,待入殿拜賀過後,都是忍不住問及那煉神之事。
張衍微微一笑,道:“不入此境,難知其理,可貧道便是在此開口明言,妙釋諸般法門,卻也無法入得諸位之耳。”
三人都是若有所思。
旦易這時問道:“敢問清寰宮主,可曾見得同道麼?”
張衍笑了一笑,卻是搖頭不言。
並非他不願告知,而此世之人只要知曉了某一位太上名號,那麼其意識分身就有可能從其等神中顯化出來。
要是如神常、簪元那等友盟還好說,可要是曜漢老祖乃至青聖等輩,那等若是縱敵入內了。
他雖沒有明言,可以旦易功行,卻不難感覺到這一點,知是問了不該問之事,忙是打個稽首,歉然道:“是在下冒失了。”
張衍一笑,道一聲無礙。
三人唯恐打擾他修行,故也未有在此久留,很快就告辭離去。
下來時日內,齊雲天還有各大派掌門皆是陸續前來拜賀,待一切平息,已是半載之後。
張衍意識並不曾離去,而是坐定於清寰宮中,他是在等待那一處所在到來,在感應之中,其與此方現世已然愈發挨近了。
如此等有兩載,忽然天宇之外有動靜傳至,此便好似星辰墜落世間,他從定中醒來,稍作推算,目光一閃,伸指一點,霎時間,便有一扇門戶在眼前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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